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江靳玖结束第一期节目录制，连夜赶回新城，刚进医院大厅，就碰上来帮董影办出院手续的那漾。
“那漾。”他叫她，语气与往常没有两样，可眼睛里却分明有多日思念、一朝得偿的光。
那漾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人。
他整个人都清瘦一些了，更见书生风韵。可能是因为一宿未睡，下巴上冒出隐隐的青色的胡茬，嘴唇紧紧抿着，鼻梁一如往日英挺。
也只望到鼻梁而已了，她没有望进他的眼睛。
“你回来了啊。”她打了声招呼。
他看见她手上的单子，伸手去接：“手续我来办吧，你先上去坐会儿。”
那漾一躲：“不用啦，这时候还早，排队的人不多，我办就行。你先上去吧，叔叔阿姨都很想念你，知道你今天会回来亲自接他们住院，一大早上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就让他们多高兴一会儿。”江靳玖拿过单子，“既然你不肯先上去，就陪我一起排队。”
那漾一愣，觉得今日的江靳玖似乎有点不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在这里排队吧，”那漾从队伍里站出来，“我先上楼帮叔叔阿姨收拾东西，顺便告诉他们你来了。”
“你……”江靳玖说出一个字，没再说下去。
“我怎么了？”
“没怎么。”他走进队伍。
“嗯，那我先上去了。”说完，她便转身往电梯走去。
江靳玖侧头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场相逢与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可昨晚分明还好好的没有异样。
下午，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的董影，终于回家了。
那漾原本是觉得既然江靳玖回来了，那她就可以从医院回自己家，不用再跟着来江家的，谁知董影和江致远热情得不像话，非要邀请她来家里坐坐、喝杯茶。
她便来了，帮董影将衣服、洗漱用品之类的摆好后，便端端正正陪董影坐在客厅，大口喝茶。
喝完，她提出要走。
正在看报纸的江致远却忽然抬起头，道：“做什么急着走？留下来吃晚饭，我刚才已经交代了靳玖，让他亲自下厨，做三四道你最爱吃的菜，再做三四道他最拿手的菜。”
董影则笑道：“那惨了，咱们今晚就只有三四道菜了。”
那漾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江致远却稍稍一想就懂了，董影这意思是说啊，那漾最爱吃什么菜，自家儿子就最拿手什么菜，那可不就是只有三四道菜了嘛。
啧，年轻小伙子宠起媳妇儿来，真是甜得令人牙齿发酸。
吃完饭，江靳玖去洗碗，那漾则被董影强行按在沙发上聊天。
“漾漾啊，这一个多月以来，是真的辛苦你了，”董影拉着那漾的手，声音都有点哽咽，“你都瘦了。”
那漾笑道：“没有啦，不是辛苦才瘦的，是我在减肥啦。”她最近的食欲确实不好，可她不想让董影担心，更不想让董影内疚，就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董影嗔怪地拍她一下：“减什么肥！你之前的样子我都觉得太瘦了，现在就更瘦了！身体第一，不要减肥了，听阿姨的话，好不好？”
那漾点点头：“嗯，好，我听阿姨的。”
董影这才开心起来，又说：“我刚才问了靳玖，他接下来一周都没有工作安排，所以会住在家里，你最近太辛苦了，就不要做饭了，我让靳玖做好了给你送过去，或者你干脆就住在这里，省得来回跑，好不好？”
那漾这下是真的惊住了，明知道不应该对一个刚出院的长辈说重话，但还是觉得有些话要讲明白，于是直接拒绝：“呃，阿姨，这个就真的不太合适了，还是别了……”
“哪里不合适？为什么别了？”
说话的不是董影，而是刚好从厨房走出来的江靳玖。
他紧紧盯着那漾，脸色沉静。
“就……”那漾说出一个字，又顾及旁边有长辈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董影见状，便自觉要叫上江致远一起回房间去，却被江靳玖打断：“妈，您坐着。那漾，去我房里谈。”
说完，他走过来，抓起那漾的手腕，拉着她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那漾试着去掰他的手指，想要挣脱，却无果。
江靳玖把她拉进去，然后摔上门，发出一声不算小的声响，至少，对于他这样向来斯文的人来说，算是剧烈动作了。
然后他将她抵在门板上，右手仍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左手则撑在她的耳边。
“那漾，你在躲我。”他说。
那漾下意识否定：“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是看不出来。”江靳玖忍了一天，从早上她不肯让自己陪她一起排队，到他开车回家时她忽然又不肯坐副座了，再到刚才吃饭时，要不是董影催了几次，她连碰都不碰他夹给她的菜。
这些自然只是小事，可背后的深意，却是原本他以为已经心照不宣的、水到渠成的。他这次回来，一是为了接董影出院，二也是做了一个认真而郑重的决定，要将这件眼见水到渠成的事，落到实处。
哪知就在他一腔兴致勃勃、一腔火热的时候，她的反应又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甚至不知道这次症结出在了哪里。
他这会儿是真的有点窝火了。
“我真的没有……”那漾还在小声地反驳，只是语气里的心虚，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了。
她低下头，垂眸不去看他，咬住下唇。
江靳玖望着她殷红的、被咬出一个浅浅牙印的唇，心里窝着的火忽然变了性质。
“那漾，抬起头来，看着我。”他撑在她耳边的那只手陡然收回，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
她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惊：“你……”
话却没能说完。
他低下头，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唔……”她下意识想要挣扎，用手推他。
却被他一手握住一只手腕，固定在墙上，然后吻得也更用力。
最初的不知章法的吻，到后来终于被他无师自通，微凉而柔软的唇瓣追逐、缠绵，松开、又紧紧贴合在一起，愈深，愈温存。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过她，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而她静静地贴在门板上，终于有勇气望进了他的眼里。
有一吻过后的餍足，有尚不满足的动情，有终于戳破这层窗户纸的愉悦，有豁出去的勇气和坚定。
唯独，没有她真正想要看见的爱情。
其实她也不知道“眼睛里有爱情”是种怎样的眼神，可她联想到昨晚关于“酒枝糖”的一切，就总觉得，至少这一刻的情景，不足以让她像他一样坚定。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如果江靳玖一边在节目组宠着枝桉，一边又在这里撩拨她……她不敢再想下去，她的思维已经成为一团乱麻了。
“那漾，我喜欢你，那么你呢。”他打断她的沉思。
那漾听见他的这话了，却没回他，仍兀自呆呆地望着他，在他的眼底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和情绪。
刚才那一吻实在太过美好，那漾虽开始挣扎了两下，但之后也算配合，故而原本还有点忐忑的江靳玖忽然就信心满满，似乎笃定了那漾也对自己有情。
可是啊，有情不代表万事大吉。
“酒哥，你醉了，刚才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我先回家。”她想逃了。
可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当作没发生过？他在等答案，她却想逃？他怎么会许。
他重新拉住她的手腕：“那漾，我没醉，我的酒量没有差到陪老爷子喝杯米酒就醉。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很确定我有多喜欢你。”
她不说话，似乎习惯了消极抵抗。
“那漾，我在等你的答案。今天，我一定要。”他难得霸道一回，真的与往日判若两人。
大约，是爱情真的会让人有勇气，挖掘内心最真切感受的同时，也一并让人挖掘出另一个样子的自己。
“好，那我告诉你答案：对不起。你对我，可能只是感动、感恩，再加一点点的感同身受，因为我总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你的每一个要求，毫无怨言地照顾了你的父母一个多月，又跟你是同样孤独的人。但，江靳玖，”她头一回叫了他的名字，连名带姓，“这些都不是爱情。”
他愣在原地，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收回。
那漾推开他，打开门冲出去，下楼见江致远夫妇并不在客厅，因免了一场尴尬而松了口气，拿起包便走。
听见楼下“砰”的关门声，江靳玖忽然卸了浑身的力量和勇气，走到窗边，看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想的不是这样。
本不该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