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房门的厅堂里传来爽朗的笑声。
随即,门开了,雨寒缓缓走出,像是一尊雕像般的站在那里,看了看站在门外的炎君和金科,淡笑道:“殿下让你们都进来。”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炎君和金科,“怎么了?还愣着干什么?”
事出有因,前一刻两人还听到屋子里传来辛铭大声斥责的声音,像是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火药气息,可为什么转眼之间两人就冰释前嫌,哄堂大笑呢?
这其中的缘由,金科因为久伴在辛铭的身边,自然是一知半解的。
炎君想不明白。过后他也曾问过雨寒,但是雨寒没有告诉他。自此,他便明白了,原来辛铭和雨寒的亲密关系如此深厚,而他在他们二人的面前,就像是个外人。
不过,炎君岂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小人之辈,他知道――他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就行了。
“炎君,”辛铭沉吟片刻,叹道,“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殿下请讲,”炎君拱手道,“微臣定当刀山火海,万死莫辞!”
辛铭摆了摆手,苦笑道:“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本宫就是想拜托你,让雨寒暂时留在你的身边。”
炎君笑道:“微臣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就是这种小事呢!殿下请放心,微臣其实也很需要一位像萧才子这样的帮手,萧才子身负大才,留在微臣的身边,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惭愧,”雨寒苦笑道,“大人莫要折煞在下了。”
辛铭嗟叹一声,神情黯然了下来,“本宫现在无权无势,等同废太子一个,其实……本宫全部的希望都在你炎君的身上,本宫之前总是冷落你……这个中缘由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本宫是出于欣赏你的为人,所以,意在保全你,而并非你所说的剃头担子一头热啊!”
炎君听到辛铭这样说,自是满心欣慰,但同时又斜眼看向雨寒,嘲弄道:“哦……原来微臣的身边,有个太子的奸细,没事的时候喜欢和太子嚼舌根呢!”
几个人不由得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作罢,辛铭又道:“炎君,如今你身居要职,本宫并不奢望以你之力,撼动帝都四君子,但求你能明哲保身,量力而行。雨寒跟你一样,都是本宫的至交好友,日后,自是希望有你们二人辅佐本宫,成为本宫的左膀右臂。为大晟的江山开创百年基业!”
说到这里,炎君和雨寒无不动容,齐身像辛铭行拜谢之礼,在抬眼看向辛铭之际,只看见他早已是双眸泛红,热泪盈眶。
对于一个太子来说,这酸楚的泪水中饱含着的,不止是这些年来的委屈愤恨,还有对面前这两个人的巨大期望……
铁三角之势就此形成。
此后,雨寒便住到了炎君的府上,每日与炎君一同前往大理寺办公,而炎君作为大理寺的最高首脑,诚如他所言,在雨寒的帮助下,炎君如鱼得水,大有如虎添翼,如鱼得水之势。
――有雨寒在,堆积如山的案件得到有效的办理不说,炎君也可以分出更多的精力研究调查大理寺的其他官员,铲除那些消极怠工,不服从自己的异己,培养心腹势力。
之后,用了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雷厉风行的炎君便大权独揽,除掉了“帝都四君子”安插在大理寺的三个眼线,即少卿赵巨锋,大理寺正汪大力,左世群。
而在这一年的时间内,炎君的重心又重新放在了朝政上,和小妾黎渊也相聚的少了。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和雨寒二人弄一壶浊酒,做上几个菜,围坐一起商讨案件,再者就是天南海北,从古至今的聊个不停,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偶尔太子辛铭也会忍不住寂寞前来找他们二人,三人举杯醉饮,畅所欲言,有时候甚至会五更天才算作罢。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总是害怕自己的出现会给炎君带来麻烦。
坦白说,雨寒,炎君心知肚明的是,辛铭之前哪里是害怕给炎君带来麻烦?
自从太子的女人若汐被炎君从大理寺狱里就出来后,满朝文武,早就众人皆知――夏炎君是太子的人了。
若不是若汐因为遭受家破人亡,自此一蹶不振,辛铭爱她心切,又怎么会疏远了炎君?
辛铭也是人,并非圣人。
但作为一个太子来说,历朝历代,又有哪个储君肯轻易向手下低头,承认自己的不是呢?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时隔多年,辛铭孤身一人,独处深宫,总是回忆起三人在一起的情景。只可惜那时早已物是人非,只能在梦里追忆了……
据史书记载:乾道二十年,忠勇侯夏炎君大刀阔斧改革大理寺,处理积弊案件,问罪赵巨锋,汪大力等无良官员,朝野四君子闻之,无不悚然动容,唯恐炎君为太子鹰犬,欲加害炎君,奈何炎君为官之道,无欲则刚,深得民心,四君子百般索求,却郁郁不得,无从下手。乾道二十二年……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黎渊姑娘再次来到“玉面君子”王秋玉的府上。
不巧的是,“冷傲君子”冷轩,“笑面君子”王子仁都在。
她便躲了起来。
一盏灯台,烛火朦朦,照亮了檀木桌前的三张面孔,身后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无形的世界,仿佛化作了一个偌大阴谋,将三人团团包裹在内。
冷轩问王秋玉:“怎么办?”
王子仁也在问王秋玉:“你说怎么办?”
“为什么你们都要问我怎么办呢?”王秋玉苦叹一声,“为什么你们不去问曹叔?”
“找过的,不行啊,”冷轩同样在面无表情的唉声叹气,“现在太虚门死士被叔邢健一网打尽,况且夏炎君身边又多了一个萧雨寒,暗杀之事是行不通的,曹公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对付这个人,他说了,自己年事已高,早就应该退位让贤,让你们兄弟二人来主持大局了。”
“冷轩啊,虚的那一套就都免了吧,”王秋玉摇了摇头,“暗杀那一套是行不通的,我们找不到放心合适的江湖人做事不说,就算是有,也不能这样对付他的。”
冷轩和王子仁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王秋玉。
“炎君此人很会在民间百姓面前讨好卖乖,况且他这人还不贪,我们根本抓不住他的把柄,”王秋玉叹道,“我们若是又搞暗杀那一套,稍稍有一些流言蜚语,就会闹得众人皆知,以后谁还敢真心替朝廷做事?”
他冷冷的看着冷轩,接着道:“现在六部的那些官员,虽然不能说是乌合之众,但说他们混吃等死,唯唯诺诺也不为过,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们都畏惧咱们豢养的那些死士啊!我们给了夏炎君这个往上爬的机会,但驾驭不了他,他效忠的人是太子,不过他的确是个好官,他若不明不白的死了,朝廷百官都会把这笔账算在咱们的头上。”
冷轩的心头一惊,已然明白王秋玉是在埋怨他和曹公玺在背地里培养死士。但他并没有反驳。
――若是在太虚门还没有被铲除的时候,他非常明白,王秋玉是断然不敢在他面前这样无所顾忌的嘲讽他的,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人不畏惧死士呢?可是现在太虚门没有了,他又变回了“帝都四君子”里面实力最弱的那一个……
他对着王秋玉笑了笑,“是我不对。”
王秋玉的脸色变了变,“呵呵”的笑了起来,“你多心了冷君子,夏炎君这个人我们必须铲除,但不能在用对付三位小王那样的招数了。”
冷轩点头道:“王尚书所言甚是。”
王秋玉斜眼看了看冷轩,轻“哼”了一声。
“都说哥哥是满腹韬略善断手,这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哥哥摆不平的,”王子仁道,“哥哥你快想个办法,夏炎君这人贼着呢!他独善其身也就罢了,可他在培养自己的势力,我们绝不能再让他这样猖狂下去了。”
王秋玉沉默片刻,缓缓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王子仁问。
王秋玉蹙眉道:“只是在操作起来比较麻烦一些。”
“如何麻烦?”
王秋玉环视了一下王子仁和冷轩,最后目光又落在了王子仁的身上,诡笑道:“去年燕州发了水灾,你们户部不是拨了一笔款子吗?”
王子仁点了点头,“对,是有这么一回事。”
王秋玉道:“奉命监督这笔赈灾款的钦差大臣是户部左侍郎水敬真对不对?”
王子仁道:“是他。”
王秋玉冷笑一声,“这次水敬真和地方官员联手贪污了几成?”
“这个……”王子仁面露愧色。
王秋玉道:“你如实说。”
王子仁“嘿嘿”一声,“六成。”
王秋玉问:“你也有份?”
王子仁叹道:“哥哥,我若不拿,他们也不敢拿,他们不拿,就没有人给咱们办事儿了不是。”
王秋玉点了点头,“应该拿的。”
冷轩摇了摇头,叹道:“我们手下的那帮人,怎么没有一个像夏炎君那样,光做事不贪钱的?”
王秋玉笑了,“冷君子不要在冷嘲热讽了。”
冷轩惊异道:“王尚书,你这是何意啊?”
王秋玉讥笑道:“之前我说,因为死士暗杀之风搞得朝廷的官员都成了一群乌合之众,其实本没有什么不对,我们确实做的有些过头了,这样下去对大晟,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好处,不过这次子仁他们户部贪污了赈灾的银两,若是放在往年,的确不对,――这次他们却做的很对。因为这刚好给我们创造了一个整治夏炎君的有利条件。”
冷轩微眯起了眼睛,“王尚书的意思是……”
王秋玉的眼睛凑近冷轩那张阴沉的脸,“还记得乾道五年,大理寺卿萧林枫的事情吗?”
冷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王尚书早就有了谋略,不愧是满腹韬略的‘玉面君子’啊!呵呵……”
“哥哥,你这是要套招吗?”王子仁问。
“套招不假,”王秋玉垂下眼睛,“不过套路却与上次不同,上次是叔保京这混蛋帮了我们,而这次弟弟你却要贼喊捉贼,而且,到了某个环节,你也要明哲保身,这一点很重要。”
王子仁只感觉到一股寒意爬上了脊背,“哥哥,听你这么说,你弟弟我还有可能会很危险?”
王秋玉点了点头,“不过只要有一个人在就可以了。”
“谁?”王子仁问。
王秋玉看向冷轩:“冷君子,太虚门的黎若水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