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坚带着梁今今去找姚有连，走远了，他才幽幽地叹口气，说：“就你肯跟着我走了，连白癸都不信我。”
梁今今憋了好一会，这时候才问道：“你行不行啊？”
魏坚无奈道：“不行我还让你跟着我？”
梁今今愣了下，随即吁了口气说：“说你不行就太打击你了。行吧，反正就算你不行，我也会帮你。”
魏坚眼底微动，半晌吐出口气，说：“哎呀，弄得我压力倍儿大啊，这要真的不行，以后怎么在你面前抬头。”
梁今今嗤笑道：“得了吧。当我没问。“仔细想想，要是没有几分把握，这个人也不会想这个办法。
相对于魏坚态度上的笃定，姚有连就没什么底了。
他看着一干跟着自己的兄弟，欲言又止了半晌，羞愧地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魏坚算是明白了贺留成为什么不大喜欢他了。到了南疆这个地方后，很多横冲直撞的战斗方式已经无法奏效，再加上贺留成采用了招安的方式吸纳南疆当地的很多势力，姚有连这种耿直，下手又老练的兵痞子已经不能带上台面了。
这样的人更适合去其他的地方，比如北疆那边。
魏坚说：“我们还是改一下策略吧，姚将军你不用跟着我投降，还是守在这里，带着你的人。”
姚有连脖子一梗，道：“那怎么行？说好了的……”
“不服的性子装不出服气来。常远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魏坚道：“就我和梁姑娘过去就好。”
“可你们……也太危险了。”姚有连不大放心，“要不我派两个人出生入死的兄弟送你们过去。”
“不用，”魏坚道：“何苦送两条人命给常远。我心里有数，一会在我们后面的人你记着护着点他们，别让祟尸真的泛滥了。”
梁今今侧头看了魏坚一眼。
姚有连纠结了半晌，才道：“那……开门，送王爷出去！”
常远立在马头，遥遥地看着魏坚带着梁今今从山寨内孤零零地走出来。
魏坚抬手，跟他招了招手，道：“常将军，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常远调转马头，朝他们那边走了几步。
魏坚和他远远地对视着。
常远道：“姚有连将你们两位丢出来，是想贿赂我们放过他们吗？哈哈哈。”
魏坚附和着他的笑声，也跟着笑了几声，道：“我是代表我的人来投降的，山寨里面的祟尸比我们预想中的要难弄，连梁姑娘的玉笛都镇不住。”
常远显然不太相信，打量了他们一番，说：“丁辉不是在你们手上吗？山大王的镇尸咒可是他下的，难道他也不行？”
“山大王一直在山里，常将军您不是亲眼见到了祟尸从尸坑里面爬出来吗？”魏坚道：“站在这里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常将军身后有那么多的人撑腰，难不成还怕我们吗？”
常远仰着头再朝山寨内多看了一会。
魏坚耐着性子，等到了常远驱使着马朝他们这边走来的时候，小声地说了一声。
“成了。”
梁今今心底一动，忽然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魏坚压根就没有想用什么祟尸来当幌子，让常远相信他们是真的投降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一开始就打算以自身之力，擒拿常远。
梁今今的心跳霎时加速跳动起来。她倏然转头对向朝他们过来的常远低声道：“现在能说实话了吗？”
魏坚微微敛了脸上的神情，低声说：“你身上有玉笛，再加上他亲眼见过你驱使祟尸的能力，他不会对你下手，所以一会他过来的时候会直接朝我下手。”
“他也不会相信我刚才说的你因为驱使祟尸而力竭这样的鬼话。整个山寨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他知道山寨内的所有动向。”
梁今今急促地接了他的话。
“所以你方才站在山寨内跟他们说的话全都是说给他们听的？”那才是骗常远的内容。
魏坚呼出一口气，柔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听我说。常远不会信我的话，就会防着你。他一旦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动手杀我，那就是我的机会。”
梁今今呼吸一窒：“那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魏坚坚定道：“常远的防心再重，不能杀你终究是他的弱点。我会让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冷风忽而从他们身侧掠过，掀起了梁今今的长发。
常远并不是一个人过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个亦步亦趋的两名南疆士兵，两人提着五尺长矛，矛头上闪着不祥的微光。
梁今今忽然伸手一把抱住魏坚的腰身，像是害怕似的埋进他的怀里。
“……”魏坚小声道：“别闹。”
梁今今道：“我可不想被他们掳走，然后被这样那样。”她肆无忌惮地在魏坚腰间摸索，意外地摸到了一点熟悉的东西。
常远走到他们跟前，绕着两人走了一圈，道：“倒是不曾想过你们俩还是一对。”
魏坚脸皮厚如城墙，当即嬉皮笑脸得一把搂紧了梁今今，说：“不然呢，我父皇操心了我终身大事一辈子，总不能继续让我皇兄操心。”
常远哼哼笑了两声，意有所指地笑道：“说的也是，我也很乐意帮先宗一把……”
话音未落，梁今今忽然转身，随手撒出一把青色粉末，洋洋洒洒飘在半空。山中的鬼头风这时候也来凑了一把热闹，将那些毒粉忽悠地转了一圈，随后在魏坚周身几步的范围内洒落下来。
跟着常远的两个人应声从马上翻了下来。
常远当即色变，盯着梁今今道：“就知道你会耍花样！可惜我不畏毒！”说着，他扬起手中拎着的大刀，朝着魏坚当头劈下。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魏坚捏紧了手里的铁扇，一把格开长远手中那把大刀的同时，其身却如游鱼一般，哧溜地上了常远的马。
那马受了惊吓，瞬间载着魏坚和常远奔走了老远一段路。
梁今今在离开魏坚之后，便紧盯着魏坚的身影。战马长鸣，双目被毒粉灼伤，狂乱地奔走。
“魏坚！”梁今今下意识地朝着那边跑了两步。发现原本远远看着这边的一行人要动手往这边过来的时候，她扭头一个回跑，抓着一匹没人骑的马，翻身上去。
这时候，一直合着的山寨大门洞开，姚有连亲自带着人杀了出来，与冲上来的常远的兵马正面交锋！
魏坚夹紧了马腹，心底暗暗佩服常远的能耐。他一直架着常远捏着刀的手。一开始魏坚就自觉自己跟常远面对面硬碰硬的话，自己不是常远的对手。但论投机取巧，那就未必了。
然而事实上，自己用了巧劲卸了几次常远的手劲，都没有将他的刀卸下来。倒是常远几次用手肘击打他的腹部，次次都击中了要害。
差点让他把之前喝的水喷出来。
魏坚像一块牛皮糖，死活黏在常远的背上，他阴恻恻地在常远耳根边上，说：“既然让我下来了，你就休想把我甩下去。与其浪费力气，我们来聊个天如何？”
常远面色潮红，仿佛怒到了极致。
“我当真是小看了你……”
魏坚仗着自己占优势，大放厥词：“废话少说，我现在要你小命易如反掌。你还是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你瞧，我的人已经出来救我了，而你的人没了你就跟一盘散沙一样。”
常远瞥了一眼，咬牙硬撑着回道。
“你想问什么？”
“我相信丁辉承认的自己给山大王下了咒，但是那位传说中的二当家不会是丁辉，因为丁辉对自己的咒有绝对的自信。他不会派人盯着山大王。所以……那个二当家是你派的？”
常远茫然了片刻，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不认识什么二当家。可能是其他的势力渗透在里面的。”
魏坚顿了下，有些失望地想着，这倒是跟他预想中的一样——照这样看来，这个常远也是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棋子。
“你和猎尸人有什么关系？”
“假如你想知道猎尸人的事情，还不如去问齐威。我相信他身上套出来的东西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常远道：“我早就说过，齐威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是丁辉非要留下他。”
“你们没有和猎尸人接触过吗？”魏坚不解，这跟他们之前预想的不一样。之前他们认为猎尸人至少会借助南疆军这个身份，将他们整个组织隐身在其中。任谁都查不出他们来。
“当然接触过，否则我们怎么会相信并且知道那么多关于玉笛，妒女毒，以及营南阴兵的事情？我说明白一点吧，任何我需要知道的东西，他们那边会专门用某种方式提供给我，方法很有多，但不局限于一种。齐威是其中之一。”
“你们一开始是怎么搭上的？”
常远笑道：“自然是因为我在查妒女毒。当然一开始并不是以为这样。何锐处事太圆滑了，我盯了他很久，始终找不到他的破绽。……如果那件事不算的话。”
魏坚低声问：“什么事？”
“何锐出事之前，有派亲兵送信到盛京，我半路拦下了那封信，发现信上只说了自己命不久矣，还提到了妒女毒和玉笛之秘将会引起骚乱之类的话。当时我觉得奇怪，人生老病死不是常态吗？生个病而已，干嘛还要亲兵送密信进盛京。”
“结果没多久，忽然爆出了何锐叛国被押解回京的事情。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何锐一生活得小心翼翼，怎么可能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何锐送往盛京的那封信，心想这妒女毒绝对不是寻常的毒，后来我拖江湖上的人查了一下，才知道这毒的厉害之处。”
魏坚冷笑，道：“省省吧，我不是丁辉。你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说点人话，我说不定会信一点点。”
常远横眉冷笑道：“凑合听着吧，要求那么高。”
魏坚拉着缰绳，任由他们座下的马在山林间狂奔，借着马蹄声掩盖低声道：“有人监视你吗？”
“这不是废话吗？而且不光是我，就连你们的人里面，也有猎尸人的细作，小心点吧。”常远说完又补了一句，“哦，这些话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最后一个问题……和贺留成或者其他人有关系吗？”魏坚道。
“和别人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是贺将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常远笑道：“毕竟贺将军是先宗最为信任的人。”
战马狂奔至山林深处，趁着魏坚脱手离开之间的间隙，常远忽然反手箍住魏坚的手腕，狞笑道：“想走？”
魏坚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第一次遇到这么想挽留我的人，不过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常远的手劲极大，魏坚在山寨里的时候已经见识过。这等手劲，不能用蛮力跟他硬扛，只能取巧的借力卸力，他借着常远抓他手腕的力道，整个人马的一侧翻身。
战马还在山里中奔跑，这里和山寨门口不一样，四周全是丛生的灌木和枝叶，已经林立的山中树木。
魏坚在接连撞断了几根手臂粗的树枝之后，终于发现了一根自己喜欢的大树。他双脚灵活地缠上了枝干，以人力扯住了狂奔的战马。
常远的注意力还在前方，这稍不注意的瞬间，竟反被魏坚扯下了战马。
“你！……”
常远一落地，本能地起手推掌。
魏坚低笑一声，暂且空着的那只手又起了一手借力卸力的巧劲。
常远恨透了这种不要脸的打架方式，他恼羞成怒，竟然加大的力道，似乎要蛮横地将魏坚直接置于死地。
“是你要留我的，现在再要打死我，太晚了。”魏坚忽然一提气，将之前卸掉的常远之力全部凝聚在自己的掌心。
那是常远自己的劲力，没有比他更熟悉这股力道的感觉。
“……”只听砰的一声，常远被魏坚掼在了树根的实地之上，肩胛骨上明显的咔擦一声骨碎声，常远目瞪口呆：“……怎么会……”
魏坚趁机再一个反手，直接拗断了常远的拇指，用力抓住常远的小臂，一记擒拿手就将常远摁住。
“我知道你这样的人，寻常的东西你不在乎，但是特别惜命。”魏坚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前面跟你聊天就是个热身，让你好好回忆点东西，免得到正事上的时候忽然不记得了。怎么样？现在能说实话了吗？”
常远右手手臂整个没有知觉，左手被魏坚废掉了一指，十指连心，这会痛觉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神经。
不住的抽泣声和喘息听着魏坚心里直想叹气，他不由心想，怎么好像欺负人的是他一样？明明先动手的人是常远。
魏坚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货色，一听这么大个人竟然痛哭了，当下心软了下。
“只要你说实话，我不杀你。”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和贺将军同个位置的人。”常远低声道：“因为这个人每次派出来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亲卫。”
常远口中的亲卫可不是盛京皇城中数以万计的皇城亲卫，而是每一位将领最为贴身的护卫。
魏坚莫名地在心底松了口气，这是他们这将近一年以来，第一次这么接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