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托孤
月半斛2018-10-22 16:063,410

  “观自在菩萨。

  萧索的后山废院中,觉化嘶哑又不知疲倦的念着心经,我只能在一旁看着。雨水顺着他的眉眼,顺着他的鼻尖一滴滴的滑落,在粗粝风华的地砖上溅出一点点磷光。

  我只能在他身边,从背后搂着他,为他在刺骨的冷雨中带来点点星星的温度。

  “神仙姐姐,你现在还看得到我吗?”

  我正注视着你。

  “你告诉我,怎么样师傅才能好起来好吗,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想帮你,可我做不到。

  “神仙姐姐,求求你。”

  我想帮他挡掉所有的苦难,可每一次的施法都会让我的心脏处传来一阵阵的苦痛。

  自他还在襁褓时,我便舍不得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他着凉我比他更感到浑身冰冷;他发热我比他更感到五脏灼热。

  看着他跪在这样的瓢泼大雨中,我除了陪着他、温暖他之外,别无他法。

  “神仙姐姐,求您救救师傅吧。”

  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违背天道。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渺小,我原本以为身为远古神兽之后,六界为尊,已是傲视群雄之存在。

  可在天道面前,我脆弱到不堪一击, 只是出手施法也会遭到法则的反噬。

  觉化,我没有办法帮你,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陪伴在你身边 。我褪下一件云霞锦的外衫披在他身上,此衣我已着装多年,沾着我的气味,他如此虚弱,三火不旺,废寺多年无人,阴煞之气极重,老禅师修行多年,有佛法护体,但他这样的孩子难免会遭邪魔觊觎,我这外衣可免他受此侵害。

  天色渐暗,冷气刺骨,他跪在雨浸的青石板之上,膝盖处浑浊不堪,分不清哪儿是雨水,哪儿是血水,一片的黑红。

  忽而天际绽出一片的佛光,一双丫髻,身佩五枚金环的少年踏着莲花端坐在半空之中,口中轻唤道:“觉化。”

  那少年我认得,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最是怜惜重孝之人。

  觉化呆呆的抬头,惊的失语。

  “禅师之病乃前世业报,唯有煅琴崖壁之上的环曳草可救其性命,汝可愿为师采来?”

  煅琴崖陡峭不已,他又是这样虚弱的孩子。哪里能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我一跃而起,抓住了善财童子的法身就要质问,可刚接触到他的衣角,手指上便有一阵的疼痛和两块灼烧的黑痕。

  “法王。”他并未离去,回身向我施礼“法王修清净身,何苦自寻烦恼。”

  他原是斗战胜佛内侄儿,原名红孩儿,因犯下杀业,受金蝉子五戒,三叩九拜至普陀山下,拜入菩萨门下修金身洗伐一身血腥气。

  当年我于药师菩萨座下聆听佛法时,曾救治其生母罗刹公主,与他也算结缘。

  “我不忍看他受难,你离你母亲而去可知她之苦痛?吾与她心境亦同。”

  “公主,因果沾染不得,公主生而高贵,不知因果业报之凶,公主还是就此收手吧。”他眼底不带其他情感,唯有慈悲普渡之心。

  “佛说渡世人,我如今连一小儿也不可渡,如何谈修成正果,如今你只告诉我那环曳草边是否有毒虫猛兽即可。”

  “法王,诶,当日法王不畏艰险救治我母亲,这份善因,今日便与你善果。”他摇摇头,又取出一节手中净瓶的柳枝,点下三滴净水。“环曳草不过普通山草,只不过要用觉化师傅的赤诚孝心还老师傅的前世业报罢了,吾谢法王恩情此三滴净水,法王慎用。”

  他像是不忍一般,临行前又回头对我到道:“公主,于私,吾不忍看你沉沦苦海,为了小师傅,也为了您自己,此番后回佛国修身养性,再不要管此间庶务。”

  “红孩儿,谢谢。”

  我知道他是担忧,千年的同门情谊,加之大哥佛母大明王菩萨曾镇守罗刹国,他对我也是相当照顾。

  可当我再回神之时,寺里早没有了觉化的身影,唯有老禅师在草垛上虚弱的呻吟。

  “法王,法王。”

  我心下有些慌张,若是他能够看到我,那便是代表,回光返照。

  “你看得见我?”我 走上前,将手覆在他手腕处,脉象虚浮,甚是虚弱,禅师原是精神矍铄之人,老来硬朗,从不见这般油尽灯枯之势。

  “十年前,法王将觉化交于我时,惊鸿一面,老衲永生难忘。”他眼神里的光芒虚弱,形容枯槁。皮肤也不似平日精神,蜡黄的病气笼罩着周身。

  “禅师您不要说话,别说话。”我咬破手指,金色的血珠滚落在他口中,我乃法王金身,吾血乃是世间良药,只是救不了业报。只是这样会让他的脏腑得到滋养,不至于即刻魂归天际,

  “法王,老衲自知命不久矣,都是因果注定,前世老衲造了孽,热油烹活鱼,剐体油浇之痛让百千活鱼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的做法,不外乎今生要还这一报,只是。只是。”他猛烈的咳嗽了几下,胡须杂乱如丝,几点黑红粘在了胡尖之上,“老衲平生就这么一个孝顺的徒儿,老衲圆寂后,法王可否,替老衲照看他长大成人,老衲别无所求,只望法王看在老衲日夜供奉香火的苦功的份上,答应老衲这唯一的请求。”

  “大师,别说话,您会没事的,我去找觉化,您别说话。”我看他渐渐虚弱,干脆咬开手腕,让血流进他口里,这才看着他气色稍微转好,只是他肌体仍是滚烫,业火灼烧五脏,没有还这一报他不得好转。

  “法王,老衲求你,求你。”他挣扎着起身,向着我一拜,身形在这夜晚之中摇晃如风中烛火,似是只要一阵风便能吹熄一般。

  我甚至可以看到他身体里的三火几近熄灭,若是没有我的血液,他怕是根本无法动弹,没有我在此镇守,山间的野鬼妖魔瞬间就能将他这个修行之人吞噬干净。

  他眼神里带着热烈的祈求,我曾听阿娘说过,天下父母心最是慈善,为了孩子可以付出所有。

  孔雀一族的祖上——凤凰,便是天下父母之表率,最是慈爱,燃烧自己,诞下后代。创始元灵感叹凤凰慈善,封凤凰为‘朱雀’司南方七宿,又免去凤凰涅槃之苦,只是这般下来,便再无凤凰诞生,唯有孔雀,孔雀一族得大机缘者或修善者可燃本源火涅槃为凤凰,只不过涅槃也是万分危险,一不小心便会化为飞灰,无数孔雀都是折损于此。

  悟心的眼神,宛如大荒家祠中供奉的凤凰天母一般,慈爱又悲痛,我看他心诚,不认拒绝,只点点头。

  “我答应你,只是你现在先躺回可好,你会没事的。”

  他见我应允,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倒在那一处草垛之上,我看他身体苦痛,便施法将他身下的草垛化作一处暖床,这是这样,我胸口又是一阵的绞痛。这,也是反噬,我想,他是要受此劫,外力干预必是要受罚。

  替他盖好被子后,我又有些不放心,在四周补下一个驱邪的阵法,设下天卦,识相一点的幽魂野鬼都不会蠢到一头撞上来,这样刚烈的法术,只会砸的他魂飞魄散。

  我看着禅师陷入沉睡,小心测了他的鼻息,又内视了脉象,还算平和,保险起见我又将净水滴在他眉心。

  做完这些时,我手腕处的玉璜却裂开一道细纹。那与觉化身上的玉璜是一对,若是出现裂痕,觉化必然是有危险。

  可当我我不顾一切的冲出房门时,闫栎却挡在了我身前,他此刻是少年人模样,手里拿着一柄长剑“云珈殿下,您不能过去 。”

  土地的官职原本是配不上他睚眦之子的高贵身份。只因他替御园的凌霄仙子出气时,误伤了天帝曾孙,被罚剃仙骨,我为他说情挡下这责罚,只是贬为土地千年,这份情,他一直记着。

  他持剑而立,雨水似是不认侵染他一般自行避开,只是他嘴唇苍白,身形也有些摇晃,鸦羽一般的头发尾部却翻着白。

  “你不要命了,毁掉天禁,你可知这反噬厉害。”我看他的手指滴着血,皮肉开裂,心下一跳“你,窥伺了天机,你不要命了,推演之法不是让你送命的!”

  “我更不能看着殿下活生生被一个凡人害得修为尽失,前程尽毁,这人来历我卜不出来,这世间还没有伏羲推背八卦图卜不出来之事,公主,若是卜不出来,那他便不是自然诞下,而是逆天所孕!这样的人不可沾染啊,云珈!”他捂着口鼻咳了两下,撕心裂肺的喊着我的名字,我与他相识多年,他除非大事,否则都是叫我公主,从未唤我名字过。我看着血液自他指尖缝隙间流出,一滴滴打落在地,留下一串的墨点黑痕,心里也是堵塞哽咽。

  这世间多有两难之事,他是我交心多年的朋友,我无法看着他就这么折损在此,可我也无法看着觉化陷入危急之中。

  “我不管什么逆不逆天,这世间还没有我落云珈不敢惹得,就连天帝也得让我三分,我何曾怕过什么!我本就是自自在在逍遥闲散一人,从未在意什么前程,修为散了我还能修回来,这人命没了,还能回来吗,闫栎,我不想跟你动手,你让开!”我知道他也是为了我,可我也有我的执着,我不会放任我纳入羽翼之下保护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那今日,你便从我的尸骨之上踏过去!不然我绝不会放你过去,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看着你毁掉!”

  他的那柄龙骨剑出鞘,带着寒光,直直的指向我。

继续阅读:第18章 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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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仙难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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