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笙惊讶地听他说着，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他一直以为这些人都是自愿的，他们已经忘记了原本的自己，心甘情愿为这些统治他们的人服务，可现在对方竟然说，他是被威胁的，也有部分人是不愿意的？
“我没办法，我妻子早逝，只有一个女儿，我答应了她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不让她吃一点儿苦，受一点儿罪，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长大，我绝不能让她有危险！所以——我一直很自责，可是我没有办法。”他表情痛苦，看起来非常自责。
“可能是看我的研究做的比较好，烬非常信任我，渐渐地我可以自由活动，不用再困在实验室里，我也渐渐听到了一些消息……”他顿了顿，“我很惊讶，我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竟然是假的，我完全无法相信——你知道的，就像我们认定的东西突然有一天——”他突兀地停了下来，好像不知道怎么说，但张羽笙明白他的意思。
“可能是职业病吧，它们始终萦绕在我脑海里，让我迫切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在我给他们做完工作之余会自己去研究一些东西，想着如果是记忆受到了影响，那么该怎么恢复，”他停了一下，“最终，被我找到了。”
他抬起头看向他们，“我知道了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了你们的存在后就一直在关注你们，刚好在你们遇到危险时救了你们。如果说我有什么目的，那我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们能恢复这个世界，让我的女儿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活在恐惧之中了。”
张羽笙听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语言变成了最乏力的东西。
对方表情不像作假，那样的真情流露，那样的悔恨和痛恨，痛苦和伤心，绝望和希望，还有身为父亲提到女儿时眼里闪过的光和那种心痛不忍，以及没能给她安稳生活的愧疚，眼里闪烁的泪光……
一切一切，都不是演能演的像的。张羽笙几乎被他的情绪感染，心里也有些酸酸的。
“那刚才那两个女孩儿呢？”程临飞却仍旧一副冷冷的态度，看他的眼神充满敌意。
女孩儿在带他们过来后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唐笑林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们是最开始的一批试验品。我知道，你们肯定无法接受，觉得我们残忍，我不想辩解什么，‘没有办法’不能抹杀一切，你们可以唾弃我。”
本来听到那样的确定让几人心里都涌起了一股怒火，但对方这样一说，反而让他们说不出什么了。
“我带你们四处看看吧，”沉默了一会儿后，男人又说，“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这里有些东西，我想，你们会派上用场的。”
整座实验基地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几个在里面晃荡没有别人。他们觉得奇怪，唐笑林说现在是下班时间，其他人都走了。
他没有合适的地方跟他们见面，所以干脆选在这里，刚好也可以给他们些武器。
他们已经来到了最顶层，他们的目标，烬所在的地方，可以说极度接近了。不过想着之前在外面看到的景象，他们没想到这里竟然是跟原本世界一个模样的。
他们一路看到了很多高大的器皿，盛满了淡蓝色的液体，里面泡着肤色惨白的人类，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待在里面。
甫一看到这些东西张羽笙极度不适应，有些恶心想吐，倒不是因为对方样子有多难以接受，毕竟他们看起来和其他所有标本没什么区别，而是想到对方是人类……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唐笑林看了看他们，快速带他们走过了，但张羽笙还是问了那是什么。
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是用来研究的标本。合成没那么容易，要先把人类的身体研究透彻才行。”唐笑林言简意赅地说，没打算详说，也没必要详说，他们也不想听详说。
最后唐笑林把他们带到了又一间实验室里，跟其他实验室都差不多的样子，也就设备不同。唐笑林让他们先坐一下，给他们倒了水，然后到里面去了，说是给他们看些资料，对于消灭烬很有帮助。
他们在桌边坐下，看着唐笑林进到最里面一个房间，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他们才对视一眼，开了口。
“我觉得这个人要小心。”程临飞说。
“他说的那些，不像是假的。”张羽笙不相信能露出那种神情的人会是装的。
“事情可以是真的，但目的就不一定如他所说，这不矛盾。”
“他很奇怪。”漠离也说。
“他好像完全没发现我们身体问题，看似关心实则没什么实质性举动，反而一直在努力让我们相信他。”樱玖说。
“还带着我们参观，我不认为张羽笙的样子他没发现。”程临飞看了他一眼。
张羽笙一愣，不懂怎么又说到自己了，“我没事，不用担心。”
看着对方安抚却苍白的笑，程临飞有些气闷，“你觉得你像没事吗？”
“可我觉得他应该没有恶意，”刘御这时插了进来，神色一如既往地沉着笃定，“他很爱他的女儿。”他回想着对方当时的神情，不知道怎么心里竟然有一丝羡慕。
“对，他很爱他的女儿，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程临飞说，“他杀不杀我们，跟他爱不爱女儿，有关系吗？”
“所以你们都认为这个人有问题？”张羽笙看了周围人一圈，“那他为什么救我们？”他皱眉，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对，为什么救我们？”程临飞重复了张羽笙的话，看他那样子程临飞就知道他那容易被人干扰正常判断力的毛病又犯了，“你不觉得他救我们是为了恢复世界，好让他们父女俩过上安定生活这点，有点儿太牵强了吗？”
也许这样的理由是可能的，但在这里他们不得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别人。
程临飞一瞬不瞬注视着张羽笙，笃定而强硬，充满侵略感，让张羽笙一时有些不习惯，被他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舒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个样子。
这时，从里面的房间传来了唐笑林兴奋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你们快过来！”
程临飞怔了一下，收回目光。几人看向里面，却没有动。
过了几秒，唐笑林拿着一叠资料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露出了几分歉意的笑：“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这些资料都很久远了，所以都没有输入电脑，我也是无意间发现它们的。”
唐笑林把资料分发给他们，一边跟他们说自己的发现，一边坐了下来，“……我不确定对你们来说它们到底有没有用，但我认为应该会对你们有所帮助。”
见对方默不作声看着手中资料，唐笑林坐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瞬间吸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可见他们虽然看似在专心地看手中资料，实则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也没在意，“你们先看，我去拿些武器过来，就是对你们会有帮助的那种。”
见对方走出了实验室，他们立刻放下了手中资料。漠离悄悄跟到门边，见对方确实是往一个方向走去，没什么可疑举动，便转过身对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又把实验室里全部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可疑的地方。张羽笙看了几人一眼，“可能……我们想多了？也许他真的是帮我们。”
没人说话，没有人回答，这种时候，没人敢轻易下断定，因为一个错误，可能就会连累所有人。
“我们再看看再说。”最终樱玖说，走回了桌边。
他们继续看着这些资料，可他们发现这些资料很有意思，看着好像有点儿用处，但到最后又推翻了之前的一切，而且有些东西他们也都知道，所以通篇看下来他们觉得有用的信息根本没有，还有些他们认为简直是废话。
张羽笙昏昏欲睡，那种深藏在身体里的疲倦好像集体涌了出来，强势进攻着他的神经，摧毁他的意志力，让他睡过去，迫切想睡过去。
太过汹涌澎湃的睡意让他有点儿恍惚，意识处在了半梦半醒的边缘。他摇了摇头，想让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没什么用。
他觉得奇怪，这次来袭的疲倦是不是太强烈了一点？是身体吃不消了吗？完全无法抵挡，来势汹汹。
可他觉得不是这样，他应该能撑下去。他心里模模糊糊有种不好的预感。
抬头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都看着自己，很紧张的样子，嘴巴不断开合，看唇形应该是在叫自己，可他什么都听不到，耳朵嗡嗡作响，人像都是重影的，像高度近视。
但很快，他就看见他们的表情变了，皱着眉，一副想保持清醒可是又清醒不过来的样子，眼神模糊，是被强烈困意席卷的模样，甚至站都站不稳，无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可程临飞抓着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只不过从一开始几乎把他捏疼的力量到最后变成了无力地搭在他手上。
他自己另一只手臂也被人抓着，他知道，是樱玖，他刚才看见了，对方紧张担忧的神色。可是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太困了，视线实在太模糊了，意识也很不清醒。
最终，他们倒了下去，一个个趴在了桌子上，沉入黑暗。
张羽笙在意识失去前的最后一秒，想，他们是对的，这个人，真的有问题。
他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