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冷雪弥漫的晚上。戌时前。
户部侍郎水敬真本来都打算睡觉了,家里的管家便匆匆赶来,告诉他,尚书王子仁王大人不知为何突然登门拜访来了。
他匆匆穿好衣服出去迎接。
见到王子仁之后,他才发现王子仁的样子比他更加匆忙。
“走,”王子仁神色焦急的说,“咱们去厅堂里说。”
“好……”水侍郎亦步亦趋的跟在王尚书的身后,头晕目眩的进入了自己家的厅堂,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并不真实的梦。
两人进入了厅堂之后,王子仁环视着烛火昏红,静寂无声的厅堂,神秘兮兮的问水侍郎,“水老弟,这里没有人偷听吧?”
水侍郎配合着王子仁的诡秘,压低声音,眯着眼睛道:“没有,绝没有。”
“那就好!”王子仁终于松了口气,接着问,“水老弟,去年你负责的燕州赈灾案,还留着备用的账簿案底吗?”
“啊……”水侍郎瞪大眼睛,“去年那本账簿不是让大人看过了吗?下官当时要把这账簿给了大人,大人却说不必要了,还让下官自己保管好,以备不时之需。”
――王子仁叫他“水老弟”,他却不敢喊王子仁“大哥”。
因为他知道,这是笑面君子的表面文章,他可以和任何人都平易近人,像个老大哥一样对任何人给予施舍,可谁要是试图和他称兄道弟,他就会操戈以对。
――一个人若想维护自己高贵的地位,最好不要让身边人有了和你平起平坐的幻想。这就是王子仁的心智,他自以为是的过人之处。
王子仁长长的松了口气,点头道:“那好,你现在把它交给我。”
水侍郎疑声道:“大人是不是又要提拔下面的官员啊?”
――朝廷百官私地下常说,户部是王家的小朝廷所言非虚。尽管提拔官员是吏部的事情,但吏部尚书王秋玉也是王家人。所以户部的每一个官员,表面上是吏部安排的,实则是王子仁借王秋玉之手暗箱操作的。
――王子仁用人,唯心腹是也。心腹的意思,就是肯全心全力为他办事的人。
可若想达到这个条件,首先,必须有把柄掌握在他的手里。这就是他王子仁的驱人之术。
――在那本账簿中,非常完整的记录了每一个贪污官员的档案资料。王子仁若是用了谁,谁就会受他以柄。
“哎呀水老弟,我若是想用人,也不至于半夜登门拜访吧?”王子仁心急如焚的说,“我是在救你的命啊!”
“啊?救下官的命?”水侍郎一脸的懵懂。
“你不知道啊水老弟,”王子仁苦叹道,“大理寺那帮疯狗到处乱咬人,最近一年来翻了不少的陈年旧案,据说最近他们又把目标瞄准了去年的燕州赈灾案,试图揭发贪污的内幕,如果你那本账簿落在他们手里就全完了,你把它交给我,我替你保管比较安全。”
“怎么会······”
王子仁打断他的疑问,“怎么不会啊,马无夜草不肥,大理寺若是想整人,暗地里不来点阴的怎么能行啊?指不定哪天你睡觉的时候就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了去呀!”
“好吧······”
“哎呀快去吧!”
王子仁拿着账簿走掉了。水侍郎却早已疑窦丛生。
他诧异的是,为什么白天在户部办公的时候,王子仁没有管他要,偏偏晚上来单独找他。
直到后来,他在众目睽睽下,在水侍郎的冷眼旁观中,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他才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那是因为王子仁之所以出其不意,就是不想给他思考的机会。
尽管他当时根本没有想到王子仁居然会害他。即便是入了监牢,他也不愿意相信。
所以在大理寺机关算尽的审讯下,他仍然没有透露有关任何贪污的内幕。大理寺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然而这时候名不见经传的裘庇出现了。
若不是大理寺少卿马唯在监狱中冷言冷语的告诉他,——现在即便是他想承认都已经晚了,因为裘庇带来了一本账簿。
他在官场混迹了这么多年,当然也算的上是胸有城府之人,他很轻松的就从马唯的口中套出了那本账簿的来历,——据说这是一位行侠仗义的武林高手特意从他这里偷来交给裘庇的。
狗屁······
全完了······
他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王子仁要对他下手,——这当然是抛砖引玉。利用他的落马来干掉那个忠于太子的夏炎君。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若想对付一个人,必须先喂饱他,让他膨胀,让他在无所察觉的情况下暴露自己的缺点和错误。——这种阴谋家的阴险套路,他虽不能说是司空见惯,但跟随王子仁呆久了,自然也会去研究这个人,和他背后的集团所干的那些事情的。
可他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因为他不服。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士为知己者死,存在着为大义赴汤蹈火,英勇献身的英雄豪杰,却绝不会出现为了坏人而死的坏人。
好了,既然你想让我死。我杀不了你,也会用我的血还你一身污浊。
大理寺的牢饭没有毒,但他却从来不吃,他吃的饭,都是家里人从家里带来的。
起初,是他的那些大小老婆们,可没过两天,夫人们就没有一个人在前来为他送饭。只派了一个样貌猥琐,无论见到任何人都会低头哈腰,却绝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家丁前来照顾他。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家丁,竟然是乔装打扮化了妆的帝都名角靳小白。
靳小白虽然是男儿身,但生来花容月貌,媚色逼人,极尽女相。崇拜他的女人们把他当做男人看,情人看,水侍郎却把他当女人,不对,是女情人。他自己呢,也把自己当女人看。
他是水侍郎的男宠这件事,本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们彼此的身份,让他们不能暴露这层关系。
没有人可以否定他们之间的结合是错误的,因为水侍郎的确是对靳小白动了真感情。
水侍郎的老婆们不知道的事情,靳小白知道,她们不知道的秘密,靳小白同样知道。
——就比如说,这些年来水侍郎在王子仁的指派下,做过的一些比燕州贪污案还要严重的贪污案。比如说,王子仁每次在户部做手脚变相盗窃国库银两的机密之事。比如说,这次的燕州贪污案,其实他还有一个备用的账簿,上面有无故失踪的那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的真正去向。
把柄这种事,如果你有我的,我最好也有你的。——这就是水侍郎狡诈的一面。
——“我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不过你千万不能把我的那些秘密过早的交给大理寺,因为这次那个夏炎君都可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就静观其变,倘若这次的案子彻底结束后,那位大理寺卿还没有倒台,你在交给他,如果他也和我一样,成为了阶下囚,那么,我的这个仇,你就是想报也报不了了。”
——“如果夏炎君足够的精明,可以在案子结束后全身而退,我的那些秘密交给了他,恐怕也并不能够让王子仁伏法,因为,王子仁毕竟是这个帝国的支柱,那些秘密充其量也只能把这老家伙搞一身腥。不过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监牢中的水侍郎说的这一番话实在很在理。也很卑微。——对于他这种懦弱的人来说,王子仁的确很强大。
不过他到底是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些秘密,将一代闻名天下的笑面君子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炎君和雨寒在无比意外中得到了靳小白送来的这些惊天内幕,当即联合辛铭,秘密奏报乾道帝,得了旨意捉拿王子仁以及许多户部高级官员归案,采取突击审讯。
马唯和雨寒两位少卿一夜未睡,接连攻破户部诸多官员的心理防卫,正如同多诺米骨牌,一触即发,全面瓦解,王子仁虽然不承认,但铁证如山,也容不得他狡辩。
只是一夜而已,王子仁便在帝都黎明后的菜市口人头落地了,其余的官员,有的死罪难免,有的充军流放,有的就只等着将牢底坐穿了。
这次的事件,后世的史学家将它称之为——“移山惊变”。
大山并不足以撼动,可是以辛铭为首的太子一党竟然在一夜之间动摇了曹王两家的根基。第二天,这件事便轰动了整座帝都。
因为王子仁贵为公爵,按理说应该经过三法司会审才能最后定夺,但是乾道帝却让大理寺一家独大,半夜提审王子仁,并且直接对王子仁实施了本朝还从未出现过的“斩立决”。
炎君当然知道,如果一夜之间解决不了王子仁,第二天估计全朝廷的官员都会在曹公玺和王秋玉的唆使下不在上朝,不在办公,还会集体出动,恳请乾道帝重新调查王子仁的案子。
——乾道帝自然不能把所有的官员全部严惩,他也会迫于压力,最终让此案不了了之,让王子仁体体面面的从地牢里走出来,继续做他的“笑面君子”。
——而乾道帝本人,也会受此打击,一蹶不振,不在上朝,也不在关心朝政,继续去他的仙苑修仙炼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就会土崩瓦解。
所以,解决王子仁,迟则生变,下手一定要快。
乾道二十年的岁末,炎君的声望和手腕传遍了整个北国,即便是远在南国的摄政王萧凉亭,也听说了这么个神鬼莫测的猛人。
王子仁死后的当天晚上,炎君和辛铭,雨寒,金科三人举杯畅饮,一直到了凌晨。
酒席结束后,已经是后半夜了。炎君醉醺醺的敲开了二夫人黎渊的房门。
黎渊刚刚走到门前,为他打开屋门,他见她衣香鬓影,弱柳扶风,正慵懒的揉着惺忪的美眸,便像是一头野兽扑向了她柔弱无骨的纤纤玉体。
若不是黎渊有武功护体,一定会被炎君压倒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炎君很生猛的一边抱着黎渊走向卧榻,一边去脱她身上的衣服,两人一起扑到床上的时候,黎渊已经是一丝不挂了。
黎渊忍受着炎君身上浓郁的酒臭味,配合着他亢奋的动作,完成了这次的巫山云雨。很快,气喘吁吁的炎君便陷入了亢长的睡眠。
她看着眼前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也可能是在忽然之间,也可能是在很早以前,她总是隐隐觉得,炎君好像变了。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