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说每个区域之间分隔是什么样的,理解成结界最合适不过了,而通道就像一个漏洞,一个缺口。
只不过这个“缺口”没那么容易通过,区域与区域之间的力量互相作用,形成了非常危险的气流。但它们并不是无法战胜的,它们之间有薄弱之处,只要找到,不用费太多力气就可以通过,而刘御就可以感觉到这样的地方,所以他们才能那么轻松通过。
只不过阳风着急了点儿,因为这次时间太短,他担心刘御出现偏差发生危险,所以急着保护他,却没想到自己撞上了一小股气流,造成了那样严重到普通人早就一命呜呼的后果。
阳风倒下了,程临飞再担心张羽笙也没有了办法。一行人只能找了个沙丘,待在阴影里等待下一次通道出现。
程临飞很讶异,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看起来那般高傲倔强,冷静又冷漠的人竟然会露出如此惶恐不知所措的神情,看得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滋味。
他此刻就跟一个害怕失去的小孩子一样。他明明一直都一副成熟,稳重,心思深沉,不苟言笑的模样。
“都怪你们。”沉默的氛围被打破,刘御平静开口。但那只是海面,你永远不会知道平静的海面之下是如何波涛汹涌。
程临飞一愣,看向说话的人,其他人也看过去。
“如果不遇到你们,我们不会这样,至少阳风不会这样。我们两个的时候,一直好好的,那些人从来没有找到过我们。”
“你的意思是我们害了你?”程临飞不可思议,表情怪异,觉得对方的话简直惹人发笑。
“如果不是那些人追来,我不会那么草率,阳风也不会因为担心我而出事。”他一直都了解阳风的心思,就像阳风了解他一样。
“那你又为什么不说张羽笙和漠离为了我们变成了什么样呢!”程临飞蓦然喝问,收起了脸上的笑,无比认真,“如果不是张羽笙,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阳风……阳风还能活着?”他语气有些冷,指的是恶灵会代替主人死去的事。
“所以他为什么要救我?!谁稀罕他救我?!还闹出那么大动静生怕青焰不知道我们活着!”刘御蓦然大吼了起来,转过头瞪着他们,比程临飞激动了不知道多少倍,言辞激烈,“你们出来后悄悄走了就好了,带上阳风悄悄走了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只救出阳风就好了啊……”就算他死,他也不会让阳风死的。
程临飞喉咙里像哽着什么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憋得有些难受。他瞪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少年,心里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他真的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哭了,却没有出声,就那样默默地流着泪,却愈加悲伤,愈加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儿。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崩塌的灰暗无望。
程临飞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也许不是真的责怪,只是害怕,惶恐失去。只有极度在意,才会在这样的时刻,无法理智思考,控制不住自己,几近崩溃。
即便他知道人不会死,只是伤得比较重而已。
阳风对刘御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就像每一个拥有特别存在的人一样。
刘御的家庭确实是富裕的,在正常世界中,他也过着衣食无忧,贵族小公子一般的生活。他拥有最好的一切,却也失去了最好的一切。
他的家庭冰冷,除了犹如冰雪世界一般,就是最严苛的规矩、无止境地学习、承重的担子——或者说希望。父母眼里的希望。
他是以后要承担起整个家族重任的人,怎么能不比别人努力、怎么能跟普通人一样?他必须优秀,必须站在大多数人之上——他拥有普通人无法拥有的,不显示出自己的特别,怎么行。
然而他却缺失了普通人最基本的感情。
他迷恋过这个世界,因为在这里他拥有了那些他曾羡慕的东西,温馨,和睦,温暖的家,同时物质也没有改变,他觉得自己到了天堂。
他一度很快乐。
可是渐渐他发现缺少了点什么,是一种空虚感,无论如何也无法满足,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变得不真实。他觉得可能是他们的眼睛总也不像看着自己,他在他们眼睛里找不到自己,他们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别人。
可他依旧无法割舍,他就像中了毒,上瘾了一般,沉迷于这虚假的幻梦,不肯离去,不愿清醒,妄图沉溺永久。而且,他还有阳风啊,如果世界恢复,他就又变成一无所有了。
——对,在这个世界醒来不久,他就遇见了阳风,他本来对此不屑一顾,因为他没想过要去做些什么,也不这样打算,那么拥不拥有灵仆也就不重要了。可是对方显然不这么想,他变成了狗皮膏药般粘着自己,尽管自己冷淡相对。
他不需要朋友,他现在生活的很好,他不想改变,也不需要一切附加的东西。
可阳风很执着,好像察觉不到他的抗拒和疏远,没心没肺地跟在他身后,粘着他,逗着他,怎么也赶不走。而阳风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无法直视,不敢对视,在那样的目光下他浑身不自在。
而当他察觉到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形影不离了。他才明白,那是胆怯,他害怕与阳风的接触。他太灿烂,就像太阳,他害怕被他炙烤,害怕会迷恋上|他的温暖,那么在失去的时候,就会无法承受。
阳风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那么努力接近他,想方设法打开他的心扉,让他不要蜷缩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对,他在阳风面前已经毫无秘密可言。
他问过阳风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他们当时并没有签订契约。阳风想了想,说,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吧,不喜欢看到别人伤心难过,就算他看起来不像,可他觉得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希望自己不止可以治愈身体上的伤,也可以治愈心灵。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之间注定的关系,所带来的吸引力吧。谁知道呢。
而随着时间推移,他忽然觉得这一切离他实在太过遥远,他不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他不属于这里,这里让他很没有真实感。他怀念以前的日子。
对,他竟然怀念他的父母。尽管那个家冰冷,可那里有他熟悉的一切。
阳风是渴望他去做些什么的,阳风喜欢之前的世界,尽管在那里他就像不存在一样,人类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可他能看到所有美好的一切,他们同类之间的相处也很愉快。
他不喜欢这里。
然而刘御害怕失去,他不愿意失去这个他唯一的朋友。可他又非常渴望再次见到他的父母。他在这样两难的抉择中痛苦。
“你不会失去的,”阳风看出了他的痛苦,对他说道,“你一路上会认识很多人,他们也会是你的朋友。我不会消失,只是你看不见我了而已,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可是……”
“说不定你还能感觉到我。”
最终,天秤还是倾斜向了现实世界。刘御觉得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怎么选择,只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让他可以不那么有负罪感。
阳风看透了这些,于是给了他理由。
可这一刻看到阳风这个样子,他忽然觉得他是否高估了自己,他依然承担不起失去之重。
沙漠中日夜温差较大,白天热死人晚上能冻死人。但这里没有夜,所以他们只能顶着头顶烈日暴晒直到通道出现。可就算他们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待一天一夜,张羽笙他们呢?他们如果再因此发生什么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们觉得应该去找点水,把伤口清理一下,并补充点儿水分。一天之后肯定还有硬仗要打,他们必须恢复到好的状态,不能半死不活。
沙漠中没有标志性建筑也没有参照物,无法确定方向。但太阳是天然的指南针。虽然说这个世界的天气都很诡异,自然现象什么的也不一定准确,但他们之前注意过,太阳的升落还是正常的。
至少在通道出现那一刻它的光是从东边打来的——虽然也不知道那个方向到底是不是东。
不过就算它不准确,他们也还得跟着它试一试,好歹是个方向,不至于迷路。
对,他们决定分头去找,然后在通道出现的地方会合——樱玖已经大致确定了方位——他们是向着通道出现的方向进发的,以免错过时间。
张羽笙睡得很不安稳,不过这种情况下也没人能睡安稳。他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左边身体疼得快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全身酸痛无力。
他感到有些头疼,喉咙干涩,可能是发烧了,非常口渴,想喝水。但他睁眼就看到满目黄沙,阳光让他炫目,满眼白色的影子,一切都扭曲起来。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在哪儿,觉得,水这玩意儿,还是不要想了。接着他发现自己被樱玖架着,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被他拉着,另一只手搂着自己,自己全身大半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正往某个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