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去，还没有说什么，女人先开口了，“你们想知道什么？”一点儿也不像是这种局面下的被动者，反而像是这场谈判的主导，自信而笃定，完美把控节奏。
俩人一愣，没想到她这么开门见山。
女人一副谈生意的样子，“既然你们已经站在这儿，不拿到你们要的东西肯定不罢休。你们能站在这儿说明我的人拦不住你们，既然这样，我干嘛还要做无谓的反抗，”她耸了耸肩，“那太难看了，没有胜算也就没有了意义。”她倒看得通透。
俩人对视一眼，似乎在衡量她话的真实性。不过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不管真假他们再磨叽也没有意义，反正最后是一定要拿到资料的，于是也开门见山说道：“给我们你们这俩天卖出去人的资料。”张羽笙说，但目光还是半信半疑。
女人也不磨蹭，直接打开电脑，点击几下，便把那些资料打印了出来拿给他们，“都在这里。”
看着女人递到面前的一叠纸张，张羽笙还是感觉跟做梦一样，这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除了进来的时候——他接了过来。
为了防止女人欺骗他们，他们直接就站在原地翻看了起来。女人坐回了办公桌后，跟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不过他们也没有完全放下心，在看资料的时候分出了一部分精力注意着女人的一举一动，防止她有什么动作。
资料虽然说是“一叠”，但其实没有几张，很快就看完了。在里面看到熟悉的人像，让他们知道女人没有骗他们。并且下面还附有地址。
虽然他们也不明白像这种明显属于贩卖人口的勾当为什么会留下这种可以作为证据抓他们的东西，还有拍卖行那边也是，但这里这似乎就是合法的，甚至整个公司的运营模式就跟正常公司一样，这样一对比，资料什么的，倒也不奇怪了。
他们离开了那里，这一次倒没人阻拦，虽然他们已经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再一次袭击的话他们肯定就没能力反抗了，但对方就只是看着他们，像注目礼一样目送他们离开。可能是因为他们腰背始终挺得笔直好像永远也不会倒下吧。
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离开了他们的监控范围，张羽笙才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被程临飞一把扶住——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差点被张羽笙带倒。
一直强撑着的力量像突然消失了，无力，疼痛，疲惫，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几乎把人淹没，拽入深渊。
这时候，程临飞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你做了什么？”
“啊？什么？”张羽笙疑惑，一时没明白过来他指的什么。
程临飞突然怒了，加重了语气，“别跟我装傻！你刚才的举动根本不正常，还有你身上那些伤！你不是说你逃得很容易吗？！”
是的，在张羽笙的诉说中，他逃得很容易，隐瞒了过程中最惊险的时候。但他也知道肯定瞒不过程临飞的，刚才那样说只是不希望他担心，毕竟他们马上就要进行更危险地行动了，他不能让程临飞那个时候还顾着自己，他自己状态都不怎么样。
张羽笙明白了过来，沉默了一下，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我们，先去药店买点药吧。”止痛针和止血针。他们还要去救其他人呢，哪有时间去治疗啊，也不能以这样的状态去。
程临飞瞪着他，猛然提了一口气，看起来就要咆哮。但那口气却始终憋在胸口，没有爆发出来，最终变为了一次深呼吸，“好，这次我来做主力，你跟在我后面。”他声音硬邦邦的。
张羽笙蓦然抬起了头看他，“那怎么行？！你受伤了！”
程临飞哼哼唧唧，阴阳怪气，“你也知道‘受伤’两个字啊？”
张羽笙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别闹了，我们没时间的，你知道。”
程临飞也沉默了一下，“还是多照看点自己吧，要是我们都倒下了谁去救他们。”他说。
“嗯。”
……
“你不是说他们都死了吗？！”拥有整面墙那么大面积落地窗的屋子里，青白色头发的男人对着另一人咆哮，面目有些狰狞，看上去气得不轻，有些失控。
那人在对方的怒火下躬着身，一副谦卑的模样，低垂的面孔却满是阴沉，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的目光在晦暗中亮着刀锋般的光，“非常抱歉，大人，是我大意了，让您失望了，非常抱歉。”这种时候解释没有用，那只会更加激起对方的怒火。
青焰气得在原地无意识转圈，焦急又有些惶恐。报告已经发上去了，没办法再召回来，可里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那些人已经被解决了！这个时候如果被上面知道，认为他在撒谎，那他——！
“去找！去找！快去找！！把通知全部发出去！立刻！马上！快去！！”青焰转过身，风度全失地对着那态度始终谦卑的助理下着命令，急切得恨不得立刻就杀了那些人！
他还有一股无处宣泄的邪火在胸口燃烧，因为他做的不发放通缉的决定。
当时他认为，这件事没什么难的，那些人做不好是那些人能力问题，他可以立刻就把那些人消灭，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去弄没什么用的通缉，自己又不是那些人。
然而现在，就因为民众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反而让他们畅行无阻，要不是外面的动静引起了他注意，可能直到对方立开他这里他才会发现！
青焰有些后悔，却绝不会表现出来。
……
在药店买药处理伤口的时候俩人稍稍歇息了一下，程临飞也看到了张羽笙左边肩窝和手臂上的弹孔，脸色阴沉得吓人，跟外面天气有的一拼，让张羽笙心惊胆战，身体因为紧张紧紧绷着，还有些无法自抑地颤抖。
但最终程临飞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着脸看工作人员给他处理了伤口，自己这边也让人简单弄了一下，总体没花多少时间，便又马不停蹄地按照资料上写得地址去了。
从资料上看漠离和阳风分别在两个拍卖行，刘御和樱玖被卖到了私人哪里，不知道是做什么。不过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们一路过去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得知那两家拍卖行今天都没有拍卖，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因为这代表他们不用再多跑一趟了，直接就可以从拍卖行那里把人救出来。
不过在经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张羽笙突然停了下来，“我们分头行动吧。”
程临飞回头看他。
“我们要节省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救出他们，避免发生什么无可挽救的事情。而且我们闹出那么大动静，这里的执事迟早会注意到，我们要在他们发现之前把人救了。”张羽笙语速极快地说，镇定又笃定的样子像变了一个人。
他说的这些程临飞自然都想到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但也是最有风险的办法。因为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单独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但我可以的，我知道。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在最后一步出错。我知道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你……”张羽笙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我们都应该理智一点儿，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当然不是说程临飞不理智，他知道他是因为担心自己，他也很开心他的在意。可他们都那么努力地走到这儿了，他不想在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发现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程临飞愣了一下，他不理智吗？他认真想了一下。他承认张羽笙说的没错，可是他一个人去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张羽笙再一次说，看着他的目光异常明亮而坚定。
程临飞深深地看了他几眼，最终，“好。”他点头。
真的不会有事吗？分开的时候，程临飞问自己，思量他那句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他真的不会有事吗？张羽笙想，他怎么这么不信呢。他苦笑了一下。
直到程临飞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张羽笙才收回注视的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们都知道，有没有事，其实根本就不取决于他们啊。
但张羽笙坚信，程临飞一定不会有事的，虽然他的担心一点儿也不比对方少。他知道程临飞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他的状态比自己好太多，刚才在发现美那里自己也一直冲在最前头，挡下了很多朝向他的攻击，比起自己，他至少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可张羽笙也知道，程临飞是肯定不会丢下漠离自己跑掉的。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是自己去救出所有人，哪怕为此牺牲，只要程临飞安然无恙。
这是他好不容易的朋友啊。
但张羽笙知道这不可能，他做不到，所以他只能选择去到相对于拍卖行更加危险的那两处私人住宅。
拍卖行虽然是公司产业，安保方面完美无缺，但也有漏洞可以钻，张羽笙相信程临飞可以。
而私人地方就不同了，他们的安保人员多数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并且人员也不会有企业那么多，这就会让他们大多数互相认识，不好蒙混过关。而如果被发现，必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张羽笙握了握拳，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义无反顾。
这一路过去最近的是刘御所在的地方，他毫不犹豫就朝着那个方向去了。虽然他更担心的是樱玖，但舍近求远这种事情，张羽笙还是懂得取舍的——比如这种时候就不适合舍近求远。
那是一处建筑看起来都有些古朴的别墅区，位置幽静，园林环抱，仿佛独立于喧嚣之外。张羽笙看着那里面的房子，犹豫不决。
资料虽然说了地址，但没详细说明是哪家哪户。住在这种地方的大都是有钱人或有权人，外人根本不让进去，而就算进去了，他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地去问，也不可能问到。
这怎么办？
这个时候，一名中年男人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一身休闲装，面孔和蔼可亲，打着伞，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张羽笙看了他一会儿，悄悄跟了上去。
大雨倾盆，别墅区外一片宁静，暴雨的声音掩盖一切，让人恍惚这是个安定的世界，什么也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