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关在了地牢里,一个空旷死寂但不算潮湿的地方。非常阴暗,壁灯亮着微弱的光,照亮墙壁上那小小一点儿,之外的暗处仿佛随时会窜出吃人的怪物,有一种恐怖片的感觉。
不过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没有比这个世界更可怕的了。
空气中有一股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气味儿,有点儿难闻。
他们像垃圾一样被丢进去,狼狈地落在地上。铁门发出哐当一声响,在长长的甬道里发出回声,押他们下来的人踢踢踏踏地走远了。
他们被分开关着,灵仆一边儿主人一边儿,为防止他们有什么不安分的举动——不过也不大可能,他们全都被化猫用特殊的力量束缚着,浑身酸软无力,动一下都很困难,怎么可能有什么举动。
除去程临飞和张羽笙,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进到这种地方来,一脸嫌弃与无法忍受。可是现在,你不能忍受也得忍受。
张羽笙跟程临飞已经醒了,身体里熟悉的疼痛开始叫嚣——当然熟悉,怎么能不熟悉,他们可是受伤专业户了。
张羽笙背部有轻微骨折,程临飞是右手手臂,醒来时他竟然还有心情玩笑,“这不公平,我都骨折两次了,你才一次,我太亏了。”
他们的头也很痛,不知道会不会脑震荡。
张羽笙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也跟着微微笑了一下,“那下次你就别来管我了,这样你就可以少受伤一次了。”他知道程临飞是为了救他。
“那怎么行,”程临飞夸张地大叫,“身体自己就动了我有什么办法。”
张羽笙笑容不由得大了一些,“那你的身体可真特别。”
刘御靠在角落沉默不语,隔壁的阳风叫了他两声也不应,直到阳风急得——能感觉到——快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才懒懒地出声,表示自己没事。
樱玖和漠离也没事,他们醒来时都互相确认过了,很镇定的确认。
张羽笙看了他两眼,“你没事吧?”他问,他以为刘御哪里不舒服。
刘御看了他一眼,“你们为什么救我?”
张羽笙皱了眉,表情困惑,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程临飞跟着出声:“对对对,只要是这个人哪,做出什么你都不要稀奇,在他眼里都是正常的。”
张羽笙嘴角抽了抽。他怎么觉得这语气听起来不像好话呢。
“不救我你们就不会被抓了。”刘御又说道。
张羽笙想了想,“不救你你可能会死。”
这一声过后,牢里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刘御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不会报答你的,你别指望这样我会报答你。”
张羽笙正靠在墙边发呆,想着这种情况他们该怎么办,听到刘御的声音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才救你的。”他声音柔和,轻轻的解释,有一种对着弟弟的温柔——虽然他没有弟弟。
“我也不会跟你们一起。”
张羽笙张了张嘴,最后没说什么。
他在陈述,他不需要回应。
但张羽笙觉得,他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应该很不习惯别人的好意,并觉得别人的好意都是有目的的。也不主动去麻烦别人,因为需要还回去。
他们试着挣脱束缚——放弃从来不是他们的选择——可是使不上力气,那东西让他们没有力气,而且箍得很紧,这点儿力量根本没用。
试过动用灵力,但是只有细微一点儿,比如樱玖,只能唤出指尖上一点儿小火苗,没什么用。
他们试了多种方法,但都收效甚微,结果一致。看着这阴暗空荡的地方,冰冷冷的墙壁与铁门沉重地立在那里,坚硬无比,别想打破。
与地面建筑的华丽时尚不同,这里看起来老旧冰冷,仿佛已存在几个世纪。可不是,这里只是故意做成这个样子,大家都知道。
“没办法了吗?”张羽笙看着甬道深处的黑暗喃喃,像自言自语。
没人回答。
但过了一会儿,他们想,他们还有一个机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远远地响起,从黑暗深处传来,节奏平稳,在甬道里回响。
送饭的人。几人眼里划过一抹暗光,他们猜对了。尽管当猜测成真却反而有一个更大的疑问浮现出来。
恶灵吃不吃东西没关系,反正已经死了,也不会再死一次,可人类不行,他们的身体能量需要靠食物供给,在上面批示下来之前,他们还不能死。
可这还是很奇怪,批示用不了多久,饿两天也不会死,反而会更加失去反抗能力,对他们应该求之不得,为什么这么快就送饭来了呢?
当时化猫与流峰争执的时候樱玖几人还清醒着,自然听见了,所以张羽笙和程临飞也知道了他们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铁门是那种铁栅栏,颜色沉重的金属,间隙一致地排开,能清楚看到外面。
来的只有一个人,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给他们的食物。在他附身把托盘放在地上准备给他们塞进去的时候,突然一片阴影覆盖下来,像乌云压在头顶。
他惊惶地抬头,想要后退拉开安全距离,却已经来不及。
那人动作很快,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双手掠过眼前,猛然就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拽向了铁门,狠狠箍着。
力量极大,他脸色瞬间变得通红,青筋暴露,眼球突出,舌头也伸了出来,看上去正一副经历苦难的模样。
他奋力挣扎,神色惊恐。
托盘早已经踢翻,碗碟翻倒,饭菜洒落一地,浑浊一团,在来人身下碾压,看起来恶心脏污。
勒着他的人面无表情,一双眼冷酷平静,表情镇定,只是死死用着力,不让他挣脱,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掉他。
是刘御。
当然应该是他,张羽笙和程临飞试过,他们的手从缝隙里钻不出去,因为他们双手被绑一起,要想穿过,除非竖着,可那样的话出去了双手也翻转不过来,无法勒住来人。而刘御就要轻松一些,虽然也不算畅通无阻,但至少,两只手臂可以翻转过来,能利用手腕间的绳索,勒住对方!
尽管当他收回手时,双臂被铁栅栏夹出了红印,手腕间也有深深的勒痕,几乎磨破了皮。
送饭的人已经死了,在他停止挣扎后好一会儿刘御才松开手,镇定得不像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们把人拖过来,想找到打开牢门的钥匙,但,没有。
几人不死心,又翻找了几遍,终于确定,这人只是个送饭的,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尽管开始也没抱多大希望,可当结果真正摆在眼前,还是有一股深深的绝望。
“怎么样,找到了吗?”隔壁的阳风问。他们的角度看不到这边情况。
张羽笙松开那人,缓缓向后坐倒在地,脸色木然而呆滞,“没有。”他喃喃。
徒然间,死一般的寂静在空旷的地牢里弥漫开来,沉重而压抑。
刘御狠狠地盯着那个人,仿佛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满脸的不甘和困兽般的愤怒。
程临飞目光沉沉,脸上也很难看。
张羽笙盯着那人身边一地残渣。碗碟已经碎裂,边缘锋利而不规则,壁灯下闪烁着冰冷如金属般的光。
——金属?
张羽笙精神一震,猛然趴到了门边去看,却因为动作过大猛然一股剧痛——虽然从没消退,但也不会猛然一下疼这么厉害——传来,让他吸了口冷气,紧紧皱起了眉。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那一块,不肯放开。
突然的动作惊来了程临飞、刘御的目光,程临飞刚想说他干什么,慢点,身上有伤,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刘御也注意到了,俩人一起看去。
另一边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阳风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樱玖和漠离一直很沉默。也是,他们知道如果有什么发现,他们一定会说的,没必要这样急切地询问。
但阳风总是开口说话,张羽笙觉得,他其实是想确定刘御的状态,想让刘御知道自己的存在,告诉刘御还有自己,让他不会被……一些情绪控制。
“金属。”刘御开口了,声音很镇静。
那边沉默了一下,可能是愣住了,“这里怎么会有金属?”
刘御伸出手,费劲地把那块碎片弄了过来。
本来它不应该那么远,但是在男子的挣扎中,碗碟都被踢开了,滚出了他们能够到的距离,所以还是先够到了距离较近的托盘,用托盘把那东西划拉了过来。
他们拿起来一看,发现,确实是金属,嵌在盘子里面。这显然不可能是什么“盘子的特殊做工”,这是有人特地嵌进去的,那么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隐蔽到这种程度,甚至很大可能不会被发现,说明做这件事情的人受到了极大地限制,他不能暴露,绝对不能,哪怕他们不能发现这也许能帮助他们逃脱得东西。
可是这个金属片能做什么?打开锁需要钥匙,而且是那种富含灵力的特殊钥匙,因为锁也不是普通的锁,可现在给他们一个金属片是什么意思?
“有灵力。”刘御说。
“但是不能用来开锁。”张羽笙看着那个从盘子里抽出来的金属片,很明显不是钥匙的形状。
程临飞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它很锋利。”说着用手试了一下,只是挨上便是一个小小的口子。
张羽笙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什么,从刘御手中拿过了金属片,反手割划着束缚着双手的束缚。因为角度问题,张羽笙又捏得很紧,伴随着他的动作,指尖的血也滴滴答答地落下。
“你慢点!”程临飞看着他动作,提醒他。
可是割划了半天,黑红暗光组成的灵索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张羽笙凑近细看,盯了半天,可它确实光洁如初,没有哪怕一丁点儿裂痕。
张羽笙抬起眼,茫然的看着他们。
程临飞不死心,一把夺过金属,在自己的手腕间也割划了半天,甚至用得劲比张羽笙还大,可灵索依然没受到丝毫损伤,跟张羽笙得到的结果别无二致。
刘御也拿过去试了一下,结果一样。
什么进展都没有,手上的血倒是流了不少,在阴暗的地面不怎么明显。
刘御怔怔地看着躺在自己掌心中沾染着血色的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