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天看着苦卞的眼睛,对方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如今俊城似乎已经从那素女口中得知了关乎盘城遭受袭击的事情的一些缘由,三人最初的目的可说是已经达成。
倘若只是做这样的想法,那么落天便已经没有了继续深入下去的理由。
所谓的报恩,也并非是指无止境的协助对方,既然一事已成,那么即便是对照顾了自己许久的盘城父子,落天也可算是没有亏欠之处了。
只是现在若说要对此事放手不管,却终究还是有些令人心中过意不去。
俊城的样子绝非是能够视若无事的情况,而且比起此前盘城遭到袭击受伤一事带给他的惊慌和愤怒而言,现在那几乎是心智丧失的样子反而更急让人放心不下。
如今对落天而言,即便是撇开了身为帝国豪门家族之人的身份交际,俊城对他而言也是一个颇只得结交的对象。
与落天相仿的年岁,为人认真诚恳的性子,有担当的责任心,而且即便是对于初次见面的落天,他也能够以礼相待。
除开对方的家世背景,俊城也实在是一个值得称赞的年轻人。
对于这一路走来见识了许多的落天而言,如此既令自己欣赏,有让身为天家之人的自己不会产生疏远之感的同龄人,实在是极为难得。
而且对方在许多方面也不输天族那些态度略显浮躁的年轻人,对此落天也十分钦佩。
然而……
苦卞所说的话并非毫无道理。
虽然听来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人在世间,便是要论事处事,也需要讲究时间场合。
如今落天的情况,实在不容他继续在崖城耽搁了。
而且连自己身上的任务都还未完成,也不好说就有什么资格去插手被人家族的事情。
“对。”
落天点了点头,像是要坚定自己心中的念头一般,肯定的对着苦卞短促的说出一个字来。
“今日晚间俊城有些不对劲,我也没能提及上路之事,且看明日他如何情况,若是没有大碍,我便与他说道。”
苦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自然,对自己的内心下达了必须将眼前这位大人平安送到王城的命令之后,苦卞便是全心考虑如何安排落天的安全和行程。
眼下前来刺杀他的神秘刺客已经失败,短时间内绝不会在此贸然来袭,至少他们也会花费力气,将那天晚上碰到的夜枭等人的背景调查一番。
不过此举多半乃是徒劳,那位大人的心思缜密,又怎么是精于取命手段的刺客所能比拟的。
何况那位大人手下也长期养了夜枭及他手下那些人,对于刺客的手段也已经是了如指掌,自己这些见不得光的人的所有痕迹,至少在明面上,绝对没有人能够查得到。
只是那些神秘刺客身法诡秘,使用的武功兵器均是闻所未闻,想来来历也不简单,与莲家的那位大人暗中定会有一场精彩较量。
至于夜枭等人死后,那位大人得知了自己崖城的详情之后会不会再派出第二波刺客,尚还难说,以自己看来,那位大人行事谨慎,多半会小心动作,一时三刻,未必就会露出仓促举动。
可以说现在这些时候,是天家这位少爷最为安全的时候,由自己在他身边日夜警戒,更是多了许多保障。
这种时候不抓紧时间赶路,那还等什么时候?
而这位少爷却就这么让这般片刻也值万金的时刻一天天白白流逝,实在是让人为之焦急。
对于苦卞而言,崖城既是是非之地,而时间上也绝对不能容落天再多耽搁了。
那位城家少爷虽然见识少了些,但是要处理自己家族内里的事情,倒也并非完全手足无措,待几日后那盘城族长醒来,稍微协助一番,城家的事情,便无需要外人操心了。
对比起这位少爷的情况来看,城家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罢了。
即便如此,就此驳回落天的决定,坚持明日便走,也恐怕太过唐突。
苦卞久经世事,自然是明白这些贵族的奇怪坚持。
虽然对于自己这种活在阴影之中,潜伏与黑暗之下的杀手来讲毫无必要,但是对这些累赘不嫌多的贵族而言,却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体面。
倘若明日告别招待了自己的家族,然后当天便是收拾行李立刻走人,这毫无疑问是失礼之举。
身为他人家中来客,去留并非能够随意而为。
来时已经是突然至极,毫无礼数可言,离去的时候岂能再行如此鲁莽之事?
倘若先是收拾好了器物,不过与人只会一声,完毕立刻便走,便有先斩后奏,自行做主之嫌。
这样在他人族中来去自如的洒脱,在贵族看来,实在是莫大的侮辱。
即便是要走,也应当提前一天通知主人家,以使对方亦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各项事宜的安排,都是需要费工夫的。
虽然对于城家这样的小家族而言,恐怕也没有什么需要安排的事情,但是应有的礼数还是要尽到。
深知这一点的苦卞,便不再对落天的决意有什么异议。
这样的安排,已经是最快的时候了。
以那位俊城少爷的本事来看,虽然今天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是明天多半也会恢复许多,至少在人前不失礼数的程度应该无碍。
既然如此,那么要告辞的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必对方族中如今出了大问题,俊城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招待客人,不会强留落天在此。
心中安稳下来之后,苦卞便转身离开,拉过一条长长的软凳,就这么在靠近火堆的地方躺了下来歇息。
落天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虽然心中明知对方是刺客身份,要护送自己去王城也不过是报恩之举,但是明明是一个随从的身份,却又如此不拘小节。
而挑明身份之后无需再继续伪装自己的苦卞也彻底放开,不再如同一个司机般低声下气,对于习惯了大家族中下人们的举动态度的落天来说,到底还是有些新鲜。
静静的烤了一会火,落天方才站起身来,从炉子边上又抱过来一大堆柴扔进火炉,回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