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你见过一只被拨了牙的蛇咬人吗
风为裳2018-10-04 00:312,789

  葛霞进家门时,舒可以刚刚从一场宿醉里醒过来。

  葛霞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人随着衣服倒在了沙发上,像一株失水的植物,脸色灰呛呛的。再怎么说,豆豆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子重病,女儿又在生死关起了一遭,口十得像块沙板,她看着头发四面八方,眼下垂着二斤眼袋的舒可以趿着拖鞋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她的心情不能再坏了。

  沙发是舒可以的地盘,如果不是太疲累了,葛霞不会沾那只沙发的。她强撑着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他问。

  他没有看她。

  葛霞并没答舒可以的问话,她只想躺到床上,沉沉睡去,如果能不醒该有多好。她吃一百片安眠药,想吃一百片安眠药的人是她葛霞。

  舒可以坐在刚刚葛霞躺的那个地方。那里还残存着她的体温。这让他有那么片刻恍神。

  这些年,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跟这个狠毒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舒可以倒是明白她为什么会跟自己在一起。她说是为儿子,那不过是个明晃晃的幌子,她是为了她自己,她那么好强,她一辈子都不允许自己输,她怎么可能在婚姻里栽那么大个跟头呢?

  舒可以仍然记得她把自己和小贞堵在家里那副恶狠狠的表情,她面若冰霜地说:“舒可以,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是不会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得好的!想都别想。”那份歇斯底里舒可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时候,舒可以在工厂里做着主管生产的副厂长,春风得意,人长得也算玉树临风,很受女孩们待见,小贞是厂里幼儿园的代课老师,生就一双桃花眼。

  即便如此,舒可以也还没想到要跟葛霞离婚另娶小贞。不谙世事的小贞也只是贪恋着跟男人上床这件事,至多是能不花钱跟舒可以吃吃小馆子,抑或是戴上他送她的好看的纱巾让姐妹们羡慕,再往远处想一想,或者就是能顺利地转正做个正式的幼儿园老师,如此而已,也还没有想法蹬鼻子上脸踢掉葛霞跟舒可以结婚的想法。

  舒可以之前想错葛霞了,他以为她那么好面子,她就是知道自己在外面有事,也会打掉牙和血咽到肚子里,万不会张扬。他承认他还不了解女人,或者说,不了解葛霞。

  葛霞把两个如惊弓之鸟的狗男女堵在了床上,摞下了狠话,这还不算完,她去舒可以的厂子找了领导,说任用这样作风败坏道德沦丧的人做领导就是失职。工厂里,人人都盯着生产副厂场那个肥缺,没事谁都还想踩上一脚,何况出了这种事?

  彼时,搞垮一个人最立竿见影的事情就是作风问题。何况这故事里,还有着妻子咬牙切齿的指证呢!

  很快,舒可以被发配到一个闲职上,去材料室管材料。在那堆积如山的材料堆中,在众人鄙夷嘲笑的目光里,舒可以老鼠似地过了三个月,实在太窝囊了,便自己辞了职。

  他离开工厂那一天,厂长意味深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说:“男人犯这种错误,可以原谅,只是……家家卖烧酒,不漏是好手,你这烧酒兑水露了馅,我也没办法保你了……再过三月我就到点退休了,你是很有力的竞争者。可惜——”

  这还不算完,葛霞还去小贞的家里大闹。那些年,一个女孩子沾惹上这样的花边新闻,简直就不要活了。没多久,小贞便在小城里消失了。据说是去北京投靠亲戚。此后再没联络。

  舒可以是下定决心要离婚的。只是,葛霞怀着孕,怀孕期间不能离婚。他便想,等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就离婚。然后四岁的女儿豆豆突然就走失了。葛霞哭得天昏地暗,舒可以的心软了下来,一个女人,先遇男人出轨,再遇女儿失踪,这样的打击什么人能扛下来呢?他留在了她身边。他以为彼此相互取暖,日子可以过下去。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舒可以都怀疑葛霞是故意把女儿弄丢的。这样想,却没证据。只是直觉,他觉得葛霞对豆豆的感情很复杂,就算哭,也哭得很夸张,表演似的。但他不想把她想得那么坏,她毕竟是个母亲,豆豆是她亲生女儿,她有什么理由把女儿扔掉呢?慢慢地,豆豆成了家里的禁忌话题,舒可以也就把心里的怀疑压了下去。

  他做了很多工作,没有一样能够继续下去。他明白自己的这点本事,在工厂里,凭着一股子力气,再加上读过一些书,有些文采,或者就升了上去。到社会上,真刀真枪地比拼,自己有什么呢?东倒西歪地打些小零工,喝喝酒,打打牌,日子一日一日灰败下去,有了惯性一样,他也就不想离了,离了又怎么样呢,连个住处都没有。但他是讨厌葛霞的,从内到外讨厌她。她或者也是讨厌自己的吧?他们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舒可以讨厌那样的自己,他知道葛霞也是厌恶的。

  后来,他干脆就睡了沙发,像条狗一样,蜷在那里,无论冬夏。

  好在有儿子,儿子舒朗争气,是全家人的希望。他没有受窝囊废老爸的影响,甚至也没受这个不死不活的家庭气氛的影响,他开朗阳光,玩一样把学习弄得很好。保送上大学,那是多大的荣耀?舒可以一洗这些年的郁闷,走路都把腰板拔溜直,甚至,他也打算听从儿子的劝告计划着修复跟葛霞的关系。这么多年了,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既然分不开,不如好好过吧!当初错的是自己,这个头一定要自己先低下,错一定要他来认,葛霞也许会接受吧?

  可是,命运并没打算放过他。儿子病了,病得那么重。舒可以去做了配型,他想,只要能救儿子,自己身上这些个零件都拆下来给儿子换上都没关系。可老天爷没给他这个机会,也没给葛霞这个机会。

  葛霞神奇地找到豆豆那天,他跟她大吵了一架,他问她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女儿在哪,她高声嚷:“是的,我早就知道,是我把她送给别人的,你想杀死我吗?”

  是的,舒可以想杀死她,至少让她那张老了却不认输仍涂抹了厚厚一层粉的脸在他面前消失。但是,你见过一只被拔了牙的蛇咬人的吗?这些年,灰扑扑的日子早就消磨了他身上的锐气,他变成了没牙的老虎狮子鳄鱼。

  葛霞的那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又上来了,她目光炯炯地对舒可以说:“看着吧,我一定能让豆豆给咱舒展换肾,一定能!”

  他喝醉了酒,他没脸去见豆豆,尽管他那么想念女儿。对女儿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她四岁时,剪着童花头,穿着小花布的裙子,他牵着她小小的手去幼儿园。如果他不送豆豆去幼儿园,不认识小贞,生活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葛霞说她扔掉豆豆就是因为她恨豆豆,如果不是她上幼儿园,舒可以怎么会认识那个妖精,如果不认识那个妖精,自己还做着带厂长夫人。举报了老公出轨之后,气是出了,可是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的。舒可以辞职后,自己家的日子更是一路向下。

  可恶的女人,怎么能把大人的错算在孩子身上?一想到豆豆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那么小的小女孩,舒可以的心就颤。

  喝着喝着就喝醉了,醉了就好了,没有痛苦悲伤,不用爱恨情仇。只是,醉了总要醒过来。醒来,人跟一截木头一样,眼睛间或一轮,好半天想起自己是谁,身处什么样的境地。

  葛霞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说:“豆豆自杀了,住在医院里!如果你想看她,我可以带你去!”

  舒可以以为这么多年,再不会有什么事会让他如此震怒,他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揪住葛霞的衣领,他几乎使劲了全身的力气问:“你做了什么,豆豆为什么会自杀?”

  葛霞轻轻拔他的手,她说:“你别吼,咱们的家到今天,全是拜你所赐!你没脸怪不得别人!”

  他那些抖然生出来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一样,他成了泄了气的吹气沙发,软搭搭地跌坐在地上,看不出形状。

继续阅读:010 落水的人捞到块浮木也是好的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过时不候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