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文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地上铺满了报纸,报纸上面还放着一只脸盆,床头柜上有一杯清水。她拿起来喝了半杯,宿醉似乎对她没有什么影响,除了口有点渴以外。她跑去浴室飞快的洗了个澡,就下楼去吃早餐了。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嘛。”黎小萌打趣苏立文。
苏立文有些不好意思,试探着问道:“我昨天没出什么丑吧?”
“这个嘛……”黎小萌故意卖起了关子,见苏立文紧张得竖起了两只耳朵,她才说:“我怎么知道呢。”
“切——”苏立文忍不住翻个白眼,她想了想又问道:“我房间里那些报纸脸盆清水都是谁帮我整的?真的是太贴心了耶。”
“她!”黎小萌用手指了指坐在一边头也不抬,安静吃早餐的曾佳。
“哦——”
苏立文其实心里很感动,她偷偷看了看曾佳的脸,发现她好像完全不当回事,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跟曾佳互怼惯了,一句“谢谢”反而有些难以启齿,总觉得说出来是多么不好意思的事似的,挣扎了一会儿她还是开口说了句:“谢谢!”
“你在对她说吗?”黎小萌故意调戏她们俩:“喂,立文跟你说谢谢呢。”
曾佳其实早就听到了,她也觉得跟苏立文之间突然变得这么客气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就假装很认真的边吃早餐边看手机,嘴里喃喃说:“啊,哦,嗯,好,没事……”
黎小萌觉得她们俩挺有意思的,她有心戏弄她俩,便用胳膊肘捅了捅曾佳,说:“喂,我说,你就别再假装不在意了。”
曾佳没好气的回头瞪着黎小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互怼惯了,”她回头看了看苏立文嘟哝道:“突然说谢谢,搞得我很尴尬好不好?!”
苏立文低头偷笑。黎小萌掩嘴吃吃笑,怕她俩尴尬也就不再继续逗下去了。
“那个,我昨晚上是怎么回来的?”苏立文好奇的问黎小萌。
“你不记得了?”黎小萌说。
苏立文摇摇头,“我记得我在酒吧跟Maggie和小王多喝了两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是他们俩把你送回来的。”黎小萌说:“你醉得不省人事,小王亲自把你背回来的。”
苏立文舒了一口气,还好没丢脸丢大发,回头得好好请小王吃一顿。她还没吃完早餐呢,手机突然就响了,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想也没想就挂掉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黎小萌好奇问了句。
“是个陌生电话。”苏立文想当然的说:“这大清早的,除了搞推销的,卖房子的,卖保险的,代开发票的,估计就是骗钱的了。”
但是电话又再度响了起来,苏立文只好放下手里的碗筷,接起电话,语气甚是不耐烦:“喂,哪位?”
“请问,您是苏立文小姐吧?”对方是一个说话口气听起来颇为强硬的男人。
“我是。”苏立文说:“您是哪位?”
“我是XX律师事务所的陈忠平律师。”男人说。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苏立文觉得莫名其妙,她根本没接触过这家律师事务所。
“是这样的,我是受我的委托人张建仁先生的委托,通知苏小姐您,关于您昨天下午的时候向张先生脸上泼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水,导致我的委托人有毁容的迹象,张先生决定就此事向法院提出诉讼。”律师的声音冷漠呆板得像个复读机一样。
“什么?!”苏立文不无震惊,这个老张可真是够无耻的,居然恶人先告状。
“苏小姐,您有什么疑问吗?”律师冷酷的声音里似乎还夹杂了一丝看好戏的味道。
“您的委托人昨天想非礼我,我泼他水完全出于自卫反击。”苏立文愤怒的说:“他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关于这个问题您最好到法庭上去跟法官说。”律师说:“请您告诉我您的联系地址,我会将一封律师函寄给您。”
苏立文气得手发抖,“好!既然你们想打官司,那我就奉陪到底!”说完她就把电话摁灭了。
餐桌上在座的人都被她这段通话惊到了,黎小萌小心翼翼的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打什么官司?”
苏立文平静了一下自己内心波澜起伏的怒火,原原本本把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黎小萌点点:“昨天我也听Maggie说了个大概,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当时你泼那个老张的水是开水吗?”
“应该不是!”苏立文斩钉截铁的说:“我拿起水杯的时候感觉到那杯水已经不怎么烫手了,就老张那比猪皮还厚的脸皮,怎么可能会被烫伤毁容呢?”
黎小萌冷静的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苏立文想也不想就说:“他们想打官司,那就打好了。谁怕谁?!”
“你确定要打官司?”曾佳有些担心的说。
苏立文苦笑:“不然呢?是他们想告我人身伤害。”
“你有认识的律师吗?”黎小萌问她。
苏立文想起了赵律师,可他是大牌律师,专门替有钱人打官司的,她可请不起,就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我倒是认识一个长年替我老公公司做法律顾问的律师。”曾佳说:“人还算靠谱,回头我把他电话给你。”
“嗯,谢谢。”苏立文对曾佳感激的笑笑。
吴佳佳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但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苏立文感到担心,相反的,看到苏立文落难,她心里暗暗有些高兴。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苏立文有了这样阴暗的心里,总之她就是看她不顺眼,无论她做什么她都觉得讨厌。
苏立文用曾佳给的电话跟律师沟通了一下,律师让她下午过去律所谈一下。曾佳本来说要陪苏立文一起去的,可群里那个叫荀子的单亲妈妈忽然打电话过来找曾佳,拜托她下午去帮忙接一下孩子,她临时要去开策划会赶不及接。
苏立文对曾佳摆摆手,说:“没事,我自己能搞定,小事一桩。你管自己去接孩子吧。”
曾佳见苏立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放心不少,说:“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啊?”
下午苏立文来到律所见林律师,在仔细听了苏立文说明事情发生的详细经过后,林律师说:“我觉得对方根本不是真的想要上庭打官司。根据您刚才所描述的,茶水当时已经不烫手了,那么根本就没有毁容的可能,何况当时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他们要取证也很难。”
“不过,我好像早上在电话里说了,我泼老张水是自卫反击。”苏立文老实承认。
“这不能算证据。”林律师说:“我想对方只是想吓唬吓唬您而已。”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苏立文问道。
“这样吧,您把对方律师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跟他们约谈一下,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上法院,庭外和解就可以了。”林律师信心十足的说。
苏立文把老张的代理律师的电话给了林律师,林律师打电话过去沟通后,双方约定明天上午在对方的律师楼见面谈判。
临走前林律师对苏立文说:“苏小姐,您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正如您说的,您这也是自卫反击。”
苏立文挺直后背说:“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想打官司就打好了,难道黑的还能说成是白的?”
苏立文回到家的时候曾佳已经接了孩子回来,她正在陪小朋友玩,看见苏立文就追上去问她:“怎么样?律师怎么说?”
苏立文到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说:“林律师说不打紧,没必要上庭。”
“那就好。”曾佳舒了一口气说:“害我担心了一天。”
“没什么可担心的。”苏立文嘴硬的说:“他们想打官司就打好了,我奉陪到底!”
曾佳皱了皱眉说:“你别嘴硬,我就不信你不怕。”
苏立文撇撇嘴:“我怕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他们还真能把我关牢里去?”
“就算你没做错,人家诚心要整你,有的是诡计,人心叵测,小心为上。”曾佳叹口气说:“要是以前我也不担心,至少还有你姐夫担着,可是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就凭我们几个弱女子,你觉得能斗得过那些地痞流氓吗?”
苏立文有些感动,她走到曾佳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我们只是弱女子,团结在一起一样势不可挡。”她边说边捏紧拳头挥了挥:“妇女能顶半边天!”
曾佳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嗔怪道:“你这臭脾气也该改一改了,老是横冲直撞的,吃了亏还不是自己受罪!”
苏立文放下拳头,自我嘲解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第二天上午,曾佳非要陪着苏立文去谈判,苏立文拗不过她,只好带上她跟林律师一起去陈律师所在的律师楼。他们到的时候老张已经坐在会议室里等他们了,他脸上还带着一副一次性的医用口罩。但因为他的脸实在太大了,口罩戴在他脸上显得非常滑稽,只够遮住他半张脸的,不过这样已经足够让苏立文看清楚他脸上的皮肤根本就没有红肿,更别提毁容了。
人到齐后,双方面对面坐下来谈判,老张的代理律师先发制人,语气强硬的表示这件事的严重性已经到了不上法庭就无法解决的地步。
林律师也不甘示弱,反击道:“上法庭需要证据,请问贵方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我的委托人苏立文小姐用一杯滚烫的热水泼到张先生脸上去的?当时现场还有第三人在场吗?”
陈律师似乎早有准备,将一个U盘放到桌面上说:“这是张先生办公室里安装的监控视频,里面完整的记录下了事发的经过。”
苏立文很意外老张还有这一手,她悄悄附在林律师耳边说了几句话,林律师点头表示明白。
林律师不动声色的说:“这个视频可以让我们看一下吗?”
陈律师断然拒绝:“不行!这个视频是将来要呈交到法庭上作证据用的。”
林律师点点头说:“既然是要作证据用的,相信陈律师也明白,这段视频是不能做任何剪辑处理的,不然就是作伪证。”
陈律师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说:“那是当然!”
“据我所知,当时您的当事人,也就是这位张建仁先生是想非礼我的当事人苏立文小姐,苏小姐才拿起水杯自卫反击的。根据这段视频记录的内容,我的当事人苏立文小姐决定就性骚扰一事向张建仁先生提出诉讼。”林律师不紧不慢的就把谈判的优势引到了自己这边:“而且,据苏小姐所说,当时她泼的这杯水早已不再滚烫,不至于会毁了张先生的容。如果贵方不相信,我们可以根据视频里记录的时间做一个实验,看看到底在苏小姐泼水的时候,这杯水的温度是否还能导致张先生毁容。另外我还想提醒贵方,作伪证,作假口供都是违法的。”
陈律师显然没料到苏立文她们还有这一手,而且从他脸上的反应看得出,他似乎并不了解事实的真相。苏立文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U盘,她清楚记得,老张的办公室里似乎并没有安装摄像头,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所谓的视频证据其实就是伪证。她抬起头朝老张看去,发现对方神色慌张的撇开了眼,这下她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陈律师把头凑到老张脸旁,悄悄说了一句话,然后转过头来,对苏立文她们说:“我跟我的当事人有些话要谈,请你们稍候几分钟。”说完他就带着老张出去了。
苏立文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林律师,林律师点头表示认同,他说:“看看等下他们进来说什么。”
约摸过了一刻钟后,陈律师跟老张重新回到了会议室里,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变了。陈律师笑呵呵的对林律师和苏立文说:“刚才我跟张先生已经谈过了,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张先生决定撤回诉讼。所以,希望苏小姐也能放弃对他的诉讼?”
苏立文嘴角往下一撇,冷冷的瞥了老张一眼,她转头跟林律师对视一眼,林律师心领神会。
“如果贵方有诚意要请我的当事人撤回诉讼,那么就请张先生诚恳地对苏小姐表示道歉。”林律师的口气不容拒绝:“不然我们就走法律程序,到时候法庭上见。”
老张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反而砸了自己的脚,有些拉不下来面子,一旁的陈律师嘀嘀咕咕劝了他几句后,他终于点头答应了。
“苏小姐,你看,我就是一个粗人,是我对不住您,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吧。”老张果然是从社会底层混上来的,能屈能伸,道起歉来,戏也是很足,就差没掉眼泪了。
苏立文朝林律师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
林律师代表苏立文发话:“既然贵方已经道了歉,我的当事人也接受了,我们这边可以撤回诉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行,行,好的,好的,”陈律师立马站起来跟苏立文还有林律师握手言和:“真对不住,浪费你们宝贵的时间了,我们就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呵呵。”
老张也伸过手来想跟苏立文握一下,苏立文冷冷的把头扭开,理也不理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到了律所外面,苏立文和曾佳对林律师表示了感谢,林律师因为赶去上庭就先走了。
林律师离开后,曾佳就忍不住数落苏立文:“既然这个老张都跟你道歉了,你刚才又何必不给他脸呢?”
苏立文不屑的说:“他那种人根本就没脸可给!”
曾佳摇头叹息:“你迟早会吃自己性格的亏。”
苏立文很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