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程默一点都不领情，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几个回合，恺箫意识到再不结束这个话题自己一定会被他活活气死，这才把不知道跑偏到哪个国度的话题又重新拉了回来。
“还有，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要转让，你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随着这几年国家政策的一松再松，有不少在医院工作的医生都有开办诊所的打算，但是现在各种医疗机构云集竞争激烈，诊所想要生存下去、以及盈利，把诊所开在哪里就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医院的门口人头涌动，最不缺的就是患者，把诊所开在医院附近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僧多粥少，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只能看谁下手快。手快就有肉吃。
程默故作惊讶地看着他：“秦老是我的病人，你不知道吗？”
恺箫怔然，一脸比他还惊讶的表情：“他什么时候也精神有问题了？”
“并不是一定要等到得了精神病，才可以来咨询我。”程默纠正。
恺箫还是没有听懂：“什么意思？那他没病干嘛还找你治病，哦，不对，是咨询。”
忙活了一整天，程默有些累了，他边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边说：“秦老他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勤勤恳恳了一辈子，名与利，他算是都拥有过了吧。从他就医到现在，病人送给他的锦旗都装了满满两箱子。虽然这玩意现在已经不流行了，但老人家看重。只是他心里再舍不得，这年龄一到，身体也撑不住。他的儿女早几年就一直劝他退休，可是老人家倔，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估计是怕把中医馆关掉后，人也跟着失去社会价值，提前患上下岗抑郁症。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儿子找上我，希望我能跟他聊聊，并且劝劝他。我们这也是为了他好。”
恺箫怀疑：“真的是一心一意为他好？没有掺杂一点私心？”
程默温和一笑：“你觉得我像这种人吗？”
“知道‘老奸巨滑’是怎么写的吗？”恺箫伸出手，往他方向一比。“有时候我一听到人家说这四个字，就忍不住想起了你。”
程默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原本我还想着这地方很大，要不要隔一两间出来，给你休息日的时候赚点私房钱，好摆脱月光族的称号，要赚钱，兄弟一块赚钱嘛，现在看来没必要。”
“真的假的？”恺箫两只眼睛开始放出可怕的光芒，那是对金钱的极度饥渴。
不过一想到工作的地方就在对面，他要是敢在这里捞私话，估计得被院方扒得皮都不剩，严重者，他名节和饭碗都不保。一想到这些，恺箫肾都痛了。
“算了，等哪天我在医院混不下去，我再来投奔你吧。你是有车有房，又已经辞职了，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我的房贷还得靠每个月的公积金养着呢，这饭碗暂时丢不起。”恺箫认怂。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其实程默也就只是说说，恺箫现在还不适合出来单干。
妇产科和精神科不一样，恺箫留在医院里，才有更多上手术台的机会，这样他可以提升自己。而精神科上手术台的机会很少，一般这种情况下，他会建议患者直接去大点的医院，他的诊所暂时不提供此类服务。
“不过你把诊所开在医院的对面，抢他们的生意，你就不怕你们科主任知道后，跑来拆了你？”两人站在窗边，看着门庭若市的医院门口，恺箫打趣兼提醒。
程默打从心底发出一声冷笑：“我还用抢他们的生意？这些年来，闻讯找我看病的人可不少，谁抢谁的生意还真说不准。再说我把诊所开在哪里是我的自由，他要是过来叙旧，我无限欢迎，但他要是敢来闹事，那我就找保安，再不行就报警，让警察叔叔亲自过来教他一些法律常识。我正好也省了一笔宣传费用。”
还警察叔叔呢，恺箫打了个冷颤，反正敢跟程默动嘴皮子的，恺箫就鲜少见能说得赢他的。
想着想着，恺箫又觉得程默天生就适合干这一行，精神科医生不就得每天跟病人唠嗑唠嗑他们那些病态的心理问题嘛，在他看来，这事谁吵赢谁赢，这职业简直就是为程默量身定制的。
几个临时工手脚很快，一天的功夫不到就把诊所打扫得很干净。那些没用的柜子家具，程默也十分大方的送给那些收破烂的，装修人员明天就可以动手开工。也就是说，现在万事俱备，只等诊所装修完，程默就可以择日开业。
非常棒。
恺箫羡慕嫉妒得心里直犯酸，打算晚上狠狠宰程默一顿。
他要求也不高，就日本料理好了。鱼子酱什么的，管吃到饱就行。
饭吃到一半，程默突然接到一个患者家属打来的电话。
开始恺箫也没在意，净顾着自己吃，可是听到后面，他感到有点奇怪。
“……你急什么，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三个月，现在还没有过去一半，早着呢。”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程默脸上神情顿时就冷了下来。
“心理障碍不是怪病，现在许多人都有，只是障碍程度不同而已，这是完全可以治疗的。你不应该用歧视的眼光，看待他们。”
那边自知说错话，连忙道歉。
程默也没真生气，只是看到有那么多人对精神病这一块有所误解，每次听到这些话都忍不住出声辩护。在他看来，这就跟身体机能出了毛病一个道理，区别只是在于，一个是身体上的原因，一个是思想上的障碍。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总归拿了人家的钱，程默也不会让客户太难堪，该说清楚的事情他还是会说：“她这个病有点复杂，只能等她自己意识到问题，主动求医，而不是我觍着脸上门去找人嫌，那样她会产生抗拒的心理，不会配合治疗。”
其实这些话早在前程默就已经对他说过一遍了，那人心里明白是明白，但还是克制不住想打电话过来问问进展，哪怕他明知道这种做会惹程默嫌。程默在这一行，能力是公认的厉害，脾气也是公认的差。有人调侃，程默天生同情心缺乏，仅剩的那点耐心和怜悯之心已经全部用在患者的身上。至于其他人，那人一排“呵呵”赏过去。
等程默挂上电话，恺箫放下筷子问道：“你现在还带着病人？”
“嗯，之前的。”程默还没吃饱呢，他拿起银匙，弄了点冰镇过的鱼子酱送入嘴里，牙齿轻轻一咬，啵啵的声响此起彼伏。
恺箫好奇道：“情况很棘手吗？是什么病？”
“还行。”程默放下银匙，拿起菜单。“你吃饱了没有，还要不要再叫点别的东西？
相识多年，恺箫自然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岔开话题，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看你这么热诚的份上，那我就勉为其难再来份冰见寒鰤和金枪鱼小吃、冰镇鱼子酱……”
难得程默请客，不贵的他还不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