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华容的气色看上去比上次差了不少,整个人病恹恹的,魏坚看着她脸色不好,双唇发白,问:“嫂嫂身体不适?”
魏殷垂眼道:“流了一子,伤身过度。近日一直在养身。”
魏坚脸色一变,忙道:“那嫂嫂还是去休息吧,我只是过来和皇兄说点事。”
邵华容不知是大变了性情还是看到白癸没了说话的心情,连回应魏坚的时候都显得特别无力。
“多谢皇弟,不大碍事了。只是身子容易乏,大夫吩咐过要让我走动,这样才能生出精气神。”
魏殷朝魏坚催促道:“有什么事就说。要是父皇的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我打算南下去找线索。妒女毒源出南疆,如果能找到解毒的方法,父皇就有救。”魏坚道:“不过,这件事单我去和父皇说,父皇一定不会同意。再加上贺留成那边一定会阻拦。”
“可以。事关父皇性命,我若是不尽心,只怕你又要埋怨我。”魏殷叹道,“你要自己去?”
“我去不成。”魏坚道:“我现在属意梁大人以处理案子为由,带着人一起去。到时候梁今今也会跟着去,有什么线索她比较清楚。”
“……好吧。”魏殷,“现在去说吗?这事越快越好吧。”
魏坚迟疑地看了一眼白癸。
白癸拱手道:“梁大人现在三皇子府上,我先回去带人前往宫里?”
魏坚点头:“有劳白兄。事不宜迟,皇兄即刻跟我一起进宫吧。”
邵华容急忙起身,道:“我去给你们安排人和马车。”
魏殷皱着眉拦住她。
“你不要操心了。这种时候还逞什么强,东宫这么多人,我还找不出个人送我进宫?”
从旁观者的角度听起来这句话已经相当的不耐烦了。
白癸忍不住抬头看向邵华容。
邵华容还是记忆中倔强的抿着嘴,神色比方才多了几分犟性。
“殿下,这种小事都要你亲力亲为,那我这太子妃还有何用。”邵华容垂下头,往门口那边退了两步,随即转身就跨步出去了。
魏殷想阻止都来不及。
“……”白癸无奈,暗叹邵华容的性子是越发严重了,而魏殷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上心。
魏坚见状,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白癸心头一惊,以为他是在说自己,立刻抬头诧异看向魏坚——所幸魏坚脑子没坏,这个时候没搞错说话对象。
魏殷应道:“你的事情要紧。华容的性子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拦不住的。”
白癸迟疑了一会,毕恭毕敬地拱手道:“……太子请恕下官多嘴说一句话。太子妃身体有恙,便不是由着她的时候,您是一国太子,也是一家之主,这种该一言九鼎的时候,当有说一不二的气魄。”
魏殷回头,审视地看了白癸一眼,迟疑问道:“这位是?”
魏坚替白癸回道:“是大理寺的人,这次我打算要些大理寺的人一起跟过去,方便查案。”
魏殷沉声道:“看样子你已经都安排好了。我一会派人去知会一声邵大人。……我先过去看看华容,魏坚你看着办就行。”
魏殷匆匆离开,魏坚和白癸同时松了口气。
魏坚斜眼瞅他,佯装漫不经心道:“胆子很肥啊?刚才那番话,你是以什么身份教训太子?”
白癸哆嗦了下,用力摇头。
“只是看不过去,随口一说而已。我没这么大的胆子。”
魏坚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以后别这样了。要不是魏殷心里压着事,你就等着挨刀吧。”
白癸垂头不服气道:“我和邵华容又没什么……”只不过青梅竹马了一回而已。
魏坚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声,说:“既然没什么,就不要说出这种‘有什么’的话。你比李安庆聪明,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走吧。”
教训完人,魏坚倒是率先迈开步子走了。
魏坚特意让白癸乘坐自己的马车先走,自己专程在东宫大门口等魏殷的马车。
待他上了车,魏殷脸色不善道:“父皇见你的次数比见我多了吧。你……没有把那些事情告诉他吧。”
魏坚半阖着眼,放松了自己周身随着马车的动静摇晃,听了魏殷的话懒洋洋地回道:“我要是说了,父皇必定被你气得吐血三升,当场魂归阴曹你信不信?”
魏殷抿嘴不做声了。
魏坚等了半晌,没等到魏殷的忏悔,微微睁了一点眼皮,含糊地觑了一会魏殷的神色,继续说:“别以为你不吭声,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你比我年长,也比我聪明。但心事却一直比我重,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一直不肯和父皇亲近?连我这个皇弟你都能照顾有加。”
魏殷嘟囔道:“我没有。”
“你有。”魏坚道:“还有一件事,梁瑞是大魏的宰相,他虽然有些任性,但还算尽忠职守。照道理说,你要拉拢的人当中,梁瑞应该是头一个。但据我所知,你很早以前就放弃了梁瑞。能告诉我原因吗?”
魏殷顿了下,说:“我没有放弃梁瑞,华容有拉拢过梁今今。但她完全站到了你这边。”
魏坚摇头。
“不,你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梁瑞。”
魏殷沉默了会,又说:“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是因为梁瑞和隐修会有关系吧。你也知道皇叔乃隐修会出身,我再傻也不可能把一个敌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魏坚心道,这个人嘴真的硬啊,真的非要自己把话给点明了吗?
“皇兄,我说了,你一开始就没有要把梁瑞变成自己人的打算。”他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就算他疑似和皇叔那边有一点联系,在没有确定之前,以你的性子,必定会去试探一番。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做。我觉得原因只有一个,你有不能和梁瑞一起共事的原因。”
魏殷板着脸,说:“没有这回事。魏坚你不要乱想。”
魏坚道:“如果说我之前是乱想的,那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毕竟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控制一国太子。但是你放任了梁府的事情发生,甚至可能还参与在了其中,让我终于有了一点想法。”
魏殷厉声道:“魏坚,你这是把莫须有的事情胡乱地套我身上。”
魏坚微微睁眼,平视着满脸暴躁的魏殷道:“要真是莫须有,你拿出证据来反驳我啊?梁府被猎尸人侵入的时候,府邸周围是谁清的场。盛京府尹那边一查便知。东宫的那名新入的门客,究竟是被谁灭的口。大理寺邵大人我想应该也知道。我知道凶手肯定不是东宫的人,可你那天晚上使的那招祸水东引太扎眼了。为什么要护着凶手?还有邵华容……”
“够了!”魏殷陡然拔高了声音。
魏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一跳,只得坐直了身,喃喃道:“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你要是再胡言乱语下去,我当场就撕了你嘴信不信?”魏殷咬牙切齿道。
魏坚下意识的往门口挪出去了一点,说:“不大信。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身板,我伸个手指就能让你断根骨头。”
魏殷被他气地七窍生烟。
“长脾气了啊,以前还知道拿父皇当挡箭牌,现在都敢当面来怼我了。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
魏坚:“嘿,我都没发火,你倒气上头了。我问你,父皇应该早就告诉过你大魏的这个皇位,最后一定是你的,对不对?他一定也说过,皇叔那边根本就不需要你操心,他从来不是你的对手。你为什么要先下手?”
“原因我不就早就告诉你了?皇叔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他做的事情你无法想象。”魏殷道:“不管是五堰镇还是盛京里的祟尸都是他干的。为什么那些祟尸让父皇夜不能寐,你知道吗?”
魏坚没有吭声。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想过很多。但他觉得那些都不是正确的答案。
魏殷道:“应鸠山山脚下的英魂,是父皇的心病。”
魏坚摸了摸鼻子,说:“你这么做只是逼皇叔尽早把这件事捅出来而已。”
“是,我就是这个目的。”魏殷道:“与其让这件事成为大魏的诟病,为什么不让这件事在父皇身上终结。”
魏坚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接魏殷的这句话了。
这个因果,在他知道魏西峰为因赌上性命,以及魏东临拼了性命来承受遗留下来的果的时候尤其心疼他们。然而从魏殷口中说出来如此冠冕堂皇,却无情地让人心寒。
“魏坚,”魏殷道:“你太意气用事,父皇就是因为你这点,才让你跟从叶隐习武,又将你隔离在皇宫之外,甚至这么多年来,没有给过你一点封地。把你包装成一个对我毫无威胁的三皇子,等我继位之后,任我处置。”
魏坚无奈道:“然后呢?”
魏殷道:“还要什么然后?”
魏坚叹道:“算我败给你了。我不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魏殷弟弟喘着气,说:“作为皇兄,我不希望你知道这些事情。活得糊涂些,又不是什么坏事。我和父皇没两样,都是在保护你。”
魏坚:“说的也是。”
活得糊涂些,确实是件好事。至少半年前,他没有这么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