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今仔细看着那些祟尸开始一个个往尸坑那边走,偶尔有一两个十分‘留恋’地回头看了他们两眼的时候,才提起玉笛补两个音。
丁辉皱着眉盯着梁今今看,一时欲言又止。
魏坚重重地咳了一声,说:“你不要盯着人家姑娘看。”
丁辉因为刚才的事情对魏坚有些不满,可他也知道梁今今护着魏坚,只能嘟囔着哼哼了两句。
丁辉有话想说,梁今今也有很多事想问丁辉,她小心收好玉笛,便先朝魏坚说:“你扶好我,我再问几句……”
魏坚却有些不耐烦了,说:“有什么好问的。你现在腿软站不住,要紧的是先找地方歇息一阵。”
“可外面兵荒马乱的,我……”梁今今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傻子,外头闹成这样。里面的祟尸也只是暂时稳住了,她真歇得了才怪。
魏坚抬眼就瞪丁辉,道:“你听听,你的人在外面闹事,闹得梁姑娘连歇息都不敢。还在这愣着?”
丁辉沉着脸,说:“我的人我会去处理。但是……”
“对,先去处理外面的,常远也要料理好。”梁今今一边寻思一边说:“特别是常远那边。现在贺留成人在盛京,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你和姚有连都不像是特别牛气的人,恐怕常远在南疆是一手遮天。”
丁辉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梁今今没想到自己随口一猜,还说对了。
魏坚半抱着她挑了个方向,边走边说:“我不是说,这些事我会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梁今今这边刚开口,魏坚忽然又补了一句堵她的嘴,“还有你爹呢。”
“……”梁今今被他对付的一句话都说不全。
魏坚带着两人回到了白癸他们暂时待着的地方。这木屋看上去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里面十分空旷,满地都是铺盖和人。
白癸一看梁今今模样,便责难地看魏坚:“怎么搞成这样?”
魏坚皱眉,朝白癸问:“一言难尽……有方便点的地方吗?给今今休息一下。”
颜子芸百忙中凑上来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老毛病。睡一觉就好了,不要紧。”
白癸起了一半的担忧又落了回去,走在前面说:“我带你们过去。”
魏坚刚想走,肖映在另外一边说:“王爷,我们能把这人押出去示众吗?”
魏坚和梁今今双双扭头,看到肖映押犯人似的摁着丁辉,丁辉满脸铁青,视线却盯在梁今今的身上,神态和之前问起常远的时候一样一声不吭。
旁边有人上来拉着肖映,说:“别,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杀了人万一激起了对面的情绪就不好了。”
魏坚哭笑不得,扬手道:“把他交给李大人处理吧。小九,你也过来,我有事情要交代你去做。”
肖映闻言,立刻把丁辉丢给了李安庆,只吩咐他一句要小心这个人,然后匆匆地跟着魏坚往里面人。
魏坚小心翼翼地把梁今今安顿好,起身喊了一声小九。
肖映凑上来,看了一眼梁今今,冲她笑了笑。
“之前看姑娘你差点出事,吓死了我。我怕我和无名两个人打不过那两个将军,就回去找人,幸亏王爷赶得及时。”
梁今今愣了下,才想起来当时魏坚他们赶到的太及时了,让她有点意外。
魏坚抬手弹了下肖映的脑门,说:“邀什么功呢?”
肖映嘿嘿直笑,说:“那必须是我们王爷英明神武,是王爷他让我一路盯着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先通知他。”
魏坚轻咳了一声,替她盖好被子,低声说:“无名是白癸派出去的。我怕你师姐又吃莫名其妙的醋埋怨我这个准夫婿一点都不上心,就吩咐肖映小心盯着。等我稍微恢复一点,就去救你……”
梁今今半张脸躲在被子里笑得没心没肺,半晌后,说道:“我师姐虽然有时候不高兴了会忽然没人性,不过解毒她从来不会失手。”
“我知道。”魏坚似是漫不经心地回道:“你相信的人,我自然不会有半点怀疑。”
梁今今抿着嘴,静静地看着魏坚。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半晌,肖映站在一边跟个多余似的,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说:“王爷,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吩咐我去做吗?麻烦赶紧说了,让我早点滚蛋。”
魏坚收了眼,颇有些不舍地站起了身,扭头对肖映说:“走,我们出去说。”
梁今今躺在床上,出声道:“哎,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啊?”
魏坚回头看他,说:“你先休息好,等你一觉睡醒了,我会安排你和丁辉好好淡话。你的任务也很重,专心些,好好做你的本分。”
说完,不等梁今今回嘴,就带着肖映匆匆出去了。
魏坚接下来的目标是常远。
毫无疑问,常远才是这一趟山寨之行的主谋。
如果……常远真如他预料中的那样在南疆的地盘上一手遮天的话,那和盛京传递的消息肯定全部都会经过他的手。
那么他们从离开盛京到到达南疆,所有的细节都逃不过常远的眼睛。
现在让魏坚担忧的是,到底他是和盛京的贺留成一伙的,还是听从的其他的人指使?魏坚左右寻思,思绪渐渐偏向了前者。
贺留成掌管南疆已经有不少年头,他能在这个重要的关头,将整个南疆都交给常远,说明他对这个人知根知底,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极大的信任。
贺留成的心思也不是那么简单。最好的猜测,是他心里有数,放任是为了让常远露出狐狸尾巴。最坏的打算是……贺留成是幕后主使。
如果真是这样的,事情就是真的不简单了。当初父皇将四方军召集到盛京,究竟有什么意图?
……会不会他同自己说的自己要解决的陈年旧事有关?
在发现魏先宗身带妒女毒的前因后果的时候。魏坚曾经思考过,当年和魏先宗一起打那场突围的战斗的人一帮人,到底有多少是中了此毒。
……亦或是全部都中了。
父皇说过,何锐真正的死因也是妒女毒发。
这不由让他回想起当年何锐交托给自己的那两封信。
那一次和宫中内侍玩‘捉迷藏’不小心玩到了禁狱那件事。
那时候魏坚才十二岁,正是间隔在懂些事情却又无法窥尽人情世故的年纪。那天他见到了影响了他日后很多想法的人。
他还记得头一次见到何锐将军的时候。他蜷缩在宫中禁狱里面,身形佝偻,和那传说中声名显赫的护国大将军没有一根头发丝扯得上干系。
头一眼魏坚还以为这是宫中的那个不长眼的奴才犯了大错。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苍老的声音喊了自己一声。
“可是三皇子?”
宫里喊自己三皇子的人多了去了,但是魏坚第一次听到这么老的声音喊自己,当下心底发表了嘀咕。他好奇地转了回去,蹲在牢门面前,开始借着外头撒进来的星光打量里面关着的这个老人。
那老人咳了几声,满脸的灰白胡渣,整个人看着凌乱不堪。
“你不是宫里的人……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魏坚觉得这老人有点眼熟,奈何自己怎么看都认不出来。他在这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老臣姓何,乃大魏北疆守将。”那人含糊地说着,说完似乎又觉得自己说这些一点意思都没有,又叹了口气,喃喃道:“不过现在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三皇子不比挂心于我究竟是什么人了。”
魏坚当时自诩自己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了,一听对方这话,嗤笑了声,撑出了一副大人的雏形,说:“大将军怎么会在牢里,你是怕我看不起你吗?”
老人笑出声,接着说:“说的好……大将军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三皇子果真聪慧。”
魏坚被他捧了一下,只膨胀了一小会,好奇心又起来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人似乎很吃力地思考了很久,说:“是啊……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会在这个地方。边疆战事将起,也不知那孩子能不能担得起来我交托给他的重任。”
很久以后,魏坚才知道这个老人口中的那孩子便是现在北疆守将欧海英。
但对于当时的他来说,重任二字特别扎眼。
“你刚才说你就要死了,是不是因为这个什么……什么重任,特别放心不下?所以才一直在叹气?……能,能说给我听听吗?”
那老人笑笑,说:“你想听吗?老人家说话吃力,而且陈年往事经历了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裹脚布。”
“裹脚布?那是什么东西,好玩吗?”魏坚新奇地问道。
“又长又臭的东西,三皇子您觉得呢?”老人逗他说道。
魏坚夸张地皱了脸。
老人这时候又叹了口气,说:“事情太长了……这样吧,我一天说一点。你明天带点纸笔过来,我顺便给三皇子您写一点下来,免得日后我死了,你听不全。”
魏坚只觉得这个老人特别奇怪,但看不出他有什么恶意,便答应了他。
之后整整六天,老人给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六天的裹脚布,果真是又长又臭——全是当年行军打仗过程中那些狗屁倒灶的琐碎,但魏坚一直身处深宫,听着这些事情尤其地开眼界,觉得特别有意思,也听得津津有味。
第七天的时候,老人终于说到了他第一天跟魏坚提到的那个孩子。
“海英是我在跟随先宗出征的半路上捡到的娃儿,那时候他跟你差不多大。可能是因为神州连年战乱,吃不饱住也不安稳的缘故,他脾气特别臭。带他在身边的时候,经常跟营里的老兵打架,虽然我不知道大多时候错不在他,但是军中有军中的纪律,有时候就算真的是对方有错,也不能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