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了。
希有不知道多久没有看到她了，大概只能说很久了吧。
她看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好像在看不见的皮囊下，多了一丝悲切。为什么呢？
找了尧清很久了，有想过她会在山高水远的地方逍遥快活，有想过她在喧哗的闹市中间恣意生活。
可是独独没有想过，她居然在这里，像个恶魔一样大杀四方。她从前是多么善良的人呢？哪怕希有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没有对他下死手。
她知道她不是过分善良的人，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不问对错，不问敌友的屠杀。
如今的她，其实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吧？
尧清坐在全场最尊贵的位置上，他周身散发着冷气，让人不自觉地就觉得胆颤心寒。
她并没有先开口的打算，这是久居上位者的习惯。她的目光依旧淡淡的从希有身上掠过，等着这个人说话。
看得出希有身上的疲惫，甚至作为一个神，他的眼角居然有淡淡的青色。不过这又关她的什么事呢？
“清儿……”希有嘴角嗫动，欲言又止。
听到这样的称呼，尧清微微一怔。久违的名字了呀！从开始有了伏辛的意识，所有的人，或亲切的叫她八姐，或疏远的称她仙主。这样自恃亲密无间的叫法，还是有些稀奇的。
好像，这一世，就是遇到了他，才开始走不寻常的路吧。那么如果可以，她真想遇不到他！这样，她大概就不用背负着这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仇恨，艰难的度过漫长的余生吧。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尧清有些恶趣味的反问，“或者，你知道我现在是谁吗？”
“你是仙主伏辛，你是天界战神，你，是给九曜仙洲带来劫难的人。”希有面色平常，完全不为尧清的为难所动。
“哦？你知不知道我同玉帝的交情？”
“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同苍梧天尊的交情？”
“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同魔尊的交情？”
“现在知道。”
希有一贯是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这样的回答简直让尧清哭笑不得。
“那么你知道不知道，我这样的动作，其实是玉帝默许的！我这样的杀戮，是同魔尊一伙儿的！我这样的肆意妄为，是司命纵容的！而你今天站在我的面前，于大鹏一族来说，就是将北冥架在火上烤！于我来说，你只不过是我轻轻巧巧就可以杀死的人！”
“我知道。但于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最特别的人。”所以别人说什么，别人让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你最重要。
“我很好奇这是为什么。”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虽然好奇，但并不想知道答案。
她抬眼看了一下，这如清风明月般的人物，身份尊贵无比，血统稀奇无双，走到哪里都是高岭之花般的存在。活得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也无非是北溟为天界所防备忌惮，最大的仇恨也无非是对面的山头抢了他们的地盘。这样的人物，其实应该同她没有任何交集的。
他应该顺风顺水的过他的一生，了不起的就是外敌入侵的时候领兵出战，然而天界的大战也无非是那些小摩擦。
他依旧是为人所敬仰的，北溟的少尊主。
而她这里，无异于阿鼻地狱，尤其是现在，同她站在对立面的时刻。她害怕她现在随时随地控制不住的情绪，随时随地爆发出来的厌世感，一个脑抽毁了他。
毕竟她现在，看到这样优秀的人，就会想起，不久前还围着自己团团转的活宝淮枳。他应当也这样嚣张跋扈，放浪不羁的！
尧清沉痛的闭上双眼，自淮枳陨后，这是她第一次真实的露出自己的情绪。
“你走吧，念在我们以前旧识，我将允许你毫发无伤的从这里离开。”
她回过头，不再看希有。
其实，如果她真的只是九重天上的一个小仙女，他和她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吧？可是她不是，她是仙主，她是伏辛，她是将他们敬仰为英雄的九黎少君视之为大敌的人。
她知道希有很好，可是那些好，不是她的所有，不是她该贪恋的。
“哦。”希有随口应了一声，却并不打算挪动脚。他收敛了气息，静静地矗立在尧清身边，站在一个只要她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他做的很小心，可是并瞒不过尧清。
“你不走？”她的话语里带着些危险，那里面含有无法忽视的杀意。
“不啊，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我会杀了你。”
“可是我要保护你啊……”希有显得有些诧异，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尧清如此聪明之人却没有明白的那种感觉。
重新恢复北溟少尊主之身的他，说话较之作为凡人时更言简意亥。
但是，尧清有些恶趣味的想，保护吗？如果她和希有之间差了最起码两三个希有的距离，这还是鉴于他完全能掌握鲲鹏力量的前提下。说要保护她，未免有点好笑，有点天真。
但是这天真背后，却是不可置疑的忠诚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尧清有些诧异，但是在她不可察觉的情绪背后，又好像带了一丝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雀跃欢喜。
“知道啊。”希有那在别人面前如同寒山的脸，此时却挂上了大大的笑容。角度太大，看起来好像有些怪异，但不得不说，很舒心呢。
知道，知道啊。
这是今天希有对听说过最多的词语，她突然觉得，这两个词看起来好像很可爱呢。
“好，我也知道了。”尧清板着脸略显严肃的说，“既然这样，你就可以出去了。”
“哦。”希有没有质疑，他并不觉得尧清听不懂他的意思。
“我想吃烤兔子。”尧清这样说着，却又想到，先前敏衣是兔子精，“算了算了，还是吃烧鹿肉吧。”
希有站在她面前，对着她又是一笑。这次笑得比较温和，“好。”
她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快走。希有也觉得磨了好久，于是想当然的走了。
尧清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温暖呢。不是作为不谙世事的仙女尧清，而是作为统帅三军的伏辛，在连同族兄弟们都抛弃她而去的时候，这样一个愿意相信愿意留下愿意陪伴的人，是多么难得啊。
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
“阿姐，你就这么让他留下了？”背后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
尧清仰头看了他一眼，是苍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