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就这样,站在王伦的家门口,迟迟而不敢踏入门去,直到最后一个前来吊唁的人离开了王伦的家。终于,他一咬牙,直接进了王伦家的大门。
此时,王伦家的大院里,正对着灵堂的道路两边虽然站满了人,但却极其的静谧。唐林自进了门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唐林,或许是因为这是个生面孔的缘故。
唐林对着两边的人微微颔首,然后便不动声色的来到了灵堂之内。
灵堂的正中央,高悬着一个巨大的“奠”字,两根长明蜡烛在其下面不断摇曳,中间则是放着一些祭品。黑色的棺木停放在灵堂的正中央。
唐林意想不到的是王伦竟然直接被装进了棺材之中。按理说,应该将尸体放于灵堂之内,守灵三日以后,方才可以入殓下葬。
在棺木之前,一名身着孝服的老者静静地现在棺木之前,虽然只看到一个背影,但这个人肯定就是王伦的父亲。
让唐林感到奇怪的是,在这灵堂之内,并未发现王家的女眷,可能是王伦的死对其妻子伤害太大了,王家人害怕其悲痛欲绝,所以并未让其妻子出现在灵堂之上吧,只有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披麻戴孝的跪在棺木之前,而这个孩童,必然就是王伦那个六岁的儿子了。
只是,王伦的儿子尚且年幼,对于人之生死,并没有清晰的认知。他只是跪在那里,不哭不闹手中拿着一个木质玩偶。
唐林看的心情复杂,他可能不知道,从这天开始他将永远失去父亲。
唐林看着这一家老小,心中很是复杂。就这样,他怀着无比沉痛与复杂的心情,来到了王伦的灵堂之内。
他对着王伦的棺木深深地鞠了一躬,王伦的父亲忙对着唐林还礼。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穿入了唐林的耳中,这是表记送灵人的丧礼主持。
“天人两别,友客抚灵,旦问何人来想送?”
唐林虽然并不明白这是什么习俗,但他却能够听出这句话里的意思。直到很久以后,唐林方才明白,婚礼有司仪,葬礼有主持。葬礼上,会有亡者的亲朋好友前来追悼,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这来着是何人。所以,主持这个时候,就会当着所有宾客的面问前来追悼的人是谁。
这个习俗是演变而来的,一开始,这么问只是针对那些面生之人,后来,但凡有人来追悼,都会问上这么一句。
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要告诉亡者的在天之灵,生前的朋友来送自己最后一程。而且,当前来追悼的宾客报上名号之后,主持就会将来人的名号登记下来,然后写在亡者的生平事迹中,与棺木一同下葬。
唐林犹豫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在下唐林……”
当唐林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后,刻意的看了一眼王伦的父亲,当他看到其平静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涟漪之后,突然心中一沉。
果不其然,王伦的父亲走上前来,他盯着唐林看了好一会儿,面色平静如无波之水。
良久之后,王伦的父亲终于开口了。
“唐林……可是犬子生前常常提起的唐林唐公子?”
唐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王伦是如何向其父亲说起自己的,只得抱着拳点了点头。
王伦的父亲看到唐林承认自己便是唐林,脸色依旧平静的点了点头。
“唐公子一身正气,断案如神,犬子王伦能够用自己的性命换去唐公子这般人品上佳之人的性命,也算死得其所!只是,他英年早逝……”
王伦的父亲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但看其能够说出这些话来,唐林也终于缓和了自己一直沉着的心。
但唐林还是抱拳对王伦的父亲说道:“王伯伯请节哀,我唐林今日有勇气来到此处,已经做好了赎罪的准备!王兄因我而死,心情如何沉痛如何悲痛欲绝都难以挽回王兄的性命!所以,王伯伯若是对在下心生恨意,无论您想对在下做什么,在下绝不反抗!”
王伦的父亲摇了摇头说道:“唐公子多虑了,犬子自小耿直,爱憎分明,他敢用自己的命来换唐公子的命,必然是明智之举!老夫,永远相信自己的儿子!”
王伦的父亲这一番话,说的极为正义凛然,看到他父亲丝毫没有记恨自己的意思,他心中也终于迈过了这一道坎。
唐林突然从心底里佩服起王伦的父亲,虎父无犬子,他承认自己之前是多虑了,王伦能那般深明大义,更何况其父亲呢?
想到这里,唐林极为感激的冲着王伦的父亲拱手抱拳躬身行礼,以此来表达心中的敬意。
唐林取出用和田玉佛牌兑换来的那一小袋钱币,然后将其递给了王伦的父亲。
王伦的父亲并不知道唐林递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因此便没多想接了过来。只是当其接过以后,将袋子打开一看,看到里面装满了钱币,便明白了唐林的用意,于是,王伦的父亲急忙欲要将那钱袋给还回去。
“唐公子,你这是何意?老夫虽是商人,但从来不奸不诈,我们王家,更是门风清正,岂能收下如此厚礼?”
唐林摇了摇头道:“王伯伯可能是误会了,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唐公子,心意领了,这袋钱老夫不能收!”
“王伯伯,王兄尚有妻儿,您也一大把年纪,在下只是希望,以后王家没了王兄,也不会过得艰难,如若不然,在下此生必然良心难安!”
话已至此,王伦的父亲自然不好拒绝,只能勉为其难的将钱袋子收了下来。
这时,唐林突然发现,王伦的儿子,正用那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自己,那是一双清澈的不含一点杂质的眼睛。
唐林来到那孩童身边,然后抚了抚他的脑袋,那孩童竟然在对着唐林微笑,看的唐林心中一阵难受。
“孩子,你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像你父亲一样的人,心存正义,憎恨分明。”
孩童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唐林眨巴眨巴眼说道::“我爹呢?娘说他在这个木盒子里面,他为什么会躲在那里面呢?我把它给你玩儿,你能帮我把爹爹叫出来吗?”
说着,那孩童有些不舍的将手中的木偶递给唐林,唐林摇了摇头,没有接过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着孩子解释他的父亲为何会躺在那个黑漆漆的“木盒子”里。
“爷爷不帮我,娘也不帮我,你们都不帮我,不给你们玩了,我要去找我娘!”
说着,孩童很是气愤的丢下手中的木偶,然后站起身来就跑了出去。
唐林蹲在那里,迟迟都未曾站起身来,他看着地上的木偶,心中很是难受。
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来,再次对着王伦的父亲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王家。王伦的父亲并没有阻拦,看着自己的孙子的背影,心中有种针扎一般的痛楚。
唐林离开了王伦家之后,一路沉思着回到了客栈,他没有直接回到房间,而是来到了吃饭的地方,叫了酒菜,登上楼阁之顶的凉亭之中。
王伦的事情,唐林已然释怀,只是刚才王伦孩子的那般念父的模样,让唐林心中无比的痛楚。他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大醉一场。
正午的阳光明媚和煦,风吹着凉亭满挂的珠帘,散发出一阵叮叮铃铃的声音。这种声音,能让人浮躁的内心,尽快的沉淀下来。
他摸了摸脖颈之处,却发现空无一物,以往,在他最浮躁的时候,就喜欢捧着那枚精雕细琢的和田玉佛牌,很快就能心安下来。
只是,那块佛牌如今被自己换作了钱财,他有些失落,他决定想办法赶紧挣一大笔钱,然后去钱庄将那枚佛牌尽快给赎回来。
唐林不知不觉中已至酒酣,晃晃悠悠的回到房中之后,徐杵作急忙迎了上来,嗅到唐林满身的酒气也不问原因,直接将唐林搀扶着回到床上。
人喝醉之后分为两种,一种是大吵大闹耍酒疯,另一种是安安静静的睡上一觉,不吵不闹。而唐林明显就是后者。
当唐林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徐杵作给叫起来的。此时已经是下午的后半晌了。
唐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脑袋,还没有睡够,所以本不想起来。只是徐杵作说刚才程捕头来找过自己,说是姬大人要召见自己。徐杵作则赶去程捕头,唐林醉了酒,恐无法立刻动身前往。
程捕头听到这个,只是告诉徐杵作并不着急,让唐林先睡着,等他酒醒之后转告他一下就行。
所以,唐林一睡就是半个下午,徐杵作担心太晚过去多有不合适,所以就强行将其唤起。
唐林问及徐杵作姬大人找他有什么事,徐杵作摇了摇头表示程捕头并没有说那么多。
于是,唐林只得简单的收拾了一些之后,便来到了衙门,姬大人正在安卓之上整理东西,见唐林走了进来,便起身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