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莹的心怦地一跳，迅疾把手机塞进被窝。手机再响，弹出一条回复，“怎么啦？”，口吻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沈莹盯着窗外，目光迷离，她在无聊地揿动着手机上的按键。
多少个无聊的夜晚，沈莹总是靠着发手机短信打发时间，沈莹已经能很熟练地用一只左手飞快地编写短信，她觉得发短信比起打电话、上网和写信都有趣，不急不缓，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而且很随意，可以把一个意思反复表述。表述完了以后，几个小时就过去了，真是消磨光阴的最佳途径。而且接收者可以选择在方便的时候回复，发送者也可以避免对方关机引起的不快。
沈莹给柯一生发短信，就一句话：“在干吗呢？”
这句话要换了电话里，是绝对不明智的。但是短信就很冠冕堂皇地把带有审查意味的问题变成平常问候。须臾，那头回道：在想事。
这可以视作一个暧。昧的引子，沈莹理所当然地乘胜追击：“想什么？”
柯一生看来心情不错：“瞎想。你呢？”
沈莹的文字就透着娇嗔的含义：“我也是。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柯一生：“那我来看你？”
“你来吧。”沈莹的手指熟练地按着手机键，向柯一生发出明确邀约：“我在三楼，等你！”
信号发送后，沈莹起来，梳洗装扮一番。推开窗户，空气清新，万物生长，沈莹靠坐在被窝里心猿意马翻着一本杂志，等待柯一生的来访。
开始时两个人就是聊天，家长里短的客套后，短暂的沉默过后，两人相对无言，难免生出一些绮想。但是柯一生并没有沈莹幻想中的主动，想象也就停留于想象。沈莹有点累，心中少不得还有点怨怼。
过了两个时辰，柯一生打了个哈欠，就站起身来，走到衣帽架旁。沈莹目送他拉开房门，不由叹了口气。
柯一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过头来，他看见了沈莹眼角盈盈的泪光。他犹豫须臾，又折回沈莹身边，沈莹慵懒地倚着床靠，空调抽湿的气息让人口干舌燥。
柯一生已经披上风衣，两人挨得很近，呼吸清晰可辨。柯一生局促地搓着双手，又拨了一下沈莹有点凌乱的头发，这个细小的身体语言把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大大鼓舞了沈莹的信心。沈莹的手就在柯一生的风衣一角搓揉着。
沈莹以为故事从这里拉开序幕，但是结果并没有实际性的进展。
柯一生终于还是离开了。
一首香港老歌《雨季不再来》从餐厅飘来。原唱的歌手早已铅华洗净，嫁做商人妇。柯一生的思想就在楼下的餐厅与楼顶的卧室间飘荡游弋。
这首歌流行的时候，柯一生还只是一个嘴上无毛的小男孩，后来，他第一次邂逅安然，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夜，安然到外面给人做家教，回来的时候校门已经关了，她就像偶像剧里我见犹怜的灰姑娘，等待着王子骑着白马打着雨伞前来见她，当时柯一生恰到好处地出现了，然后他就成了她的白马王子。
初次相见，柯一生几乎可以用惊鸿一瞥来形容自己对安然的直觉。那淡淡的忧郁里有一种无法言述的气质，符合他对审美形而上的需求。
对于安然，柯一生进行过种种假设，他猜测的结果与事实却大相径庭。安然有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环境下才能孳生出来的高贵气质，那是一般为生活发愁的升斗小民无法摹仿的，但安然却像一株深山兰花，超凡脱俗。
柯一生第一次约会安然，也是在一个西餐厅，对于柯一生来说，似乎一切都了然于胸，水到渠成。烛光在香熏杯下摇摇曳曳，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若有若无，在房间里氤氲着。他开始了幸福的等待，有一种隔世的感觉。安然飘然而至，柯一生闻到一股兰花的幽香。
今晚这个春天的雨夜，还有那个暧。昧的邂逅，激活了柯一生冬眠的神经，让他慢慢复苏过来，在过去长长的一段百无聊赖的日子里，伴随他的只有这栋空旷的豪宅和安然挥之不去的影像。
柯一生觉得，那个叫沈莹的女老板具有古典神秘的气质，仿如中世纪的欧洲城堡。她不谙世事，单纯、可爱，甚至没有一种与年龄和经历相称的成熟和世故。这点和安然很像。也正是这一点，让柯一生偶然会产生一股冲动，但是他很理智地掐灭了这股不合时宜的欲。望火苗。他从沈莹的举止看到了某种危险信号，正是这种信号让他及时地撤出了这场尚未开始的游戏。
回到家中的柯一生躺在宽阔的按摩浴缸，蒸腾的水汽弥散在空气中，一股温暖的潮湿包围着他。不知道沈莹此刻在做什么？不知道安然此刻身在何处？
生活就像小孩子捉迷藏，过程总是扑簌迷离。也许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每天总是上演各种人间悲欢离合的故事，山重水复，绵绵无绝。柯一生收起悸动的心，他在等待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船票。
露台的藤蔓迤逦地沿着棚架，绕进窗口。沈莹躺在床上， 盯着床脚不远处的梳妆镜，一张稚气的脸却有着一双沧桑忧郁的眼睛。
屋外一只猫的叫声勾起沈莹的遐想，这应该是一只母猫，在豪华的闺房里思春。猫的叫声怎么那么像婴儿？沈莹无聊地打开电视机，都是一些专门为她这类闲人设计的清谈或者无需太多智商的有奖问答节目。
看了一会儿，沈莹就开始打瞌睡。闭上双眼，迷迷糊糊中，一个男人的呼吸由远及近，空气间有一股潮湿而温暖的气息。沈莹双手向空中抓去，却扑了个空。遽然惊醒，背有微汗。
沈莹张眼瞧了一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她很想知道今天有些什么人到餐厅光顾，这些天来沈莹总是神情恍惚，餐厅的生意也很少过问。柯一生的出现使沈莹平静的内心泛起涟漪，似乎她心中一直都在等待这样一个邂逅。但是这个美丽的邂逅很快地又从她的生命中消失，这使沈莹措手不及。
一个春天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连风花雪月也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