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在苦卞之后,落天冲进了屋中,然而眼前的一幕瞬间止下了他的步伐。
身后嘈杂声响,分明是守候在门外的那些医师担忧在屋中养伤的少爷,想要进来查看情况。
好在有霸军奋力将那些人拦下,而苦卞和落天正好站在了门口,被屋内的景象震惊得无法动弹,反而刚好将屋中的景象给当了个严严实实,因此方才没能让外面的医师瞧见屋中的状况。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还没来得及将眼前所见整理清楚,落天便猛然的意思到了一个问题。
决不能让他人瞧见了这样的光景,就算门口有霸军的阻拦,但是这是在城家宅邸中,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好对那些医师动手,而那些医师和下人数量虽然不多,可是也足有十余人,若是当真有心冲进来,只怕霸军遮拦不及,泄露了一两人的空隙。
“苦卞,你去门外阻下那些医师。”
尽管明白这样的命令对于苦卞而言恐怕并非是十分顺心,阻下城家的医师进屋,尽管对于苦卞而言并非难事,但是要与霸军协同,却终究还是有些为难他。
好在那些医师虽然精通医道,但是也不过只是平常人,其中将近半数更是须发皆白的老者,只要霸军和苦卞小心些,但是不难将他们阻在屋外。
苦卞倒是没有落天这样多的心思,只是看见了眼前的情况之后,是否应该放那些医师进来,对于这一点苦卞倒是难以理解落天的作为。
“大人,如果及时救治的话……”
落天微微摇了摇头,对着苦卞说道。
“你看仔细些。”
苦卞再将视线朝前方看去,也默默的摇了摇头,随后便不再说话,直接朝着屋外走了过去。
一声请问响动,木门已经被苦卞合上。
屋外的嘈杂之声瞬间便淡下去了不少,落天在转过身子,将木门由里扣好。
这样一来,即使是霸军和苦卞顾虑到那些医师的身子而不小心纵过了一两人来,他们一时三刻也进不来了。
转过身来,没有顾虑旁边跌落在地上的俊城,落天的视线先是停留在了眼前那具尚在不停抽搐的身体上。
走过去,将那人的身子翻过来,触手只觉对方的身体紧绷,浑身本就坚实的肌肉此刻由于一阵痉挛更是硬得如同山岩一般。
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流城。
只是比起上一次看到他,这名少有言语,容貌张狂的男子如今已经褪去了往日的严肃面孔,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悲痛与惊愕。
而此刻,即便是这样的神情也逐渐的在从其眼中消散。
在流城的胸口,心脏的所在,准确无误的插着一把剪刀。
那本是城家的医师们为俊城更换棉布和绷带的时候回用到的剪刀,为了确保在更换的时候不至于弄痛了病人,剪刀被打磨得极为锋利,若是拿来裁剪不料的话,相比仅仅只是在上面划过就足以将其割开。
而此时,这柄剪刀也毫无迟疑的展示了它那令人心悸的锋芒。
整个剪刀除了刀把,已经全部没入了流城的胸膛,此刻在他坚实的胸口之下,那颗如同他的身躯一般强健的心脏大概已经只是在做着毫无意义的跳动。
随着心脏的每一次收缩,血液已经不会被如同往日一般迅速的送往全身,反而是被强大的压力从被剪刀造成的创口之中挤压出来。
陡然间,察觉到有人蹲伏在自己身边的流城猛地伸出了手,紧紧的抓住了落天的胳膊。
他的嘴唇开合,毫无疑问的是想要说些什么话,但是却只见唇动,不问语声。
不,并非全无动静。
从喉咙里面前挤出来的声音听来如同寻常人家碾压米粒的机械运作是与农作物相互发出的咯吱声。
这个男人除了胸口,在咽喉处也同样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看那创口的形状,毫无疑问是被利刃切割开来的,而且切得极深,恐怕流城的气管和咽喉,都一并连同血管被切断了。
这样是没有救了的。
流城大概也已经知道自己的伤势,他拼命的想要说出的话语不像是呼喊和求救。
倘若是常年在工地上工作的这个男人,应该会明白许多的关于外伤的急救知识。
但是他连最起码的止血动作也没有想过要做,积蓄了力气伸出的手也丝毫没有捂住自己咽喉处的伤口的意向。
察觉到流城有意识的在拉动自己的身子,落天微微的弯下身子,才发觉这个男人已经看不见了。
在人受到重伤失血严重的时候,临死之时,比起收割生命的死神,更先出现的是剥夺视线的神明。
这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失明。
但是流城似乎没有在意,他拼命的想要传达出什么。
落天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了这个男人的嘴唇边,静静的聆听这个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要传达的话语。
将死之人会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遗憾?怨恨?憎恶?愤怒?
落天的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在他身亡的时候,他的身边是否有这样一个人,倾听到了他最后的话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是否有什么想要传达给自己听的思念?
也许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缓缓的松开,随后任由重量将其坠向了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从流城口鼻间喷出的气息也已经逐渐的停止消失,落天甚至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逐渐变得冰凉。
过了许久,也许并未过太长的时间,亡者留在在落天脑海中回荡的话语令他太过震惊,以至于对现世的时间产生了错觉。
当落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心神,缓缓的扭转过头来的时候,俊城依然跌在地上。
在他的手边掉落着一并短小的利刃,这大概也是医生们用来救人性命的工具。
那不过只是一柄长不过手掌的小刀,而毫无疑问,正是这样短小的一把刀,在流城的咽喉上留下了那样深的伤口。
究竟是怀着怎样深切的憎恨,才能够让俊城完成这样的一次攻击。
落天缓缓的走了过去,俊城一定是注意到他了,但是过于虚弱的身体却使他连抬起头来的力气都没有。
落天的声音在俊城的耳边缓缓飘响。
“他说,‘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