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向樱玖,“我绝对不会让你成功的,赌上我的命。”她声音变得低沉,这一刻,世鸢才真正露出了她阴狠的样子。
张羽笙正混乱着,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引来和尾,看世鸢的样子铁定不会带他们进入通道。那他们又回到原点了?他们该怎么办?
然后,他就感觉手上一沉,一声轻微的,尖细的,某种东西划过利刃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几乎快要被忽略——同时手中传来利刃切进肉体的感觉。
他猛然拉回了神智,抬眼看去,就看到世鸢脖颈上的血喷薄而出,染红了他还伸在世鸢面前的刀面。还有些溅到了旁边逃窜得路人身上,引来新一轮刺耳地尖叫。
樱玖目光一闪,但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好像不太惊讶世鸢的举动,包括她抛出权杖——武器被毁,樱玖的手臂也回来了——拒绝带他们进入通道。
他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不能说没有信任,但那是个稀罕物,还是别指望了。在这里,人们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信任。
依照世鸢的性格,在失败了两次之后,再被挟持着打开通道的门带他们进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其实不是,但她总这样认为自己——她不会允许自己屈服和失败的。况且,如果她这样做了,这件事怎么算?和尾已经知道他们之间有“联系”,她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她为此做的事情,更是让她无从辩解。
她会被抛弃,连之前的状态都维持不了——就算口头拒绝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她才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以挽回她仅剩的那一点儿可怜的骄傲和自尊。
最重要的是,她一死,他们就陷入了困境,哪儿也去不了,无路可走——这是她的报复。
他知道世鸢是这样想的,但他不知道世鸢这样做算什么,勇敢还是懦弱,或者,只是因为性格?
张羽笙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把长镰收起来。他其实没想过杀她,如果刚才他没分神,说不定还能及时把镰刀收回来。
他不喜欢杀戮的感觉,即使对方是世鸢,是夜鸷,是任何人。可他知道他的感觉在这里不值一提——他明白了——或者在一些糟糕的情况下不值一提。比如现在。
可他并不难过,世鸢的死没什么好难过的——这是两回事儿,不喜欢杀戮和会不会为死亡难过——他无法忘记,至少是现在,他无法忘记那天大厅里发生的事情。因此他无法难过。
程临飞瞪着世鸢倒下去的身体,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
“我们要马上离开,和尾一定会过来。”漠离开口了,并没有让沉默持续下去,像一个冷静的局外人提醒着一切。
商场里的混乱好像永远不会停止,尖叫和恐惧疯了似的肆虐,勾勒出人们在面对慌乱时最丑陋的一面,什么美丽、优雅通通被抛到了一边。逃窜时只有狼狈。
他们穿过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群,走出了商场。在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刻,他们都有些恍惚,好像这样明亮的光线已经很久远,久远到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和尾他们就冲到了商场里,看着商场中间空出来的一块儿,一个女人了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一圈儿人围着指指点点——之前的混乱和尖叫好像从未出现过,跑出去的人也还在这里,他们还是那对一些事情只知道指指点点却不会做些什么的人——是世鸢。
南瞪着世鸢看了半天,确定他没看错,才愣愣地开口问道:“什么情况?她不是应该出不来?”最后一句他转向了大裕。
大裕皱了眉,没有说话。
看到那道红光的时候他们就感觉到是世鸢,但世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然而现在真的看到,还死在了这里,大裕想,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结界布好之前,世鸢就离开了那里。
那这么长时间她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来见樱玖的?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谁杀了她?谁会杀她?谁能杀她?
一堆问题充斥在脑子里,大裕不由得想过去检查一下,只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就能解除一大部分疑惑,说不定还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被和尾叫住了,“会有人来调查,这不在我们范围。”说完便转身离开,干脆利落。
既然这里没有感觉到那些人存在,就没有必要再待下去。至于死一个人……对他来说没什么,更没关系。
大裕有些不太愿意,他想要知道真相,他无法看着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死在那里,即使是可能是叛徒的世鸢。可是……
他还是跟着和尾走了。
“会是他们吗?”走出商场大门,南问。
“这里除了他们没人能打败世鸢。”和尾自然是了解世鸢和那些人的实力的。
南有些惊讶,“他们不是同伴吗?”那些人不是最喜欢成群结队吗?
大裕注意到和尾的措辞,“大人觉得不是他们杀了世鸢?”
俩人同时出声,说完看了对方一眼。
“不是。”冷静的,斩钉截铁的声音。
大裕跟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他并没有近距离观察,也什么都没了解,他怎么看出来的?
“我问总部要了世鸢跟樱玖的资料,他们一同参加过执事考核。”
总部位于顶层,由烬管辖,是一个庞大而精密的部门,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其实就是一群烬的直属下属——他们维持并监控这个世界。
和尾大概解释了一下他们之间的仇恨——虽然是世鸢单方面的——然后根据世鸢的性格,猜测世鸢是为了打败樱玖才做出那一切,跑到这里来也是因为樱玖,只不过最后还是输了,甚至很可能还答应了什么条件,但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兑现。最后承受不起这样的结果,干脆死了。
反正她也逃不过他们的审判,就她为了个人而耽误了他们的事情而言。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烬大人世鸢的事情。”南问,这样做的话得省多少事儿啊。
大裕说话了,“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如果被世鸢察觉到什么,她会更小心。”
南撇嘴,“那还差点被她成功了呢。”
好吧,这一次,确实是他们大意了。
他们匆匆去向通道出现的地方,时间已经不多,他们要赶快赶到那儿。世鸢已经死了,他们没了筹码,没有地方可躲也没了躲的必要。他们一定会去试图强行打开通道或者……利用他们。
后者的可能大些。不,是一定。
放在原本的世界现在应该快是天亮的时候,深蓝的夜幕渐渐退场,如同舞台的幕布被缓缓升起,露出后面排练好的场景,从深蓝过渡到天青,极为宁静平和的色彩,生活的话剧开始上演。
但这里,艳阳高照却天空惨白,好像永远都笼着一层散不去的雾,压在人心里。
还是那一块儿待开发地段,不过比起之前,多了很多建筑材料,还被围了起来,似乎是准备动工了。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还没有人来。但应该快了。
从楼层与楼层之间的缝隙穿过,没有走正路,为了节省时间。
高高的楼房耸立在头顶两侧,中间只有一线天光,其他都是浓重的阴影,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好像它们随时都会塌下来,把你深深地埋在里面。
和尾步履沉稳,快速通过。
南有些惊奇地出声:“竟然没有埋伏?!”不过他压低了声音。
“这里不止一条路,没办法埋伏。”大裕说。
和尾走出缝隙,一脚踏上那一块儿地方,但是立刻,他察觉不对。
那是一声轻微地踩在玻璃上的声音,一片冷光划过,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是镜子。
大裕和南几乎跟和尾是前后脚走上这块儿地方,当他们发现不对再想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他们瞬间有一种失重感,好像脚下突然踏空,急速坠落了下去,再回过神,已经是一片黑暗的场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却有无数张散发着微光的镜子,互相反射,映照出无数的人。
是他们。
“镜·千面。”和尾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想起他问总部要的资料里关于那些人的介绍,说道。笃定,沉静,冰冷,像薄薄的刀片。
镜子里的“人”也以同样的眼神回看他,冰冷,锐利,如同玻璃的棱角,随着他说话掀动嘴唇。
另外俩人闻言严肃了的表情——和尾共享了资料——南也一改什么事都没啥大不了的样子,谨慎地瞪着周围这些“人”。
镜·千面相当于镜·杀的升级版,它比镜·杀更强大,更难以对付,因为它消耗得不再是使用者的灵力,而是根据被困其中的人的水平,来增强或者减弱。
这相当于自己和自己对打——虽然镜·杀也一样——但如果说你耐力好还可以撑着耗到使用者灵力不足再强行冲破镜·杀的话,那镜·千面则是行不通的。因为等到你自己力量不支的时候,它会直接,把你吞噬!
“我靠!谁说没陷阱,明明就有!”南恨恨地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怪谁。
相比之下,和尾就镇定多了,除了刚开始那一瞬间刀锋般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