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于贝贝凑到最后一排，找赵小雨汇报自己的小心事：“我昨天和他打电话了。”
“感觉怎么样？”
于贝贝嘴角克制不住地翘着，“挺好的，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像赵忠祥。”
赵小雨一脸问号，“那你们聊天不就和看动物世界差不多？”
“对，我一直很爱看动物世界的。”于贝贝害羞地捂住脸，“那个……我答应和他见面了。”
“这发展太快了吧？”小雨不放心起来，“你们还没互相了解，这安不安全呀。”
于贝贝早就计划着要赵小雨陪她一起去，此时软磨硬泡地说了许久，赵小雨总算应承下来，并趁机“敲诈”了她一顿肯德基。
上课铃响，陈末喘着粗气不知从哪跑回来。他见赵小雨看了他一眼，赶忙陪笑，“昨天不好意思啊，我那本杂志最后在家找到了。”
冷酷雨：“麻烦以后把你自己的东西放好。”
“是是是，对不起啊，昨天是我不好。”
赵小雨没再回话，微微侧头斜睨了他一眼，再低头时，就在桌上画了一道三八线，并贴上了“请勿打扰”的小纸条。
陈末挠挠头，往桌上一趴，“真小气。连个没关系都不说。”
虽然知道“被借钱”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但是陈末没料到第二次会来得这么快。下午放学，他跟姚从良、苏舟像往常一样勾肩搭背地去上厕所，结果就在男厕里被高三那伙山寨古惑仔们堵在了里边。
古惑仔们仗着人多，对男厕实施了封锁。本就是放学时间，人流量不大，以至于陈末他们被困许久，依旧没得到解救，心里都在骂：蒋校霸平常屁大点小事儿都能嗅到，现在这么大一起校园胁迫事件却缺了席，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此时山寨浩南哥拍了拍学弟们的肩膀，开始讲述来意：“现在互联网搞得风生水起，对实体经济打压太严重，你们鸡哥原本是亚太地区漾泉中学首席卖碟顾问。但是现在生意不行了。”
山寨山鸡接过话头：“哥哥们决定创业，转型做互联网，去当网管。但是需要点启动资金……”
姚从良非常阿谀地点头，“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浩南哥转身朝身后比划，示意小弟们上来给他们搜身。
说是搜身，可这几人搜完他们的校服口袋，又去扯他们的书包，非常“取之尽锱铢”。陈末、姚从良的书包在眼前被翻得乱糟糟，轮到苏舟时，他将自己书包放在后背与墙面的夹角，而后用身体挡住了。
山寨浩南哥抬了抬眉毛，“几个意思？”
苏舟不卑不亢：“这里面有我们班班费。”
对面儿一听笑了，“班费好啊，我们先拿了，你再找你爸要钱补进去就行了啊。今天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古惑仔里一个叫包皮的给浩南哥使了个颜色，“我知道他，他爸好像早就死了。”
几个人的视线，一下就集中到了苏舟身上，叫山鸡的冷笑了一声，“死了就死了，关我们屁事啊？怪不得看你这么娘，你妈怎么教你的？家里需要爷们吧？要不你看我合不合适？”
下一瞬，突然有一个身影横扑出来，一拳打在了说话者的脸上。
是姚从良。他一脸严肃，恶狠狠地挥着拳头，“你他妈嘴里含粪了吗？说话这么恶臭！”
最容易屈服、最软骨头、最卑躬屈膝的人，反抗了。
山鸡擦了擦嘴上的血，半天没回过神，其他古惑仔们更是直接愣了。
包括苏舟和陈末，他们也怔住，以一种惊异的眼神望住姚从良，好像许久以来，才刚刚认识他。
陈末忽然笑了，大骂一声“草！”，而后也挥起拳头。至此，古惑仔们终于回了神儿，在这片黄昏里、在这股男厕特有的味道里，一群男生扭打到一起。
各类叫嚷不绝于耳，每一个姿势都被斜斜的残阳投在了墙面上。
这一天，是陈末十六岁这年，最热血沸腾的一天。他被打得有些疼，眼睛却亮着。
第五节：
陈末他们仨从男厕走出来的时候，那种凛冽和坚毅的神色，特别像警匪片儿大结局时主角从一片爆炸火海的背景中走出时的翻版。
经此一役，他们的胳膊腿儿虽还健在，但也没少挂彩，各个鼻青脸肿不说，身上也是青紫无数。明明疼得嘴角直抽，偏偏大家看起来心情特别的爽。
他们就这样像英雄似的往校外走，头也不回。苏舟没绷住，看了眼陈末，又看了一眼姚从良，眼眶微微热起来，“谢谢……”
“谢屁啊。”姚从良回话时想装酷地挑挑眉毛，不料牵扯到被打紫的眼睛，表情瞬间变得扭曲可笑。
陈末也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么多年兄弟白叫的？”
苏舟定睛看着这两人肿起来的脸，低头笑了，是那种知足的、满足的笑。他再抬头时，就担心起别的问题了，忧心地问另外两人：“你们回家怎么跟父母讲？”
陈末：“我就说跟野狗打了一架。”
不管怎么说，也算个借口方案，苏舟转而去看姚从良。姚从良拿食指擦了擦鼻子，“陈末打狗打不过，我帮他来着。”
话音落时，有一刻阒静，而后三人齐齐笑出声来，笑声似长了脚丫，来来回回跑在这片此时无人的校园里。
三人出了校园，因方向不同，潇洒地挥了挥手，便各回各家。
苏舟一路都在回味。因事发有因，他今天回来得比较迟，没同胡安琪结伴，结果一进小区，就看到胡安琪正坐在对着正门的那条最显眼的长椅上。
她坐在那，一直朝小区门口望着，所以也第一时间看到了走进来的苏舟。胡安琪几乎是立即从长椅上弹起来，跑向苏舟，一脸严峻，“这是怎么了？跟人打仗了？身上有没有伤？”
苏舟笑笑：“没事儿。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啊……那个，我、我吃完饭出来散步来着。”她不自然地错开视线，转而又说，“你在这等着，我给你稍微处理下伤口，免得你一进门阿姨看到担心。”她说着就朝自己家的方向跑了，等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小药包。
苏舟坐在她刚才坐过的长椅上，正若有所思地等她，长腿垂下去打着晃，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萦着一股温润的专注，就那样低头在路灯下渲染出的一片黄晕里，定格成一个电影镜头。
胡安琪不知怎么心跳得有些快，生怕惊扰他似的，扑通扑通的大步顿了下来，轻手轻脚地朝他靠过去。
给苏舟上药时，胡安琪问了大概经过，一副大哥的气场就又收不住了，架起一条腿，底气十足，“陈末和姚从良真是两头废物。高三那几个，都多大了还装混混，傻了吧唧的。我非得教训他们一下……”
“你可别。”苏舟怕她做什么以身犯险的傻事，出声拦着，“已经解决了，你就别再惹事了。”
他的伤口细小，此处又光线晦暗，看不太清，胡安琪本就跟苏舟近到鼻息相闻，不得不又往前凑了凑。
几步外有跳广场舞刚解散回来的阿姨们经过，从她们的角度看过去，他们二人离得太近，借了位，似在接吻一样。
于是正义感十足的广场舞大妈们纷纷批判：“现在的学生真是有伤风化！”
苏舟和胡安琪打小太熟了，又专心在上药一事，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猛地听到路人点出来，才对视一眼，生出些不好意思。
胡哥赶忙缩脖子退开，微有羞怯，正色道：“上好了，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吧。”她说完有点不敢去看苏舟，自己掏出手机摆弄，耳边只听到他回了一声“嗯”，再就没了动静。
后来忽然有一颗头落在肩上时，胡安琪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苏舟睡着了，不小心靠过来后，又开始心口泛甜。她紧张得要命，一动也不敢动，身上的肌肉更是僵硬得不能更僵硬。
这样过了许久许久，苏舟才终于醒过来。他也没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睡过去，不好意思地咂咂嘴，抬手腕去看时间，已经九点了，“哎呀，这么晚了。怎么睡着了，你也不叫我？”
胡安琪依旧浑身僵硬，“我看你睡得熟……”
苏舟站起身来，催她，“我们走吧。”
胡安琪使了使劲，愣是没站起来，苏舟皱眉看她：“怎么不走？”
“……”她目光飘忽，不自然的神色藏在暗淡天色里，“腿、腿麻了。”
不消说也知道是什么原因，肯定是因为他一直靠着害她不敢活动半分。苏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起来，取下书包挂在胸前，然后在胡安琪面前蹲下身，“上来吧。”
这一路不长，左右不过小区里拐一道弯。可是苏舟背上的胡安琪却美坏了，恨不能每颗牙齿都想晒月光，开心得不能自已。
这一天，于他们每个人来讲，都意义非凡。
平时认为自己很勇敢的陈末，事情面前才恍然自己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厉害果断。而看起来胆小懦弱，生怕惹是生非的姚从良，在关键时刻豁出一切，那么够义气。
对于男生来说，打架也是友情的另一种表达。好朋友不用多，有几个肯陪你挨打的就够了。从那以后，山寨古惑仔们再也没有找过他们麻烦。
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