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坚眨了眨眼,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肖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四周安静地出奇。他想起年幼无知却窥得那天大秘密时候的震惊和无措。那时候唯一能给他解惑的老将军,已经走了。
他想去找自己的父皇,将事情全盘托出。却在那之前被他的母妃发现了他藏在寝宫里的何锐留给自己的那些纸。
被先宗恩宠有加的瑶妃色变,狰狞着脸逼魏坚交出所有和老将军有关的东西,并且告诉他,他要是不想死于非命,从老将军那边听来的所有事情最后全部吞在肚子里。
死于非命,让魏坚想起了幼时的那场离奇的病。直到那时,他才想起了害怕。他清晰地感觉到,整个大魏都已经被老将军信上说的那种东西牢牢扼住了七寸的位置。
自那之后,接二连三的变故骤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让他失去了应变的能力。仿佛毒已经由那场战役开始蔓延到了大魏数以万计的人的骨血当中,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大魏的未来是一个死局。
许多人会死于那无解的毒药。唯一让他在心底记得牢牢的就是那老匹夫同自己说过的那句关于奇迹的话。
“王爷?”肖映小声地唤着。
“嗯?”
肖映大约憋了很久,这回终于憋到了极限,他小声地喊了一声魏坚,问:“王爷,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放任丁辉自由走动,他不是很危险吗?”
魏坚侧了下身,说:“丁辉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们还要从身上套出更多的东西……他是唯一一个可能清楚妒女毒来历的人。”
“妒女毒怎么了?”
“……”魏坚叹了口气,内心十分忧伤。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希望有人可以跟自己分享那个多年前的秘密。
当年那场为人歌颂的战役背后,为此献出全部的到底有哪些人?这些人里面有多少人是恨,又有多少人是惧。
“我听说这个丁向和您的师傅还有些交情,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肖映似乎对丁辉十分的看不上眼,说:“而且还是丁辉的长辈,他知道的应该不会丁辉少吧。”
魏坚道:“人我们都没有接触过。而且丁辉身中妒女毒,我们还能拿捏得住,丁向很早就离开了营田,他能不能全心全意帮我们都是个问题……总之不能随便相信任何人。”
肖映想想也是,可心底总是不怎么放心。
“让梁姑娘自己去对丁辉会不会太危险了?”
“常远虽然看上去比丁辉好对付,但实际上他才是最危险的。”魏坚道:“至少丁辉的软肋我们能抓在手里,但是常远这个人,我们知道的太少了。”
两人小声交谈着,不远处的守卫远远看到他们,朝站在前头的姚有连小声说了两句。
姚有连又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大踏步地朝魏坚他们过来。
“王爷,看您平安无事,末将就放心了。”
魏坚心道,你这么担心也没看到派出个把人来保护他们啊。姚有连明显对山寨发生的事情心里也有数,却在这之前,‘专心致志’地对付外面围了山寨的两方人马。
魏坚回道:“可不是,不过成效还不错,至少丁辉那边挺顺利的。”
姚有连连忙道:“丁辉那厮成天就知道耍阴的,他的话不足采信。”看他说话如此急促,争宠的意味十分浓烈。
魏坚轻咳了声,说:“先不管丁辉那边,常远这么人你觉得怎么样?好对付吗?”
姚有连稍作迟疑,试探道:“常远……不是和丁辉一起吗?”言外之意就是没给你们搞定吗?
魏坚讪讪道:“给跑了,那小子手脚麻利,又懂得什么时候放弃。这种油滑的人不好对付。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还是比较信任姚将军。姚将军和丁辉,常远并任贺将军的三大副将,你们之间总归会相熟一些。”
姚有连讪笑道:“我这人脾气不大好。和他们处不到好去。南疆这边一直都是丁辉和常远走得比较近。”
魏坚道:“可丁辉的话,我不敢信啊。”
“说的也是。”姚有连喃喃道:“常远武功路数走的是正派,但他为人钻营,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军功却不见多,我猜他被贺将军倚重的原因是他脑子比我们好。”
魏坚心道,脑子好的人大有人在,贺留成自己就很有钻营的脑子。常远一定有其他的优势,才会将他放在自己的身边。
“常远是什么出身?”魏坚问。
“王爷一语中的,这常远的出身可了不得,据说曾经是何锐老将军的麾下,后来贺留成看中了他的才干,将他从那边要过来的。”
魏坚咯噔了一下。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多年前的,好像是大魏未建之前。诶,我想起个事,不过有点背后说人的嫌疑,王爷若是听了不甚舒坦,就全当没听到。”
魏坚点了点头。
姚有连继续说:“北疆那边……那位老将军出事之后,代他上位的那位将军,我记得姓欧。曾经私下派了他的亲兵给我送过一封信。问到了常远的事情。”
“王爷您也知道,圣上对他手中的军权把控地什么牢,对四军之间的往来也十分忌讳。虽然四军之间,偶有书信来往那很正常,但都得走驿站,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收信人的手中,中途谁知道有多少人看过里面的内容。派亲兵送信肯定是不能让其他知道的事情。我便起了疑心,稍微动了点手段,查了下常远的来历。”
“我发现,早年他被贺将军要来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光彩。他实际上算是被老将军赶出来,才被贺将军收留的。”
“为什么?”魏坚问道。
“因为私斗。一山难容二虎的道理,王爷应该懂吧。”姚有连说的煞有其事,“北边那位代理将军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来问我常远的事情,多半也是警惕这个人兴风作浪。总之姓常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常远是不是好货色,魏坚心底很清楚。但这件事所透露出来的消息不单单是这个,还有常远和北疆那边竟然也有关系。
他不由得想起了老将军曾经在牢狱中同自己说起的那些事情。
难不成当年老将军口中的小孩儿和人起争执,说的就是常远?
为了什么事情而起的?
北疆现任的这位欧将军接替位置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在十六年那件事之前。听姚有连说,那位朝他问常远的事情,却是在十六年之后。
中间差了这么几年的时间,不像是欧海英临时起意,倒像是为了某件事怀疑到了这个人身上。
……会不会和那送出去的那封信有关?
魏坚寻思了半晌,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在盛京皇宫里的时候,没有由着他师傅的安排和欧海英多亲近一点。
姚有连端详了半天魏坚的脸色,忽然轻咳了声,小声说:“王爷,有件事我想问问。南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们将军会不会被牵连在内?”
魏坚闻声收回思绪,迟疑了一会明白了姚有连的意思。
老实说,这样的事情,要是换成平时,贺留成是要吃大亏的。魏先宗还在的时候,以他的雷霆手段,贺留成非得掉一层皮不可。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能耍得了起来雷霆手段的魏先宗没有了,现在只剩一下还没有及时登基的太子。太子背后只有一干文官撑腰,平时除了一张嘴,什么事派不上用场。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就是军权的支持。
但是大魏的军权从来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更何况魏殷还是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所以贺留成不管怎么看都不会有事。
魏坚笑道:“姚将军不用担心,盛京那边可能先不知道南疆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呢。”
姚有连愣了下,起先还没明白魏坚的意思,他自行琢磨了一会,试探地问道:“都闹那么大了……”
魏坚道:“我来的时候,先宗驾崩了。这会盛京由太子掌管朝政,四军按照我父皇的遗愿在宫里给他撑腰。我那皇兄又不傻,这个时候他不会对贺将军发难。”
姚有连呆了好一会。
“先宗……没了?”
魏坚拍了拍他的肩,说:“我现在是真确定丁辉和常远他们一点都不带你玩的实情了。这么大的事情,贺留成一定早就传消息回来了,不过常远把持了南疆的军务,没告诉你。”
姚有连恼羞成怒,骂道:“好个常远,老子不发威真当我是只病猫了。”说着,他霍然转身,一副要跟人去拼命的模样。
魏坚喊住了他,并且把人招呼到自己跟前。
他还有事情没有说。
“丁辉已经在我手上,我们现在的目标就剩常远。南疆军内斗这事传出去太不光彩了,我有个办法,能让两军不费一兵一卒结出胜负,姚将军想试试吗?”
姚有连顿了下,道:“我不怕不光彩,要不光彩也是他们先动手的。”他说的理直气壮,仿佛觉得自己只要打赢了,正义就会全部站在自己这边。
魏坚放弃跟他讲道理,言简意赅地给了说了一句。
“南疆军内斗对你们可能不算什么,但对贺将军并不是什么好事。大魏新的圣上马上就要继位了,我皇兄和我父皇完全不同,他生长在盛世,重文轻武,他也知道自己驾驭不了大魏的军权,日后一定会削弱这一块。你站在他的角度,自己想想,要是你,你先朝谁下手?”
姚有连脸色一沉。谁都知道哪里管不好,哪里就要换上面的人。
南疆军这一闹恐怕是等于直接回到很多年前南疆还是一盘散沙时候的模样了,那个时候敌人还是外面的,现在却是内部的。贺将军横竖脱不开御下不力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