对，结界，他们在这个小区的外围竟然发现了一层结界。而更让张羽笙惊讶的，是这个结界竟然没有挡住他们？不会吧，他们还没有强大到这种程度吧，而且医生也进来了。
医生看到他们往前走去只能跟着他们，但在跨过那道无形的屏障之后，医生再次呆住了。
走进里面，看到的是与外面完全不同的景象。房子半新不旧，但环境优美，里面有很多人，应该是小区里的住户，场景温馨而美好，惬意得仿佛不是这个世界。
张羽笙有些呆愣，恍惚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里面的人看到有陌生人进来一下子紧绷了神经，防备又畏惧地盯着他们，甚至有些惊慌，好像他们是什么不受欢迎且令人害怕的不速之客。
张羽笙想大概跟医生刚看到他们时是一种心态吧……可他俩衣服上的血他也没办法啊。不过张羽笙觉得他们的神情还是有稍稍不同的。
而当他们看到小男孩跟他们一路时，那神情又变了，多了一丝厌恶与敌意。
这时有一个妇女站了出来，她蹲下|身，她大概是想态度亲切的，可惜看向他们并不友好的眼神让她的表情实在亲切不起来，“阿溪啊，他们是谁啊？”
男孩很高兴，因为妈妈有救了，说话的样子都神采飞扬，“他是医生叔叔，他们是帮我的哥哥！”
樱玖大概没有被人这样称呼过，这样软糯又亲昵的称呼，让他愣了一下。
中年妇女看了他们一眼，目光中的怀疑仍没有打消，却也知道从小孩子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一时间双方僵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一副防备的姿态，似乎一句话不对他们就会集体出击，赶走他们——不，是杀死，张羽笙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他只知道这个小区里的每个人全都充满敌意，不欢迎任何一位外来者，不管你什么身份。他们只想与世隔绝，龟缩于此，直到时间尽头。
但张羽笙知道他们原本一定不是这样的，他可以看出来这些是人类——对，他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有人类特有的东西——但现在居住在这样一个被结界保护着的小区，张羽笙觉得他们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后来被人所救，保护起来。
张羽笙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不然为什么要用结界把内外分隔还营造出没人居住的破败表象，这难道不是为了偏过某些……东西吗？虽然他不懂既然是保护结界为什么还可以自由出入，比如他们，比如男孩。
“他确实是医生，”张羽笙开口了，“我们当时刚好在诊所里，我也是去看病的，所以刚好……”他看了看自己，“就没换衣服跟着来了。因为看这个小朋友哭得很可怜就想来看看他的妈妈怎么了，能不能帮上点忙。”他自然不打算解释血迹是怎么来的。
“对啊对啊，”男孩也开口了，“哥哥很好的，我看见了，哥哥站起来的时候都差点摔倒了！”
医生有些不耐烦，非要他来是他们，现在这些人又怀疑这怀疑那，简直让人火大，“到底让不让看！不看我走了！”医生除了刚开始的惊讶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一种叫做结界的东西给了他不一样的场景，不过他不打算去细想这背后的事情，他只要做好他的本职工作就行。
妇女看着男孩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让开了道路，让他们过去。其他人或许相信了他们，或许没有，都暂时没有动作，只拿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跟妇女擦肩而过的时候，张羽笙听到了一声叹息，无奈而悲伤的叹息。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走进电梯，上到三楼，男孩儿打开了家门，迎面扑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张羽笙猛然皱起了眉，心里的不安变成了现实。
男孩恍若未觉，似乎对这味道已经习惯，或者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高兴地大叫着，跑进了卧室，“妈妈！妈妈！我把医生叔叔带来了！”
跟着男孩进到卧室，血腥味更重，当看清卧室里面的景象，张羽笙的心沉了下来。
医生也没有了刚开始的不耐烦，他表情严肃，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默然不语。
那是一个和其他生过孩子的人没有两样的普通女人，她双眼紧闭深埋在被窝里，大半的被子已经被血侵染，鲜红刺目，像一个恶劣凶杀案现场。她的脸色惨白，是一种灰败的白，像是已经死了，或者，快死了。
张羽笙突然想到了小区里那个妇女的叹息，她一定是知道的，可她没有理由阻止。
男孩发现他们站着一动不动，过来催促他们，“医生叔叔你快来看看我妈妈，看看她怎么了，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答应，而且一直在流血。”
医生一言不发地过去看了一会儿，一把掀开了被子。
女人的半边身体已经溃烂——其实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到了能看见白骨的程度。有血肉黏连着，让她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像是在吃骨肉相连时没有啃干净竹签上残留肉沫的模样。
有卫生纸的痕迹，应该是男孩想用卫生纸止血。
医生神色淡然，并没有因为这骇人的场景而有丝毫变化，他像是看惯了血腥现场的屠夫，“救不了，你妈妈我救不了。”
张羽笙移开了目光，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如果可以，他是想出去的，但这个时候似乎不太合适。
男孩儿慌了，“不会的，不会的！你是医生，医生叔叔都很厉害的，他们什么病都能治好的！”
“可你妈妈这不是病。”医生的话毫无温度，神色也是见惯了生死的冷然，像手术室门口那些通知病人家属“我们尽力了”的人。
男孩儿好像还不能理解这一切，他不停地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妈妈说她会好的，之前她说她会好的！”
——傻孩子，那只是安慰你的话啊。
“真的，不能救吗？”张羽笙也忍不住开口了，虽然他知道这有些幼稚，虽然他不知道女人怎么了。
“最多再活一两天，但她会更痛苦。”医生的话很冰冷，这一刻的他好像才真正投入到医生这个角色。
是啊，听起来有些矛盾。他们是和蔼的，但也是冰冷的。
“我不管！我不要妈妈死！我不管！我要妈妈——！”男孩儿哭了起来，可能是压抑的气氛让他恐慌，他终于明白了一丝什么，可是他接受不了，他想用对付妈妈的那一招来对付叔叔和哥哥，以期他们能达成他的愿望，让妈妈好起来。
医生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打开了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了几支针剂和一支注射器。也没有处理女人的伤口，也没有做别的什么消毒——没意义了——直接便把药剂注射|进了女人的静脉，然后收拾药箱，走人。
张羽笙想，那大概是什么类似于强心针但又比强心针效用更大的针剂吧，这应该是现实世界里没有的东西，反正他没有听说过，谁知道呢。
只是不知道医生说的更痛苦是什么？副作用吗？
医生走到卧室门口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男孩儿伸出了手，“出诊费医药费。”
男孩已经停止了哭泣，此刻正在抽噎。看到医生伸到面前的手，他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了眼医生，然后咚咚咚地跑到了另一间屋子，很快又跑回来，怀里抱着小猪存钱罐。
他把里面的钱都倒出来，然后又把身上——诊所地上的他又捡了起来——的也都拿了出来，一起放到了医生手里，泪汪汪地看着他，“我只有这些了，等妈妈好了我会跟她要钱去给叔叔你的。”软糯的童音还期待着天真的未来。
医生看着手里的硬币和纸币，突然笑了一下，说不出那笑是什么意味，也说不出是在笑什么。他收回了手，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但樱玖跟了上去，张羽笙听到外间樱玖说：“别急着走啊，等会我们一起回去，不然迷路了怎么办。”
张羽笙心情有些沉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已经在前面等着的悲痛，虽然那是属于男孩的。
他看着男孩一脸期待地趴在床边看着母亲死气沉沉的脸，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这满屋子的气味让他异常难受——虽然他自己也是一身血腥——一刻也不想多待地转身出去了。
这大概就解释了为什么男孩儿一副脏兮兮且瘦削的模样。
他们跟医生下了楼，他们没有再跟男孩说一句话。
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又能帮上什么呢。
出去的时候依然是一群人的注目礼，当然，是敌意的，好像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安全的——或许——栖身之所，他们不希望被人打扰，最好能完全被人忽略，无人知晓。
张羽笙心情沉重地往回走，期间医生好几次想溜掉，但都被樱玖面带笑容地阻止了，张羽笙看着他们的“明争暗斗”，不想说话。
走上小镇，张羽笙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那是一种无法形容自然而然出现的感觉，像兔子的机敏、狐狸的狡猾，是一种动物本能。虽然张羽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拥有的，好像突然就出现了一样。
张羽笙快步走向诊所，医生还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跟着妄图悄无声息地消失，奈何樱玖一直注意着他，让他没有机会——不过这会儿樱玖也不一定能顾得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