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高高的白色欧式建筑位于这座都市的正中心，也是整个城市最高的地方，刚好可以俯瞰所有，倒是一个适合监视得好地方。
建筑周围种植着很多绿色的植物和白色的蔷薇，夜色中摇曳生姿，朦胧柔美，非常漂亮。
硬要形容的话，看起来像是王子的城堡。
“啧啧啧，这主人挺会享受的嘛。”程临飞靠近城堡以后，看了看环境，赞叹出声，羡慕嫉妒恨。
“好安静啊。”张羽笙轻声道。
是的，城堡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也没有看到有人走动。按理说，这么大的房子，肯定有不少仆人打扫才对，就是那些花儿也要人打理。
可是除了灯光照到的地方，其他都是黑魆魆，静悄悄的。
“怕了？”程临飞看他一眼，笑。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怕。”张羽笙瞪眼。
俩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围墙下面。
张羽笙心里一直萦绕着不安。明明他们是这些人的眼中钉，应该越快除掉越好，可是偏偏这段时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很不正常，唯一的可能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在酝酿着更大的计划让他们毫无翻身的余地。
他是不是该庆幸他们还值得人这么对付？张羽笙苦中作乐。
他们翻墙到了院子里，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阵花香，植物摇曳着发出轻轻的声响。
因为不知道樱玖被关在哪里，所以只能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刚开始他们还非常小心翼翼，可是在里面逛了半天都没有遇到一个人或者发现什么异样，他们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难道……他们今天都出去了？那咱们运气也太好了点吧。”程临飞觉得不可能。
“不管他们打什么主意，小心点总没错。”张羽笙觉得不能掉以轻心。经过前面几件事，他现在已经无法随随便便就把一切当没事了。
找过两层楼，上三楼去的时候，张羽笙忽然被什么晃了下眼，他条件反射地闭起，然后又睁开，往光线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对面二楼过道墙上挂着的一面镜子，刚好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反射出的光打到了这里。
张羽笙刚好从光线中走过。他没有在意，继续跟着程临飞往楼上找去。因为刚才停了一下，他跟程临飞拉开了一些距离，他再迈开脚步的时候，程临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三楼拐角。
张羽笙快走了几步，“程临飞你等等我。”他压低声音喊。
他刚踏上三楼，耳边就听到一声关门声，他一惊，以为这一层有人，一把推开身边一扇房门躲了进去，然后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听了一会儿，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难道刚才是程临飞弄出的关门声？张羽笙突然想，松了口气，但是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他也不用这么大胆吧！
张羽笙愤愤，回头看了一下这个房间，很普通，也没看到樱玖的影子，他拉开房门一步走了出去。
好像一步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周围的氛围突然改变。他呆呆地站着，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程临飞给他设置的幻象吗？不要在这种时候恶作剧吧？
“程临飞，程临飞你别玩了。”他声音颤抖的道，他以为他是压着声音说话的，但其实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根本不用压抑着。
“阿笙？你站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温柔又熟悉，可是又有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得陌生，这是他无数次只能在梦里听到的声音。
面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色，女人站在白色背景中，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连衣裙，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她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她向他伸出了手，暖暖的柔软的触感，包裹着他的小手。
小手？
他低头，发现自己竟然变小了，五六岁的孩子一样，再看向女人，突然发现对方变高了，他需要仰视着才能看到她的脸。可是他又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嘴角的笑很温柔，非常温柔。
“妈妈。”他听到自己发出了声音，稚嫩又软糯，听起来就像撒娇。可是又不像自己发出的，这不是他现在的声音。
“快走了，不然要迟到咯。”她歪了歪头。
手上传来力量，他不由得跟了上去。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的一切也都变成了白色背景，只有那扇门还在，门里面黑黢黢的。
“妈妈，我们去哪？”他听到像是自己又不像自己的声音说道。
“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呀，我们去找他，给他个惊喜好不好？”一扇门出现在面前，还有一个鞋柜。女人从鞋柜上拿起包背在肩上，拉开了门。
“好！”长相可爱的小孩子兴高采烈，欢呼雀跃，“那我要吃蛋糕！”
女人笑出了声，“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怎么是你要吃蛋糕呢？”
小男孩好像很苦恼，因为他也很想吃啊。突然，他笑了：“我们可以一起吃啊！爸爸一块，妈妈一块，我一块。”
女人轻轻笑了：“好。”
他们越走越远，周围的背景依旧一片白色，只有他们的影子是黑的，被拉得很长很长。
不能，不能去啊，不能去！张羽笙就像突然被分离出来了，又好像没有。他能感觉到女人掌心的温度，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说话，可是他又能看见他们越走越远，他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无论怎么用力都不行。他想追上去，也好像被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张羽笙非常惊恐，小时候的记忆像汹涌澎湃的潮水涌来，恐惧得血液都加速了流动，身体开始发麻。
不要，不能去，不能啊！！
他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咆哮。
场景突然变换，他们站在了路边，马路对面出现了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他好像看到了男孩和女人，高兴地朝他们挥手。
可是他依然看不清他的脸。
“爸爸！”小男孩大声叫他。
不要，不要继续了，回去，快回去啊……
张羽笙惊恐无措地朝着他们大喊，可是他忘了，他发不出声音。
他们穿过马路，走到了男人身边，男人一下子把男孩抱了起来，“老婆，你们怎么来了？”他看向女人。
女人歪头笑着不说话。
小男孩抱着男人脖子吧唧亲了一口，“爸爸生日快乐！”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哦~原来是来给我过生日的啊。也不打电话，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是呀，妈妈说的！”小男孩道。
男人看向女人，真挚地道：“谢谢你，老婆。”
女人的笑容更加灿烂。
“好，既然儿子老婆特意来给我过生日，那我们就去吃大餐，好不好呀~”他摇了摇怀中的儿子。
“好！我还要吃蛋糕！”
“好，吃蛋糕。”
夫妻俩轻轻笑了起来。
张羽笙怔怔地看着他们，好像他突然又变成了小男孩，他真切地体会到了一切的情绪，开心，兴奋，温馨，恩爱……他突然感觉自己眼眶湿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在路边走着，然后，就到了斑马线。
张羽笙心跳突然加快，一下一下，好像要把胸膛都震破，把耳朵都吵聋。
不要走了，不要再走了，求你们了，快回去啊——！
周围出现了很多人，就像是被突然放进这个场景一样，充当形形色色的路人，全都看不清楚脸。他们三三两两往前走去，可是红绿灯还是红的，还差最后几秒。
他们也跟着往前走去。
“那个还没有变绿呢，不能走。”小男孩天真无邪的声音响起，指着对面的红绿灯。
“没关系的，你看大家都走了。”
是啊，没关系的，你看大家都在往前走，我们也走吧。我们要合群啊。
嘭——！
……
血，该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感觉？
血啊，温热的，粘稠的，有一股铁锈味，会让人觉得恶心的那种。它们是殷红色的，像深色的口红。
小男孩倒在了地上，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隐隐约约看到爸爸妈妈也倒在地上，流了好多好多血。
他们怎么了？
不——！！张羽笙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睁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早已湿润的眼眶瞬间落下泪来，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溅开小小的水花。他好像完全没有感觉，整个身体都麻木到没有知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狠狠垂着地面。
周围的一切又突然都消失了，行人没有了，车也没有了，只有倒在血泊中的人，和那几滩不断蔓延开的血迹。
一个人的血怎么会有这么多？
他们的鲜血被不断放大，放大，最后汇聚到了一起，然后接着放大，放大，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一样，张羽笙眼里除了鲜红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
鲜血流淌到了他跪着的地方，把他的裤子都浸透了。然后继续向四周扩散，最后连头顶都变成了红色。
一片鲜红。
张羽笙跪在血的世界里，一动不动。
答，答，答……
水滴滴落的声音。
张羽笙低着头，他面前的血泊泛起了涟漪，一层叠一层，像是平静的水面被落入得某样东西搅动。
“啊——！！！”他猛然仰起头，终于哭出了声，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眼泪淌得乱七八糟。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
……
场景瞬间变化，他好像又变小了，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又好像一个参与者，在一个公园里和其他的小朋友玩，可是因为一句话他跟一个小朋友打了起来，然后他妈妈来了，见小朋友有伤就觉得是他的错，指着他鼻子骂：“你干什么打我儿子！”
“他骂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才打他的！”那个时候的他什么都不懂，他理直气壮，他以为阿姨会觉得他没做错。
“我儿子说错了吗？你本来就没有，你爸妈已经死了！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没教养！——儿子，我们走！”
周围的小朋友们也都围着他，指着他笑。
“哈哈哈，有娘生没娘养。”
“没爸没妈的孩子。”
“就是，明明都死了就没有了，还不承认，撒谎！”
“撒谎！”
“撒谎！”
不，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