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那日晚间，老爷确实来过此屋。”
听到妇人终于说出来这话，落天却没有感觉到有半分欣喜。
按理说来，他与苦卞协助俊城一路探寻而来，甚至不惜假装寻找路上血迹，最后也无非就是为了将俊城引到这间屋子中来。
而其目的便是要将这屋子中的情况详细查看一番，弄明白那天晚上盘城族长深夜随那名劳工离族到底是所为何事，而他深夜出行，与他身受重伤之事又有何关系。
早在进屋之前，落天便知道这间屋中大有古怪，即便是说里面暗藏了刺客也不奇怪。
但是没想到这屋子里除了一名悼念亡夫的女子外，似乎再无其他人，这样的情况虽然有些过于普通，但是转念一想也并非就想不通。
那盘城族长深夜出行，行踪迅速隐秘，而且那劳工前来找他，分明也是为了什么城家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既然事情隐秘，那么若是在这屋中发现了什么太不寻常的事情反而会有些不太正常。
城家中人与落天和苦卞不同，虽然他们未必就有苦卞这般本事，但是毕竟是长久在族长生活，如果盘城有什么秘密，若不是隐藏的极好，那么难免会有些痕迹显露出来。
但是如今看来，盘城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可谓不好，即便是俊城也没有发现过任何的异样。
如果这间屋子中的人当真与盘城有关，那么对方也定然会对相关事宜守口如瓶，除此之外，但凡会留下相应线索的事情也全都会被隐藏抹除。
这样方才是最为合理的说法。
之前那名妇人对于俊城的几番试探都巧妙回绝，若非三人确实把握了些许情况，光看那夫人的表情，听她的言语，实在找不到有半点不合理之处。
其情真意切，让人难以多加刁难。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落天才觉出事情此刻的走向实在是有些蹊跷。
此前那妇人的伪装可谓是极其优秀，如果她在看了俊城所出示的那东西之后，依旧继续做出一副无辜无知的模样来，三人今夜恐怕便真的要空手而归了。
但是现在她却忽然痛快的承认了盘城深夜来此的事情。
俊城拿出来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物件，竟然有如此效力？
这话锋一转，不过是动动口舌的事情，但是这便意味这妇人之前的苦心隐藏全部都化作无效，而且还落为了三人的口实。
这等举动无异于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面对敌手的时候舍弃掉手中兵刃，身上盔甲，引颈待戮。
这样的反差实在是令人不得不起疑。
俊城似乎也未曾想到这妇人会这般痛快的回答，尽管是他直接发问，但是却也并未期冀获得如此效果，俊城心中所想的，不过是通过这般唐突的问法，来迫使妇人露出些破绽而已。
此刻对方直接给予了承认，反而让俊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落天将脸朝身边的苦卞转了过去，期望能够在这个眼光狠辣远胜自己与俊城两人的男人身上得到些提示，只是苦卞也不过朝他透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其莫要妄动，并未开口说话。
落天微微皱了皱眉，此前苦卞虽然对他表明心意，痛心疾首的说要将他护送到王城，以求报恩，但是那终归也只是苦卞的心意。
并非就意味着苦卞愿意将自己的一身本事交付给了落天使用，不如说苦卞对于两人行事皆有自己的主张，他深知自己本领，更明白落天对于自己所干的活计不甚明了，因此关于护送之事的安排，苦卞几乎是不问询落天的意见。
反而是为了保证万事全备，苦卞根本就不打算按照落天这样一个对于世道人情均不怎么了解的人的想法来做。
对苦卞而言，落天并非其主，不过是其为了完成自己心中报恩执念的必要之人罢了。
落天也从苦卞的行踪意向中察觉出了这一点，心中也不由暗暗叹息。
那天苦卞对自己一番交心话语，态度恳切，几近声泪俱下，毫无疑问乃是其真心表露。
对于这个身手凌厉，性子坚韧，眼光狠辣的男人，落天一开始恼怒其背叛，并不愿信赖他的情意。
但是落天也并非不讲理之人，时候稍微想了想，便将苦卞的心思理清了。
也许是因为于苦卞而言，其生活工作的方式都太过纯粹单调，因此除却了行刺杀之事时候的伪装，这个人的性情实在是没有多少杂质。
苦卞从未背叛过落天。
他一开始忠诚的对象就是隐莲，此事若要追寻罪责，那也应该是莲家那位温文尔雅的家主。
反而是苦卞仅仅为了报答恩情，而背叛了自己一直忠诚的主人，这份心意，才是其对落天毫无保留的情意。
从未有过忠诚，那背叛便无从谈起。
恐怕直到现在为止，苦卞对落天也毫无忠诚之感，落天于他而言，也绝不是主人这样的身份。
既非主人，亦非同伴。
苦卞依旧忠诚，他忠诚与自己的内心，那份纯粹为了报答恩情的心意，落天于他不过是一个为了践行自己为人准则而必行之事之中的过客而已。
这样的人一直都存在于苦卞的生活之中。
隐莲，夜枭，落天，均是如此。
对于城家所发生的事情，苦卞无心干涉。
人死族灭，在苦卞看来不过是必然之事。
即便是在他这小半生之中，由其亲手葬送的性命和家族也已经不知几何，事到如今，又怎么会为这么区区一个城家的生死存灭挂心？
在苦卞看来，两人从一开始就应该直接离开崖城。
这地方已经不是一个合适的安身之地。
那些本事高强的刺客看来训练有素，不会在吃亏一次之后立刻再来行刺，那位主人也有着过人的聪明，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立刻遣人来去落天性命。
但是这不过是推论而已，若要更加谨慎些，以求得万全，两人便不应该在此地久留。
离开崖城，凭借自己的本事，一路上隐藏行迹，应该不算太难，崖城距离王城虽然不算近，但所幸也并无太远。
而且越是靠近王城，城市间的守备力量就越是强大，即便是那些本事超常的刺客，也不敢妄意而为。
至于有负城家的好意款待，落天的这种计较在苦卞看来也不过是些迂腐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