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些人走远，确定安全了之后，刘御立刻爬了起来，飞奔向另一个人的所在。他知道那人在哪，也知道会合地点，张羽笙已经说过。
大雨滂沱，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他身上那所有的污秽，都已被雨水冲刷干净，流入了下水道。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轰得程临飞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怔怔地盯着刘御发呆。
过了一会儿，“你们，他，这怎么会？！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程临飞好像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话都说不清，实在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就算打不过对方，跑总可以吧？
刘御表情沉重，他知道这件事虽然不是自己的责任，可他也脱不开关系。被发现不是他的错，但确实是他眼睁睁看着张羽笙把人引走，而他没有任何举动。
他不想说什么，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对于在乎张羽笙的人来说，这样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
樱玖是自己跑出来的，他当时其实也看见了。但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不然的话，他们一起或许张羽笙就不会被抓走了。
但他们是之后才发现对方的。而在当时，他们都做了一样得选择。
樱玖一直没说话，周身的气场很压抑，很阴暗，目光深沉得不知道在想什么，像一个危险的易爆物品。
程临飞突然转过头恶狠狠盯着他，张羽笙一直那么关心他，他现在就这态度吗？！
“我去救他。”程临飞收回目光，硬邦邦丢下一句就绕过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他现在没时间跟他们耗着。
“不行。”一直没开口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樱玖突然斩钉截铁丢出两个字。
这一句话像一根导火线，瞬间引爆了空气里的易燃物。程临飞爆发了，“你说不行就不行？你有什么资格？你不去救也不许我去救？”他神色讥讽，半回头用眼尾挑着他的模样极尽讥诮之能。
樱玖毫无畏惧地回视，头一次露出如此冷酷而冰冷的表情，“你现在去于事无补，你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因为你一个人根本做不到。如果你是去送死我当然不管，但你被抓住却会给我们的行动带来不便，我当然不希望你拖累我们。”这一番话说得非常直白，不留情面。
“拖累？”程临飞气笑了，又突然脸色一变，“我还觉得我们现在这局面是你造成的，是你通风报信！你一直就不情愿跟我们一路，我早就跟张羽笙说让他不要对你抱太大希望，他不听，总觉得你还有救，结果呢？他真应该好好看清楚你的真面目。”程临飞冷笑，眼中充满了让人战栗得恶意。
樱玖显然也被气到了，不知道说什么似的笑了一声，带着不可思议还有对方不可理喻的意思，却悄然透出几分阴狠，“好啊，那你让他来看啊。如果是我，你们现在已经不能站在这里了。”樱玖的狐狸眼里流转着光华，比程临飞直白的恶意更令人胆颤的，是他形状漂亮充满笑意的眼睛里那丝丝缕缕不自觉流露出的寒凉与杀意。
让人胆战心惊，任何高热都无法融化。
“别说了。”刘御开口了，声音冷静，不容置喙，带着一股强势，“他们抓张羽笙肯定是为了引我们去救，他暂时不会有危险。我们应该好好修整一下，对方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我们去，我们现在冒冒失失去只会弄巧成拙。”
程临飞狠狠瞪了樱玖半天，却也没再有进一步举动，显然被刘御一番话惊醒。
他理智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那一瞬间急昏了头，也气昏了头。他可真是很少有这样冲动不理智的时刻，完全失去冷静。可那也只是因为太担心张羽笙了而已。
……
灯光辉煌的大厅，明亮得如同白昼。
青焰靠坐在浅色系的沙发上，双腿交叠，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看着面前被捆缚网绑得结结实实的人，似笑非笑，“很厉害——我真想这样说。但你们能走到这里，只是下面那些人没用而已，不代表什么。有机会销声匿迹竟然不知道珍惜，搞出这么大动作，真是勇气可嘉，连我都忍不住佩服了呢。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能干啊？”
张羽笙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身上血迹斑斑，与这干净整洁的客厅，对面衣衫周正的人对比鲜明，格格不入。张羽笙没有说话，没什么好说的。
“看来是的。”青焰自顾把对方的沉默当做了默认，“真自信啊……换作是我我就不会这样，”他话锋一转，洋洋得意，不知道是在讽刺对方还是夸耀自己，“我会为了‘我们’所谓的‘目标’藏起来，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逃到另一个区域，然后尽量低调神不知鬼不觉地——老实说我真的不理解你们所谓同伴之间的羁绊，需要为对方付出这么多吗？”青焰歪了下头，看起来非常不解，却一点儿也不是询问的样子，带着微微的嘲弄。
利雾站在青焰身后，弯腰垂手，低眉敛目，一副谦卑模样。
“知道吗，你们可差点儿害了我。”他指的是报告那件事，“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这一次，我会亲眼看着你们下地狱的。”他的声音像蛊惑般说道，身体前倾，注视着对方，目光里满是让人脊背发冷的寒意与恶意，却笑得好看。
他一直不停说着，不是为了表达出什么高深的含义，只是纯粹在等待时没话找话得闲聊，并观察对方的反应，娱乐自己。
这让他很愉快，之前憋着的火也像消了一样。至于等待什么——
“下地狱？可我们这种人下不了地狱，我觉得会是你啊。”张羽笙终于开口了，笑了一声，那语调无法形容，一点儿也不像他，“我真遗憾那‘差点儿’，不然你就可以去体验地狱生活了。”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陌生，针锋相对，充满恶意，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可这又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对方并不是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对象。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青焰表情微微变了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是差点儿，差点儿你就可以逃掉了，但没有，而这，会让你和你的同伴，付出惨痛的代价。”他姿态悠闲，好整以暇，充满了对接下来事态发展得期待。
张羽笙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当然知道对方的用意，抓他来却没杀他就是想用他引来其他人，可，“他们不会的。”他坚定地道，表情紧绷，语调僵硬，更像是对自己说，好让自己不会慌乱，产生不该有的情绪。
可语调却有一丝微不可察地颤抖。
青焰缓缓笑了，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那颤抖让他明白了什么，有一种踩中别人痛脚地兴奋与喜悦。他目光一转，“是吗？”
在对方的示意下，张羽笙看向了右侧一块巨大的悬浮屏，那是自他来这儿就悬在那的东西。里面显示的正是这栋大厦入口处的俯拍图像，这位置看起来像是位于高处的监控画面，画质清晰，如同电影。
这个角度还能刚好看到一部分大厦内部，是金灿灿一片富丽堂皇的景象。那是大厦一楼，酒店的接待大厅，入住或离开的人来来往往，张羽笙一眼就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人，他瞪大了眼。
……
大厦很高，耸立云霄，十层以下均是酒店套房，往上七层是商场、影院、游戏区、饮食区等，再之上是住房，不过只有零散几户，青焰在最顶层。
远远看去，大厦二十五层以下灯光辉煌，在夜幕下灼烧，是城市中最常见的景象。其余楼层几乎融入暗沉的背景，一片漆黑，像被拦腰斩断，裂了个巨大豁口。
但最顶层又有一点光亮透出，像孤立云端的煞星，没什么可与之比肩。
他们来之前已经讨论过了，也商量了计划，但最终没什么结果。张羽笙在对方手里，这是他们最大的BUG。
他们简单乔装了一下，打算神不知鬼不觉进去，虽然知道这不大可能，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对方一定瞪大了眼等着他们，以图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将他们抓获，不碰上不可能。
但他们不死心，不放过一丝一毫得可能或意外。这对他们没坏处。
神色自然地穿过明丽亮眼的大厅，周围尽是衣冠周正人们的低声交谈，混杂在一起，热闹又平静，营造出一片虚假和乐的景象。
他们随着人|流涌进电梯，按了上行。
电梯陆续停了几次，挤得满满当当的空间渐渐冷清，直到最后一名乘客离开。
他们静止不动，任由电梯往上，最好把他们直接带去顶层。当然他们也知道这不可能，在二十五层至顶层之间，这段无人居住的黑色地带，是多好的埋伏地点啊，没人打扰，远离尘嚣，到时候肯定连电梯都不能用，等于被困在半空，无路可走。
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他们别无选择。
三十层到了——机械的甜美女声提醒他们，他们表情冷静而肃杀，带着一股刀锋般的气势，像出鞘得利剑，谁要是敢挡在前面，便会让谁付出代价。
接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