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劳工的尸体,落天忽然觉得心中悲凉。
自己的父亲是何等的好汉,天家的族长,族中唯一能够驱动烈虎机甲的人才,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却在接到王城一道传唤之后,就此与自己生死两相隔。
想到父亲在离开天家之前,看到自己学得功夫,在与族中人比试之时不落下风的时候,面上是何等欢喜,何等欣慰。
那天与自己的一番谈话,乃是这十年来父子二人最为亲近的一场交会。
也许并非如此,这不过是自己的一番感受罢了。
父亲一直都对自己存有期望,他身为天家族长,却从未表态过认可哪位后辈或者其他族人能够接替自己的族长之位。
虽然在天家,要成为族长最重要的还是数位长老们的认可,但是父亲如此做法,定然是因为对自己还心存期望,或者也是担心过于看重其他同辈之人,将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自尊心给悉数击溃。
而在自己偶然之下得到了那本太极全法,习练其上功夫之后在家族中的擂台拳脚比试上一展身手,获得此前完全难以想象的成果之后,父亲便立刻着手开始准备自己的机甲训练了。
这毫无疑问便是父亲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最好证明。
能够摆脱废物之名,自己固然是欣喜无比,只是恐怕在父亲心中,其喜悦兴奋还要远超自己。
然而好不容易自己可以证明当初父亲的守望并非痴心妄念的时候,父亲却忽然离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将来自己大放光彩的时候。
这实在是一个毕生的遗憾。
父亲在王城身亡的真相究竟是何,是否如皇族传回来的消息一般只是围猎之时出现了意外?
落天的脑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身影。
一只巨虫,生长着一张模糊的人脸。
出现在自己那场梦中的情形落天已经记不太清,却唯有这个身影始终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猎场,树林,白马,巨虫……
落天只觉得脑壳发疼,心中忽然浮现起一丝烦躁来,就连这小屋之中,他也不想多待,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不管是黑夜白昼,只想立刻驱车前往王城,一探究竟。
想到冲动出,落天禁不住抬起一只手来,用坚硬指节处重重的按在额头旁侧,以强压之下产生的痛感来舒缓脑内的烦躁剧痛。
使劲的甩了甩头之后,落天决定转过身子,不再看这劳工的尸体。
然而这一转身,落天却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苦卞已经站在了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看他的样子,虽然整个人就那么立在那里,但是一双眼分明是在盯着那些堆积在一起的工具。
落天不由心中好奇,正要开口问时,苦卞的眼神却飘了过来。
苦卞的视线并未在落天面上久留,仅是一扫而过,便瞟向了别处,人也随着走开。
落天心中好奇,方才苦卞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古怪,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正在看着他方才离开。
将视线追着苦卞的身影投了过去,看到苦卞不过是在百无聊赖的观赏着这屋子中的一些摆设,落天不由苦笑着摇摇头。
自己太过敏感了,因为心里想到些事情,使得脑子都出现了问题。
俊城已经随那名妇人进去里屋有些时候了,即便是苦卞,一直在这堂屋之中待着也会觉得有些无趣,四下查看乃是寻常之事,自己实在多心。
放下心来,落天也无心继续去看些什么,而且这一天下来,尤其是傍晚时分,将俊城引来这间小屋,其后也花费了许多心神,此刻实在是觉得有些疲倦了。
随便将视线朝周围扫了一扫,落天便伸出手去,从那堆置放起来的杂物中拉出一把椅子,搁在墙边,靠着墙坐下了。
身子松下了力气,整个人便觉得更加疲惫,落天不由得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看到他这幅样子,苦卞暗暗的松了口气。
那名妇人虽然不愿将事情当着落天和自己的面说出来,但是多年刺客生涯已经使苦卞养成了习惯将周围情况掌握在手中的性子。
每要出任务时,便是到任何一处,无论是闹市之中,还是荒野之外,苦卞都不得不提起警惕来,将四周的环境尽数收于心间。
如此做法,既为确保任务能够完成,也是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
身为刺客,非但要将目标斩杀,还要为自己留好退路,如果在杀死对方之后自己也遭人擒获,那么刺客的身份便毫无意义。
既然是刺客,那么所做之事,连同自己的身份都是见不得光的,如果被人找到痕迹,顺藤摸瓜的查出了自己身后的那位大人,那么自己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所谓刺客,取人性命乃是自然,然而若要取人性命,便是一般士卒也能完成,刺客与其不同之处便是让人丧命于无形。
不明死亡之缘由,不明死亡之踪影。
为了达成心中的期盼,夜枭曾对苦卞施加了最为严厉艰难的训练。
可谓修罗之道。
从中脱出的便是如今的苦卞,身为刺客,乃是顶尖的刺客。
一身本事已经融入血液骨髓。
无需细细思量,无需苦苦准备,随时都是藏于鞘中的利匕。
即便是在这小小一间屋中,全无行刺之必要,苦卞也依旧将屋中的细节纳入眼中。
如同女子赏花一般。
那置放杂物的地方,凌乱堆积之下,有些东西,还是不应该被这位天家少爷看到的好。
虽然那并非是如何显眼的东西,即便是被他瞧见了,也未必就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是城家的事情恐怕并非什么简单的事情,若是闹得大了,即便是倾尽这城家之力,也未必就能够将那事消于无形。
严重些的后果,这样的事恐怕会让这城家历任家主的心血毁于一旦。
那位盘城族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苦卞瞟了一眼旁边垂头闭眼歇息的落天,嘴角泛起一丝嘲笑。
自己想得恐怕太多了些。
虽然看到了那东西,但是也未必就如同自己推测的一般。
比起自己想的那样事,不如说是这家里主人的习惯更为可靠。
尽管如今情形有些不同,对城家而言,实在不容有什么轻视之处。
不过是一双沾了些泥的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