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出事那是大事,半夜纠结在大理寺还没有下班的一伙人登时全部都被集结了起来。邵安颇为心神不宁,一边带着人往外走,一边吩咐穆先生把人都安顿好。
梁今今亦步亦趋地跟在一帮人后面。等出了门,才被邵安发现。
邵安神色一顿,支吾道:“梁姑娘……今天的事情暂时先到这,之后若是有需要,大理寺会派人至梁府……”
梁今今:“我跟你们去东宫看看。”
邵安脸上客套的笑有些僵了。
“这……这时候东宫那边肯定兵荒马乱的。梁姑娘过去恐怕不是太方便。”
李安庆这时候从后面匆匆地赶上来,道:“大人,钟夫人我让许伟安顿在府衙里面,派了人看着。”
邵安抬手点头,顿了下又道:“那你今天就回去吧,顺道先把梁姑娘送回去。”
梁今今道:“不用。我得去东宫看看。下午的时候李婉婉回东宫了吧,还带着东西回去,这么巧就出事了?绣坊的老板娘人在东宫,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出来了吧。”
邵安脸色几变,声音不自觉放低了。
“你是说……那帮人得了消息,狗急跳墙了?”
梁今今扭头看向不远处已经等着了的大理寺马车,道:“邵大人还是先去一趟东宫吧。路上我们可以慢慢把事情捋一下。”
邵安虽然心底对绣坊的这个案子大致有了数,但他也知道,实际上能把事情查到这个程度,除了那位多管闲事的三皇子从中作梗之外,梁今今在里面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他抿了抿嘴,扭头对李安庆道:“那彦平也一起来,今天都辛苦一些。等这趟事情完了,我多放你几天假。”
李安庆扯了下嘴角,无奈地笑笑。
事实上,他一听到梁今今提到李婉婉的时候,心底就做好了要去东宫的准备。邵安这一举动,倒正好合了他的意。
三人上了马车,邵安先问:“彦平,那青楼那边有派人注意吗?”
李安庆点头。
“头一回去现场之后,我就留了人在那边。”
邵安不禁多看了一眼李安庆。事实上他对这个年轻的后辈了解不深,当年派他去五堰镇的时候也是一时兴起,觉得年轻人应该会或多或少有点朝气。祟尸案死气沉沉一点突破都没有,就需要有人打破僵局。
谁也没想到,僵局是突破了,却破得姿势不太对。
“你们……是怎么发现绣坊不对的?”
李安庆下意识地摇头。
“绣坊是梁姑娘要去看看的。”
邵安又转向梁今今,客气道:“我若没有记错的话,梁姑娘是师承隐修会。平时也做过类似我们大理寺办案的事情吧?”朝廷和江湖分治之后,隐修会就是在这个前提下建立的。
梁今今抬眼和邵安对了一眼,回得却不是邵安所问的问题。
“我查看完钟翰的尸体之后,觉得他身上的尸毒来历特别奇怪。一个人死后尸毒才从口入体。自己动手的可能性很低。那说明死者当时身边很定有对他下手的人。尸毒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会挥发。而且钟翰是被吓死的,所以当时他的身边一定有某种让他特别害怕的东西。”
邵安道:“我刚才听你们说钟翰修习过尸术?那有什么东西能吓到他?”
梁今今沉默了半晌,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李安庆踟蹰了一阵,道:“我有个假设。当时凶手是不是对钟翰说了什么事情,让他产生了惧怕。会让他这么怕的是什么?我想应该是他最在乎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凶手拿钟夫人来威胁他?”梁今今喃喃道,“钟夫人活得好好的啊,难道跟她的精神状态不对有关?修习尸术最忌讳的就是心绪起伏过大。这是阴术,最考验的就是心理。”
“有可能钟翰一开始就被威胁了,不然以他退隐江湖的决心,不至于还会吃这一趟回头草。”李安庆寻思着,“还有那些佛像。”
邵安道:“佛像的话,我派人去各个市场查过了,买佛像的人并不是钟翰,而是他的妻子。”
梁今今喃喃道:“所以,一开始的问题就出在钟夫人的身上,而不是钟翰啊……”
“但是对方的主要目标还是钟翰。要的可能就是他的尸术。”李安庆道,“他们的目标是东宫?”
邵安道:“他们潜伏在盛京三年,目标不太可能只有东宫。而且太子魏殷心志一向比寻常人坚定,哪有可能说下手就下手。”
李安庆喃喃道:“那就奇怪了……还有我总觉得……三皇子好像在查些什么东西。不知道会不会和三皇子有关。”
邵安眼色瞬间转到了李安庆的身上。
“三皇子怎么了?”
梁今今倏然回神,想起了她和魏坚之前的约定。
李安庆不安地看着梁今今,试探地问:“梁姑娘之前说过的话,去花市问话,是三皇子的意思。”
梁今今迟疑地点头。
“绣坊里花盆摆设平白多了很多。而且还刻意盖住了原来钟翰陈尸的地方。坚哥觉得安排这一手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可他怎么想到利用花市把绣坊和钟家联系到一起?绣坊一年一次的聚会,每年参加的人都有变动,寻常人不会想到她们之间还有这一层的关系吧。”
“是不是因为香气?”李安庆问道:“我和许伟头一次去钟家的时候,里面的檀香味太重了。熏得人有点眼晕。”
气味……
梁今今忽然想明白了。
“我知道了!尸体的味道是很难掩饰的。绣坊种花,多数都是香气浓郁的品种。把原本存在在绣坊里面的气味全部盖过去了。钟家也种花,气味却给檀香气盖过去了。”这段话当初她在庆王府的时候提过,如果真是因为香气,说明当时魏坚还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连她这个对尸术相当熟悉的人都没注意到,反而是一个外行人注意到了——梁今今忽然对魏坚这个生出了点好奇。这个人怎么能细心到这个程度?
李安庆支吾道:“我,我没想到这个点。明天让许伟……不,还是我自己过去看看。”
邵安不自觉地露了点笑。
这个李安庆,虽然办案上依然还是不够靠谱。但对案子的细心和热诚足够了。
是根好苗。
“那我有个问题。”他忽然说道:“钟翰的死因虽然已经趋近于真相大白。但是这帮人利用祟尸到底想做什么?和东宫又有什么关系。”
梁今今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脸色沉了下去。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不管怎么去分析,真相都和庆王魏西峰没有任何关系。但却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庆王牵扯进去了。
是有人故意把庆王拖出来当烟雾弹使?还是里面存在着别的用意?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之前听到的那声佛经声。
那阵骚动,只怕是到不了明天,就已经传遍整个盛京大街小巷了。
原本早就消散在民间的传闻,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会再次掀起大街小巷的热议。这个事一开始对魏西峰来说相当不利,然而在今晚之后,却毫无预兆地扭转乾坤了。
李安庆琢磨了一会。
“问题点就在于他们利用钟翰尸术究竟想做什么。”
邵安点头:“就是这里。太子大婚倒是祭天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但是钟翰的死是意外,绣坊绝对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一个进入东宫的机会。”
“进入东宫之后,没有机会出来。相当于隔绝了绣坊和外界的联系。”李安庆喃喃道:“他们联络不上,信息上脱了节。……那些花盆,该不会就是那帮人动的手脚吧。”
梁今今抬头看了一眼李安庆。
魏坚说过钟翰死在这个绣坊,作为绣坊的主人,大理寺肯定事先吩咐过不可随意动现场。但那些花盆缺突兀地出现了。说明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
“出事之后,绣坊周围一直都有大理寺的人盯着。之后没多久,绣坊所有人都会召进了东宫,双方肯定没有碰面的机会。”
梁今今回忆道:“李婉婉说过,原本这一趟要出来的人并不是她。绣坊老板娘安排了另外两个人。这两个人不一定全部都知情。但是有一个人肯定认识跟他们老板娘经常碰面的人。”
“东宫如果是临时决定的目标。他们……这是要造反吗?”
邵安叹道:“我倒是认为这并不是单纯的造反。祟尸那种东西,随便放个几只出来,都能让盛京进入戒严了一阵子。而且祟尸杀而不死,多咬死几个会武的侍卫,指不定还能多制造几个祟尸。虽然制造祟尸那也掀不起多大的浪。但造成恐慌是足够了。这个时候若是有心要做点什么……真的是防不胜防。”
他又迟疑了片刻。
“你们知道,对祟尸这个案子,谁最关心吗?”
李安庆头一眼看向邵安。
邵安对他耿直的眼神失笑,说:“我不算数。我是替人忧,这种事跟我本身没什么关系。”
梁今今忽然回答说:“我听魏坚说过,他当初之所以去五堰镇,是因为先宗召他进宫,说起了行宫的宫女托梦给他的事情。”
邵安诧异地看向梁今今,惊道:“诶?三皇子还会跟你说这些?”
梁今今不解道:“不能说吗?”
“也不是不能说……”邵安心想整个朝堂的文武百官整天都在琢磨的东西,也不是什么要保密的事情吧。他只是觉得三皇子会把自己家里的事情跟梁今今外人说有些奇怪。
李安庆从他们俩偏题的对话里面找出了一点苗头,说:“大人的意思是,祟尸可能针对的是先宗。”
邵安没有直接回答,他轻叹了声说:“你们想想看,为什么要挑在祭天的时候动手?那不是直接打先宗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