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宇拍拍蓝芮的肩膀,安慰着她,“没事,先别慌。”
主持人举起话筒,“下半场比赛将在一个小时后开始,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上一轮的菜品会送到对方主厨的休息室内,这一个小时内就麻烦两位主厨品尝对方的料理,好好准备下一轮的试味了。”
安文宇休息室,桌子上摆放着津津做的杂鱼汤,蓝芮舀起一勺,闭上眼,慢慢感受,“味道很有层次,不像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安文宇想到了津津刚才做菜的认真模样,点了点头道,“这种专业级别的比赛工序复杂,津津应该也下了很多功夫。”
“我来试着还原,洋葱、西红柿、茴香、橄榄油,鱼露,月桂皮,”蓝芮的眼睛依旧闭着,一个个地报出来调料的名字,然而声音却越来越紧张,“干橙皮、蒜、意大利香菜、番红花……”
费明和津津此时恰好路过安文宇的休息室,透过虚掩的门缝,他们看到了里面愁眉苦脸的安文宇和蓝芮,费明一脸的幸灾乐祸,“这下不用想了,肯定赢定了!”
津津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津津,怎么了?”费明以为津津在“刺探军情”,也把头探了过去,“我也要听,他们在说什么呢?”
津津反应过来,她怕费明看到自己担心的小心思,只好摇头敷衍道,“没什么,我们也去准备下一轮的比赛吧。”
费明一愣,主动当起军师,他拍了拍津津的肩膀,“也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津津,从现在开始,你负责偷听,我来负责做准备工作,兵分两路,保证胜出!”
津津继续密切关注着屋内。
“不对,没有番红花。”安文宇打断她。
“可是这个颜色,应该是番红花调出来的。”
安文宇摇摇头,目光坚定,“不可能,我在调料区看过,根本没有番红花。”
蓝芮继续喝汤,安文宇也舀起一勺,看了眼,又舀了另一勺,动作不停。但是他根本尝不出来丝毫味道。
安文宇最终放下勺子,叹了口气,“程序太复杂了,你应该很难试出来。”
蓝芮也放下了勺子,“组委会这一定是故意的,味觉这件事,就是我们的命门,这样的规则对我们来说太不合理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说清楚!”
蓝芮离开休息室,奔向比赛场地。
津津赶紧侧身过去,与蓝芮擦身而过。
休息室里,安文宇不甘心地喃喃自语,“难道,我就要这样输了吗?”
蓝芮找到了主持人,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反对临时改变比赛规则,这样的比试对文宇来说很不公平!你们明明知道他没有味觉!”
望着蓝芮,工作人员们一脸头痛,纷纷推搡着主持人上前来解决问题。
主持人走上前来,一脸无奈,“安主厨是没有味觉,可他的客户不是呀,既然是专业的大厨,就要有基本的应对能力,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食材可以做,上半场靳津津已经领先了,现在与其在这边争辩,不如抓紧回去准备。”
安文宇还在休息室里,默默地凝视着鱼汤,正在发愁。津津透过窄窄的门缝密切地观察着安文宇,更是一脸担心。
很快到了比赛的时间,他们重新回到了舞台。
蓝芮预感他们要输了,说话声音里已经夹杂着明显的哭腔,“文宇,对不起,是我没用,我尝不出来,是我没用,帮不上你……”
安文宇拍拍她的肩膀,“和你没关系,这次参加比赛的主厨是我,是我自己的原因。”
蓝芮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文宇,我们要输了吗?如果输了的话……安家十二味,就又不能在决赛中出现了……”
安文宇的眼圈也红了。
津津望着安文宇,想起了从前安文宇教自己做菜的那些时光,忍不住一阵心疼。
她只知道,那个表面看起来自信、毒舌、毫不在乎,却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敏感、脆弱、懂得关心别人的安文宇不见了。
蓝芮说得对,如果他输掉这场比赛,那么安家十二味就不会出现在决赛的现场了,那也绝不是津津想要看见的画面……
安文宇转过身,看着台下的评委席,张开了嘴,“我决定,要放弃……”
“chef,不要!”津津忽然对着安文宇大叫一声。
“啪”的一声,伴随着津津的声音,灯灭了。
人群之中一片哗然。
安文宇也愣住了。
黑暗中,一个身影悄悄地靠近了安文宇,津津的双手轻轻地攥紧了安文宇的衬衫衣角,她踮起脚尖,安文宇的耳畔传来一阵清浅却又温热的气息,津津仰头,轻轻地吻上了安文宇的嘴唇。
久违,热烈,却依旧裹挟着那份让人甘于沉溺的美好。
两人的身侧,渐渐升腾起一片金色的光芒,将他们津津地笼罩包裹在一起。
如梦似幻之间,名为“味觉”的神奇魔法时隔三年之后再度来临。
安文宇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张开双手,准备去拥抱怀中的挚爱,然而津津却早已如一个灵巧的精怪,抽身离去。安文宇扑了一场空,他怅然若失。
蓝芮温柔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文宇……”
安文宇惊醒,原来刚才的那一切,真的只是恍然一个梦。
“啪”的一声。
灯光突然再度亮起。
主持人安抚着观众的情绪,“没事没事,只是电跳闸而已。”
安文宇看向一旁的料理台,丝丝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他下意识地嗅了嗅鼻子。
蓝芮已然觉察到什么不对,问道,“文宇,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来试味。”
说完,安文宇回到了料理台,盛起一勺鱼汤,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尝了一口,马上走向了调料桌,只见他速度飞快,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完全不用蓝芮插半点手。
津津那边,费明却已经手忙脚乱到不行,他再次取出一块黑乎乎的鱼扒。
费明欲哭无泪,“我的电烤箱哦!已经是最后一块鱼扒了。”
津津赶紧低头补救,她的脸颊上还泛着刚才接吻时留下的一片潮红。
小柔眯起眼睛,皱着眉看向台上的安文宇。
林暄也看出来了不对劲,“文宇这个样子……”
小柔接话道,“好像是有味觉了!”
林暄轻笑,“莫非刚才停电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两人的目光转向津津,台上的津津却很镇静。
不,是极为镇静,不同寻常的镇静。
很快,电子屏显示时间到了。
工作人员把两人做好的菜品端到评委的面前。
四人站在料理台前,饶是安文宇此时也显出了一丝慌张,然而津津却依旧平静。
评委们各自品尝了几口,他们相互看了几眼,与上半轮的焦灼状况不同,这回他们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
评委对着安文宇赞叹道,“安主厨,作为一个没有味觉的厨师,你能够把现场的味道可以复刻出这样,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
安文宇微笑着点头,随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津津,可津津却只是笔直地站着,目视前方,一点不为所动。
蓝芮看到安文宇如此,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紧握了双拳,脸色煞白。
评委叫住津津,“津主厨,你的三文鱼呢,做得也不错,但是比较安主厨在上半场的表现,在火候和调色的把控上还存在一定的偏差,所以这次的胜出者,是安主厨!”
闪光灯和镁光灯都对准了安文宇和蓝芮,舞台的上方也弹下了数不清的彩带,将他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蓝芮微笑着接受大家的祝贺,安文宇却看向了津津。
听到比赛结果,费明垂头丧气,津津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黯淡,但更多的,是紧张和戒备。注意到安文宇的目光,津津回望了他一眼,就一眼,然后很快又像是触电一般地缩回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蓝芮无意间瞥到安文宇紧张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边正在忙着收拾行李的津津。蓝芮的眉眼一紧。
好不容易应付完采访,安文宇终于得空,和蓝芮一起肩并着肩往外走去。
“文宇,这次比赛主办方应该是需要承担全部责任的,这种临时更改比赛规则的做法根本不符合规矩,还好你厨艺高超……”
安文宇却根本心不在焉,好像没有听到蓝芮的话,两眼无神地往外走去。
蓝芮忽然叫住他,“文宇!”
安文宇恍惚地回头。
蓝芮迟疑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的味觉,刚刚是不是恢复了……”
望着蓝芮,安文宇忽然想起来刚才在黑暗之中的那一个吻,刚准备张口,蓝芮却又忽然阻止了他,她的手挽上了安文宇的胳膊,重新咧开一张笑脸,声音撒娇, “算了,我不想知道,走吧,我爸来台湾了,他说要给我们庆功,饭店已经订好了,我们现在赶过去好不好?”
安文宇挣脱开蓝芮的手,“你们父女两也好久没见了,既然伯父来了,当然要好好叙叙旧,我这个外人怎么好意思在场,正好比赛完我有点累了,想一个人静静,就不去了。”
望着安文宇走得飞快的背影,蓝芮的拳头紧紧握着,打在了墙上。
安文宇回到了酒店里,握着手机,一遍遍地给靳津津打电话,然而传来的却只有冰冷的电子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安文宇对着落地窗几乎要抓狂,“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林暄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你不是已经跟人家同居了吗?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还要来帮我?靳津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安文宇不死心,又拨到了一遍。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
安文宇粗暴地把手机扔到了地板上,手机很快滑落进了沙发里,消失不见。
津津挂掉安文宇的电话,心烦意乱地走进了“壹刀”餐厅。
里面众人正在讨论比赛,费明很是懊恼,“那个零味觉,明明已经束手无措了,不知道为什么停电以后就像是恢复了味觉一样,把我们的菜一模一样地做出来了!”
一旁的跑堂谈沫皱着眉,“哪里有那么神,不会是作弊了把?”
厨师萌萌立马反对道,“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怎么会作弊?”
津津默默地听着,越听越自责,到了最后,不自觉地脱口而出,突然冲着大家鞠躬,“跟他没有关系,都是因为我!我对不起大家!”
大家都诧异地看着津津。
谈沫走上前来,安慰着她,“没事,津津姐,你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别太自责了。”
津津摇摇头,眼圈红了,望着大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冲了出去。
饭店的豪华包厢里,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但只有蓝芮和蓝祁山两个人坐在一起,显得格外冷清。
蓝芮假笑着打圆场,“文宇他是真的有事,刚赢了比赛,找他的赞助商和品牌合作很多的,他本来不肯去应酬,要来这里吃饭,是我鼓励他去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蓝祁山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么痴情,也不忍揭穿,“你在他身边已经当了三年助手了,该打点好的就得打点好。”
蓝芮看了一眼蓝祁山,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虽然说从长远来看,安文宇不一定能配得上我们家,但只要他今年拿了亚洲盛典的冠军,安家十二味重现江湖,那么就能为我们蓝氏的品牌计划添上至关重要的一笔,当然,”蓝祁山看着蓝芮,顿了顿,“前提是你们两再办一个公开的婚礼。”
“婚……婚礼?!”蓝芮正在喝水,一口呛了出来,“爸,这也太快了吧,爸,我们还没考虑过……”
蓝祁山拍着蓝芮的背,帮她轻轻地顺气,“那就从现在开始考虑,你已经在他身边待了三年,现在他已经赢了四分之一决赛,就剩下两场了,你们两的事情必须在那之前有个着落。”
“可是,爸……”蓝芮还想要说什么。
蓝祁山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没什么可是,你自己也掂量掂量,我听说今天跟他比赛的,就是那个女孩,先下手为强,为免节外生枝,还是早办为好,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正好的你的生日也快到了……”
蓝芮低下头,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津津和安文宇从前在一起时的甜蜜模样,光是想想,她就已经如百爪挠心,无法忍受。
她抬起头,“爸,生日那天我要给文宇一个惊喜,你帮我忙吧!”
蓝祁山倒了两杯果汁,给了蓝芮一杯,微笑道,“好女儿,爸支持你!”
当晚,蓝芮拉着安文宇的手进了一间走高级定制线路的礼服店。
安文宇一脸的不情不愿,“你的生日会,我买什么礼服?再说,我们不是马上就要回宁城了吗?为什么生日宴要提前在台湾办?”
蓝芮进店,打了个响指,导购员便立刻送上来两套黑色的礼服。
蓝芮取过其中一套,摆在安文宇的面前比照,“台湾对我们来说有特殊意义呀,这个生日宴也是为了庆祝你赢得这次的比赛,我定的是最高级的酒店,来宾都是要穿礼服的,我知道你最烦试衣服,所以都帮你挑好了。”
导购员顺势引导着安文宇,“安先生,试衣间这边请。”
另一位导购员也拿着一件简洁而优雅地白色长裙走了过来,引导着蓝芮走进女试衣间。
蓝芮前几天暴食症犯了,胖了一些,导购员的拉链拉到一半,怎么也拉不上。
导购抱歉地说道,“蓝小姐,要不要我再拿去改改?可能是我们之前量的尺寸有问题,要不要拿去改一改?”
“不用,我可以穿下。”蓝芮深吸一口气,憋住了肚子。
导购员将拉链刚往上拉了一点点,就又被卡住了,她只好再使劲,这么一来便卡到了肉,蓝芮皱着眉头轻叫出来。
导购员担忧地说道,“还是别试了,我看你很痛哎!”
蓝芮咬着牙,把肚子收得更紧了,“继续!”
导购员点点头,用力一拉,这才把拉链拉了上去。
长裙采用的是立体剪裁,衬托出蓝芮妖娆动人的曲线,果然人靠衣装,令人眼前一亮。
蓝芮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我蓝芮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不成功的,那一天我一定是最美的!”
导购一听,了然于心,见风使舵地奉承道,“您买这个是要结婚吧?那位帅哥真有福气,娶到您这个美人。”
蓝芮微笑着,正准备回答,包包里的手机响了,正准备弯腰去捡,奈何裙子太绷,根本弯不下腰,导购赶紧把手机递上去,放在她的耳侧。
蓝芮接过来,“嗯……请帖……好的,可以……对了,宾客中有一位叫靳津津的女士,请一定要确保让她本人亲自接收。”
挂掉手机,蓝芮穿着礼服走了出去,安文宇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试衣镜前整理着领口。蓝芮走过去,主动挽住了他的手。巨大的落地镜前,两人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
蓝芮转过身,帮安文宇把领口弄好,“今年生日,你准备了什么礼物给我呀?”
安文宇随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都行吗?”蓝芮淡淡一笑,见到安文宇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调侃道,“放心,不会太贵的,我要的礼物不花钱,就是有点,生日那天,一定要陪我把蛋糕吃完,陪我过一个最开心的生日,好不好?”
安文宇点了点头,“好。”
没过几天,津津便在餐厅里收到了一份快递,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取出一张卡片,发现封面上写着“生日邀请函”,再一打开,原来是蓝芮的生日宴,但卡片底部的“邀请人”一行却写着蓝芮和安文宇两个人的名字。
津津望着卡片发愣。
恰好陆一刀从身边走过,他看了一眼津津,手中的折扇打开,敲了敲津津的头,“津津,你今天留一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明天的菜谱!”
津津摸着自己的头,回过神来,“哦”了一声。
心理咨询室里,林暄正好好地坐在办公室里,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手里的鼠标点个不停。
小柔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林暄见到,赶紧推了推眼镜,随手拿起旁边的病历,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直到小柔走到面前,才满脸认真地询问,“怎么了?”
小柔掰过林暄的电脑,上面郝然显示着打地鼠的游戏画面。
小柔把手中的信递给林暄,“你也太嚣张了吧,当着老板的面游戏还打得这么投入!喏,你的快递,我现在简直觉得自己还是你的秘书!”
林暄顺手拆开了信,原来是蓝芮的生日邀请函,林暄的指着上面的“可携带家属”,嬉皮笑脸地问小柔,“有没有兴趣呀,老板?”
小柔害羞地扭过头,“我又不是你的家属……”
餐厅打烊,津津磨蹭半天,才心事重重地去找陆一刀,然而刚进花园,就被陆一刀拉到了角落里。只见陆一刀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掏出一瓶老白干,冲着津津嘿嘿一笑,“你师娘不让我喝,我只能找你喝了。”
津津无奈地看了陆一刀一眼,只好坐下来。陆一刀给两人各倒了一小杯,自己先端起来,眯了一口,很是享受。
津津仰头,一饮而尽,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然后再次喝完,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陆一刀赶紧阻止了她,“你慢点,别暴殄天物了,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没事,我和我妈都是这么喝的!”津津打了个嗝,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师父,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你是说比赛你故意放水的事情?”
津津一脸震惊,“你都知道了?”
陆一刀看着津津,静静地等待着。
津津便静静地叙述着她和安文宇的过往,那些甜蜜的幸福的,也是悲伤的苦涩的过往,说着说着,她哇地一声扑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师父,我还是放不下,我做不到哇……”
“我说呢,当初在宁城就觉得你们不一般,搞了半天,原来是有月老的红线在扯着哦,”陆一刀一手拍着津津的背,另一只手举起小酒杯,又眯了一口,“既然放不下,不如就去找他说清楚嘛,哪里有那么难哦,年轻人,不要那么害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