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咬牙,这家伙的记性还是那么好……
她正想着怎么遮过去,温致突然插了一句:“敢情你这么多天老是惦记着回迟山,就是为了从心那么个七零八落的杂碎?”
乾痕的眼睛眯成一条幽深的线,“从心那家伙的心智,我不相信他能想出克制我的办法。”他伸出手指去点徐行的脑门,“如今看来,这么绝妙的主意,该是这个小脑袋瓜想出来的……我素来喜欢机灵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徐行。”
“何妨吟啸且徐行……好名字。”
乾痕侧头对温致说:“没想到你这儿还真是有好东西!这姑娘,本少主买了!”
温致挑眉看了徐行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到桌上的茶水,“买她?”
“正是。”
“不卖。”
乾痕没什么表情,依旧平平静静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不卖。”
乾痕还要说什么,被温致抢先一句噎了回去,“我知道你有钱,有钱也不卖!少主若是喜欢这种丑了吧唧毫无女人味的小野物,改天我给你逮两个去,但是这个,你就别想了。”
“你越是如此珍视,我越是有兴趣了,这丫头到底是何来路,能在迟山和你这宝地都得着生路。”
温致摇头,“少主误会了,我不珍视她,只是我们俩有些账要算,这账您补不了,只能她自己还。”
“也罢,君子不夺人所爱。”
“不让少主白来,我还藏着一株雪莲,你若是想要,随便拿点什么来换就行,听说少主前几日得了一盏玉樽,可盛水化酒,不知……”
乾痕展扇笑了,“你是药虫,你的东西肯定值一个盏,明日我派人送来。”
“那我把雪莲备着,你可别拿什么破杯子来骗我。”
“不会……”
徐行见他们不再聊自己,默默退回到屋中,窗外的温致依旧是张不饶人的嘴,实对不起这么个清雅的名字。
只是他竟和乾痕如此熟络,自己怎么从未听说过乾痕有这样一位朋友?
乾痕不知什么时候走的,温致也一直没进来,直到夜色将晚,他才推开门,进来就朝她嚷嚷:“你不会一下午都没干活吧,你个小丫头片子偷懒是不是?你以为我不把你卖掉是疼你啊?我告诉你,你照这样下去,永远也别想走了。”
“那你为何不把我卖了?”
“你?”温致冷笑,“你以为他说的喜欢你就是真喜欢你?你是迟山从心的人,要是真落到他手里,肯定是丢到丹房里试毒啊,我好不容易发善心救了条命,可不能就这么糟践了……再说,你能在迟山克他一招,我要是真把你当个物件卖给他,说不定你就跟他同归于尽了,到时候闹得鸡飞狗跳,我何苦呢?”
“你倒是机警。”
“那是自然,不是我夸口,没点脑子的人如何能在斓域这群毒物手里活下来?”
徐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所以说来说去,他叫你药虫,你却必然不是一只无名小虫,你究竟是何人?”
他的表情收敛了一些,直直盯着徐行的眸子,好像要看破她的思绪,“你真的……不记得温致这个名字?”
徐行又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真的没什么印象,轻轻摇头,“不记得。”
他沉静了一会儿,转而仰头长呼了口气,摇头叹道:“温致啊温致……”
他的叹息慢慢变成苦笑,“不记得最好,落得两厢清净,也免得我不忍心收拾你。”
“你什么意思?我该认得你吗?”
他走过她身边,靠在床头懒洋洋的盯着徐行,“你这女人还真是恬不知耻,自己想不起来的事,怎么好意思问别人?别拿你那血淋淋的眼睛看我,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想不起来也好,谁也不欠谁的。”
徐行还想问下去,他却突然站起来宽了外衣,“睡觉,你还瞪着,是不是又想窥视本公子的肉体?”
徐行实在忍不了他,虽然扭过了头,嘴巴却不老实的还击道:“你以为你多好看?丢到花楼都别指望本姑娘赏你一个铜板。”
身后的男子停下了解腰带的动作,合衣躺回床上。自从上次被梦魇惊醒的徐行撞见以后,他一直都是着衣而眠,偶尔想着吓唬吓唬她,可惜这小野物软硬不吃,实在难对付的很。
他看着徐行背对着他歪头顶嘴的样子,连后脑勺都带着骄傲,无奈的摇摇头,若是温致知道这小野物成天被他欺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温致……
想到这个名字,他怅然一笑。
温致,你如今已经连性命都丢了,这野猫竟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值得吗?
药虫还记得最后一次见温致的样子,那家伙的面皮早就没法见人,脑袋躲在黑漆漆的面罩下,连喝酒都不肯掀开,就那样隔着黑布灌进去。
然后,温致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递到他手里,“药虫……寻个适当的机会,把这个给她。”
那是一颗毫不起眼的珠子,看起来浑浊沉暗,甚至有点脏。
“这是……”
“我已将它封印,不会惹人注意,待等时机交给她,自有大用处。”
“何时?”
温致摇摇头,“我也不敢确定,但总归有那么一刻,你定然知道是最好的时机。”
“那你呢?”
“我既然重回世间,必然有人不会放过我。”
药虫想了想,接过来,端详着那颗毫不起眼的珠子,“你既然为了她重回世间,好歹现在活着,为何不亲自给她?哪怕说上两句话也好。”
“上次在鬼市,我本想亲自给她,可她已不似从前孤寂独行了,我看到她的时候,木惊枝正拉着她的手。”他叹了口气,“木惊枝太聪明了,若当着他的面说明此事,必定会惹来事端……我恐怕时日无多,所以此物交给你,你寻个机会吧。”
药虫冷笑,“那种女人,从前便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德行,如今拉着木惊枝的手在你面前招摇,你还愿意为她拼命……我的温兄可真是越来越卑微了。”
“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她什么样?也就你愿意相信她。”
温致又灌了口酒,酒淋着黑面罩簌簌滴下,“我知道你讨厌她,但是药虫,如今这浮尘间,我只信得过你,你帮她一把,就算为我了却这点残愿,可好?”
药虫第一次听见温致用恳求的语气对他说话,犹豫了一下,低声抱怨:“你自己愿意送死,还把烂摊子留给我。”
“你这家伙口硬心软,留给你,我才踏实。”温致喝下了最后一口酒,便起身走了,留下一个佝偻蹒跚的背影。
没过几天,药虫听得消息,梅城鬼市发现了一具死尸,黑罩遮面,容貌尽毁,迟山翎主幽思正在调查此事。
他苦笑几声,终还是赴往迟山方向,几日后,捡到了这个女人。
从前,药虫讨厌沉衍,虽然只远远见过两次,却对那女人矜傲冷漠的嘴脸厌弃至极,可温致喜欢她,为了她,宁愿去暮山做她手下的遮面死士。
如今温致不在了,这女人却落在了自己手里。哪怕她不再有从前那般倾世容貌,依然能引来这样那样的麻烦,竟连乾痕都招惹了……祸害终究是祸害,若不是温致让他等待时机,真想立刻把这女人丢回迟山,无论是好看还是不好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想着温致这么多年的苦楚,他辗转难眠,在心里暗暗把地上那个消瘦的女人煎炒烹炸焖蒸熬煮一遍以解心头之恨。
次日,天刚蒙蒙亮,徐行已经起来去打水了。
药虫躺在床上翻着白眼,这个不可能逆来顺受的女人,这几日竟如此勤快,说她是乖乖报恩,他还真不信。难道是没有了勾人的容貌,便开始转性情,用乖谨柔善来讨人欢心了?
他突然很想知道,这幅平俗清寡的容貌,能让木惊枝愿意护她周全,该是怎样的本事?
没多一会儿,耳听外面有窸窣之音,药虫暗自感慨,回来的倒是挺快,看来给她的这几服药,也算对得起温致了,只是不知道这女人配不配得上温致为她付出到如此。
他脑中思绪飞转,露出一丝坏笑,稍微把衣襟扯松一点,半露出胸膛,面朝墙侧躺下去。
听着开门的声音,药虫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哼,“徐行,我怎么有点不舒服,你快过来看看我……”
门口的脚步声顿了顿,似乎被他突然轻浮的样子惊着了。
药虫又哼唧了一声:“你快点过来,我的头怎么这么疼啊?”
门口的人依然未动。
这么害羞吗?这女人和从心生活了七百年,又能在几个月内勾搭到木惊枝,前几日看到他掀开被子都未曾脸红,怎么可能是羞怯之人……
他想了想,有气无力的说:“徐行,你来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脚步声慢慢朝他靠近,然后,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没有去摸他的额头,而是直接按在他肩膀。
果然,这女人的放浪是藏不住的。
药虫得意的歪歪嘴角,抓住那只手,慢慢伸到自己半敞的衣服里,“你摸摸,我这身上是不是有点烫啊……”
他沉浸于自己看透这女人的得意中,却没有注意到背后伸过来的那只手,有一根赤色的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