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笙汗颜,这样听起来好像真的是他们的原因,“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找那个……流峰?”张羽笙差点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听起来我们别无选择。”程临飞说。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抓他们的人,不是自己暴露就是被对方发现,去不去有差吗?反正最后都是要对上的。
几人在阴影中穿行,躲避大街上那些乍一眼正常可仔细看却不正常的人,那些都是流峰派出来,企图抓住他们的人。
这一点儿让几人心里开始嘀咕,或者说一开始几人就没有放心过。因为不管刘御说的怎么样——其实刘御也没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平铺直叙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并客观发表了自己的建议——至少这个执事现在的行为怎么看怎么不让人放心,尤其是一面放过了“反叛者”,一面又在抓捕,让人搞不清他到底哪一面是作秀,哪一面是真实。
这样矛盾的行为简直人格分裂。
“会不会……是迫于上面的压力,才不得不做出一副尽心尽力的样子。”张羽笙说出了人人都会怀疑的可能。
“不,这不是重点。”程临飞摇了摇头,声音非常冷静,因此听起来有一种异常得笃定,“重点是,所有人都在阻止我们前进,所有人都想杀了我们,在大家都‘排斥’我们的时候,他却放过了刘御。
“不要说什么‘可能这个执事是好的’、‘他的人性还没有泯灭’之类的话,我不认为他们的‘烬大人’会犯这样一个错误——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某人那样善于伪装的本事。”程临飞意有所指地瞥了某人一眼。
“所以我不认为他是好的,他放过刘御的唯一可能就是他有别的目的。”程临飞肯定地说,见张羽笙张嘴想说什么,不等他出声便接着道,“如果他是好的,这个区域会是现在这样吗?至少那些东西不会存在吧?”
张羽笙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突然找不到反驳的话了。
“但我们必须去。”刘御接过话头,直视前方的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霜,泛着冷光,“我们都不赞同对方的方法,这难道不是一个折中的好办法吗。如果对方愿意帮助我们,我们这一次会很轻松。”毫无温度。
“那就要看他什么目的了。”程临飞哼笑了一下。
在某些东西上,这俩人不可思议地相似。
欧式的复式别墅坐落于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如同镶嵌在城市中央的巨大宝石,璀璨夺目。可是在高楼大厦林立,充满商业性的地区中,这样一座明显私人居所的房子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可它的存在又那么理所当然。
它占地面极广,奢侈得过分,如果只是作为执事的居所,确实……不过谁去管呢,有谁会在意。刘御说的没错,确实很阔气。
华丽高贵的客厅里,所有的一切那么耀眼。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猛然摔掉了一只制作精美的瓷杯,里面茶水四溅,将所有一切都染上了几分锐利,英俊的面容上满是杀气腾腾地阴狠,“他们明明都出现了你们还找不到,你们有什么能找到?他们就在这一片区域里怎么会找不到!多少天了!你们这帮废物!”男人本压抑着嗓音,到最后猛然拔高,怒声呵斥。
客厅正中几个人弓着腰满头冷汗地听着,那如有实质的低气压让人战栗。他们是负责这次搜捕的几个组长。
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啊,这样地毯式地搜索别说找人,蚂蚁都能找出来了,可就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他们也很着急啊!
“不过几个卑贱的人类而已,他们有什么本事!最多躲在什么地方,有这么难找?!”男人气愤地又摔掉了一个杯子,啪的一声仿佛响在了心上,让人猛然一抖。
男人长着一副很温和的相貌,像那种缓缓流淌过心田的溪水,舒服又柔软。黑发柔顺地垂下,很温文尔雅的模样,却被他此刻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暴躁与阴郁打破了这给人的第一印象——或假象。
“你们,不用再负责这件事了。”男人在客厅里踱了一步,回过身,黑瞳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深不见底。
几人闻言瞬间露出了惊恐慌张的神色,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可能是求饶——却也就是抬头的时间,他们的身体砰然炸裂,像充气过饱的气球,化为了薄薄的碎片,轻飘飘地落了一地。
没有血,没有骨肉,没有内脏,什么都没有,真的如同充气玩具突然爆炸。除了一地无意义的碎片,什么也没有留下。
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围观的化猫突然笑了一声,“大人不用这样,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会如实向烬大人汇报——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不用紧张。”化猫一副公事公办的虚假笑意,“不过,大人,我个人认为,你的手下真需要换换了。”
流峰转过眼,阴沉沉地盯着她,“如果当时你接受我的人,把他们带上,不会是如今这种情况,您也不会弄得那么狼狈了,化猫小姐。”男人语气不怎么好的说道,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有所顾虑,一口指出了她的错误。
化猫唰的站了起来,脸上笑意全无,有一丝恼羞成怒的难堪,盯着对方的目光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大概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直言她的错处,不避讳大家心知肚明的一切——她在调查组可是顶尖的身份。
“他们会出现的。”零宿在他们动手前——也不一定动手,毕竟都是成年人——淡淡地开口,巧妙地化解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淡然的样子带着笃定。
对峙了一会儿,化猫突然一笑,一个转身坐到了零宿大腿上,靠在他怀里搂着他脖子,一副亲亲蜜蜜的恋人模样,“对,所以我们来是跟你说一声,希望你能配合我们,不是来看你怎么教训手下的。”忽略掉零宿厌恶的表情的话。
她语调轻轻快快地说:“就让你的人继续找吧,不过也不用那么拼命,好歹给他们留出空隙——当然了,也不能太明显,”她顿了顿,“你懂我的意思吧?”
……
张羽笙几人终于找了个机会,趁着那些人换班的时候,瞅准空隙溜了进去。这里院子开阔,花卉优美,喷泉粼粼坠落,阳光下泛着珠光,一派贵族的阔气景象。
他们进去后顺着墙根猫着腰前进,看见往这边来的人就迅速躲到花坛后,等避过巡逻的人,又继续跟着刘御寻着记忆中那条路走去。
目的地显然是在主建筑里,从大门这里过去,隔着一整个前院的距离,而他们还不是直线前进,而是顺着墙根绕行,这又增加了一段不小的路程,被发现的风险也相应增加,但他们别无他法。尤其是在这种没有夜晚的时候。
这种感觉很惊心动魄,随时都有一种被发现的错觉,紧张得心砰砰直跳,不断祈祷着“快点、快点”。可他们都知道这事儿必须谨慎。
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叫喊,在他们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很急促,很突然,虽然知道它是从前方传来,却因为它所包含的痛苦而如在耳边炸响一般让人毛骨悚然,狠狠地一个激灵,头皮发麻,瞬间一股凉气直冲头顶。
几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建筑最边儿上的一角,某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大人又在找‘乐子’了。”这时,两个巡逻人员从庭院中走过,一个笑着说,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他们迅速躲了起来。
“肯定有人惹大人生气了。”另一个幸灾乐祸地说。
俩人笑着走远。
几人对视一眼,往那个方向摸了过去。幸好,是在他们正前方,距离不算远。
那间房子处在整个建筑最不起眼的位置,隐秘,僻静,攀缘植物丛生,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它就像是独立于整座建筑之外的、又一所隐蔽的空间,属于私人地带,无人可窥见其中暗藏了哪些腌臜之物。
他们借着植物的掩映来到了窗户底下,虽然那声惨叫短促又凄厉,却极具辨识性,他们知道它肯定从这里传来,虽然不懂为什么只有一声。
张羽笙探出头去看,房子里很昏暗——这位置采光不好,可以理解——只有几盏壁灯亮着微弱的光。一个女人被固定在台子上,脸色苍白表情惊恐,眼神……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眼神了,那是濒临崩溃,在深渊边犹疑的绝望。
她大张着嘴急促地呼吸,像垂死的鱼,发不出一丝声音,张羽笙不懂,怀疑她声带是不是被破坏了——他后来才明白没有,那其实,是因为痛。
有什么从台子上滴滴答答地落了下去,张羽笙对这声音有点儿熟悉,但他又不愿承认,却又控制不住去看,于是费了点儿时间才弄清楚,是血。
女人的左臂已经没了,血流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从台子上坠落。伤口参差,像是用蛮力硬生生扯掉的。
他听到了咀嚼的声音,目光在屋子的阴影中搜寻,最终看见了那个看起来像犬类,却又有些不同的东西——它有两个头。
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光亮中——女人的位置很亮,有光照着那个台子似的,让那血淋淋的一切如同舞台效果,更衬得周围一切晦暗不明——他面无表情,对这一切都熟悉无比,了然于心,没什么好为之起伏,漠然以对所有哀嚎与痛苦。
不,他是享受的,这场面让他愉悦,破坏的欲望被充分满足,别人的伤痛与崩溃让他快乐,他可以因此忘记不愉快得一切。
他以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着女人,抓起女人的另一只手臂,以不可思议地角度扭曲着,拉扯着,像一个摆弄着洋娃娃的孩子因为拼不回它原来的手和脚于是干脆暴躁地扯掉然后狠狠丢开——丢垃圾时候的那种样子——以发泄闷在胸口让人讨厌的情绪。
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