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修礼，葛荣。”
怀朔，荒原上，独孤如愿娓娓道来，贺拔岳的声音玩味，“从未听闻的名字，”瞧着身边面色深沉的人，贺拔岳笑容丝毫未变，“不过，怀朔地广人多，贺拔一族能知晓的，也不会是全部。”
“就是从未听闻，所以才更该引起注意，六镇如今暗潮汹涌，怀朔地处沃野武川之间，更与柔然曾经交手，若是以怀朔为口，远交近攻，天下必大乱。”
独孤如愿面色丝毫未变，贺拔岳的脸色却是一冷，“你的眼光，倒是放的长远。可是独孤郎，有句话阿斗你不得不提醒你，知晓太多的聪明人，到头来都是死无葬身之地。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武川或许你可以指手画脚，但怀朔，绝不是你能放肆之处！”
“若阿兄心中不是如是想，此番也不会与如愿至此！”
独孤如愿丝毫不为所动，贺拔岳的脸色变了变，瞧着独孤如愿清冷的脸，到底还是苦笑出声。
独孤郎，若你是我贺拔岳的兄长，此番我也许就不用费那许多波折，可惜啊，你终究是姓独孤的，贺拔一族的荣耀与安危，你终究不会放在第一位，所以，于我贺拔岳言，你只能是利用对象，不可真正推心置腹，“独孤郎，朝廷此番有意让我贺拔岳就任怀朔镇守，有我贺拔岳在一日，想在怀朔地盘上动手，也得有些本事。所以，以后这番话，独孤郎还是莫要再言。怀朔安宁，我贺拔岳自会放在心上，不劳独孤郎费心！”
看来，大王倒还算有几分脑筋。
独孤如愿承认自己松口气，但下一刻，贺拔岳的话也如冷水一般浇凉他的心，“元氏子孙两相权衡利弊的结果，你以为是真心为六镇考虑，独孤如愿，彭城王之死不过是先奏，你且瞧着，北方大乱，不过是时间长短。”贺拔岳别开连，目光已是透过紧闭的窗户延伸至远方，“你我如今能做的，只有等待。”
“阿兄，”
“若你真有意从军，大可跟随我先至怀朔，独孤如愿，在武川，你永远看不清这时局究竟如何，独孤一族的少主，若是不能在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独孤一族，真的就剩死路一条！”
••••••••••••
死路一条，么？
驿馆内，房间里，独孤如愿的左手微微举起，手里的黑子尚在游移。却始终未放下。右手的白子也紧紧捏在手心里丝毫未有放下的意思。
棋盘之上，密密麻麻早已布满，黑白相间之间已厮杀无数回。独孤如愿面色微变，双手紧握住的黑白双子也是紧了又紧。
胜负在棋盘之上他从未在意过，可若是棋盘变为了战场，黑白双子成为了他与对战一方。也能看的这般淡漠么？
“阿斗泥说话向来直接，”
“阿兄，”
独孤如愿礼貌颔首，贺拔允却依旧一动不动，独孤如愿暗叹，“阿兄有话当直说。”
“阿斗泥虽不免夸大其词，但并未都说错。”
突如其来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独孤如愿错愕，贺拔允已是让出一条道，“高大人，请！”
“独孤小郎君，昔年洛阳一别，如今几乎是沧海桑田，仔细想想我高欢与你的缘分，倒也是妙。”高欢笑容淡淡，眼光却是看向贺拔允，“不知可泥能否让我二人单独谈谈？”
•••••••••••••
“曾经瞧不起的下属如今居然会成为座上宾，这身份二字，当真是重的紧。”
“乱世出枭雄，”
“枭雄？不错，我高欢，最是喜爱这二字。”
郊外，已是站立许久的人终于转身，对上眼前这张明明曾经在眼前却还是失之交臂的脸，高欢心底有一瞬间的恼恨，
眼前之人，居然会是男子！
“乱世虽出枭雄，但若是不知取舍，即便是枭雄，终究也只能一败涂地。”独孤如愿脸色微变，高欢已是冷笑，“当初那苻坚那般作茧自缚，我可不会重蹈覆辙。”
他可是正常男人，爱的，可从来都是美人，男人皮相再美，终究也是男人，虽然，这个男人的皮相，想忘记，并不容易。高欢别开脸，“贺拔岳其人虽有几分才干，倒也不免世家公子习气，跟着他，倒不如跟着我高欢！”
“若是让阿兄阿叔听闻此语，只怕高大人会难做。”
“我既能走到这，自然有我的道理在。”高欢的目光重新落到独孤如愿脸上，侵略意味瞬间十足，“如何，独孤小郎君？”
当初，他还真没看错人，眼前这位高太尉后人，倒是真的雄心勃勃，放在现在这乱世，也许真就能成就一番大事，只是，
独孤如愿脸色平静，心里却是清楚的很，
他独孤如愿这一生，大抵都不会与这种人为伍，
独孤一族行事从来光明磊落，魑魅魍魉，终究做不到，“怀朔人才济济之地，高大人若想要寻，定能找到更合适人选，”
“独孤小郎君，话不要说太早，凡是无绝对，你我二人之缘分，会比你想象的深。”
••••••••••••••
会比他想象的，深么？
也许是，毕竟这六镇说大不大，以后若是针锋相对，绝不是意外。
身下马儿早已放缓，独孤如愿也是没有策马扬鞭之意，在怀朔郊外逗留的时间不短，他最爱的，就是这郊外之景，
虽然，最爱之景，总是会被人所打断，
瞧着面前显然有心事的贺拔度拔，独孤如愿敛眉，“阿叔，”
“阿兄已来报，如愿，你该走了。男儿齐家治国平天下，先齐家方才能治国。”贺拔度拔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莫要让你耶耶难做，”
“阿叔与耶耶兄弟之谊，如愿心领。”
“乱世之中即便是亲兄弟也会勾心斗角，异性兄弟之间更是难免，阿叔此生，对你耶耶，愧疚常有。”
“既是为大局着想，耶耶不会怪罪阿叔。”
“如愿，待你真正成为独孤一族领民酋长，你自会明白阿叔心情。”贺拔度拔笑容尽数消失，“生逢乱世，无可奈何是人之长城，作为阿叔，我贺拔度拔惟愿你与阿斗泥他们能互帮互助，怀朔与武川结永世之好。”
“如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