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之说的实在是太随便。太叔泽微微皱眉，本能觉得这事情交给陆羡之可能不太靠谱。
事情明摆在那里，都不用拷问，看这人做派和茶馆里一行人全部护着的态度，就知道此人身份不一般。
照太叔泽以前的一贯的想法，这个时候必定是争分夺秒地从这个人身上榨取他们需要的消息。但是这个衙门并不是他当家做主，陆羡之的做派明显和他也不是一个风格的。
道理他都懂，可看陆羡之吊儿郎当的态度，他就憋不住手痒。
他轻轻吸了口气，试探说：“抓了人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你要是觉得棘手，转给我也行。”
陆羡之忽然蹭得立起来 ，盯了他一会，问：“你要用刑？……没到这地步吧。”
太叔泽苦口婆心道：“只怕夜长梦多。再说了，渡安还算是蝙蝠帮的地盘，你这衙门里连个正经的捕快都没有，人家想要截人，你拦都拦不住。陆羡之，就算你有自己的想法，也要稍微现实一点。”
陆羡之瞪着太叔泽老半天，仿佛不认得他似的。
太叔泽所说的这些话他都明白，可这个人他能抓到全是自己侥幸。他压根没想过接下来要如何处理。
总要让他好好想想。
然而，再怎么想他脑子都会闪过太叔泽干脆利落下手那场景。
他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
可现在二十万两官银压在他的身上，渡安县城那么多百姓过冬的粮食压在他身上。
不能犹豫了。
太叔泽盯了他半晌，才看到他吐了口气，抬眼瞅自己，说：“行吧，交给你也不是大问题。皇上能将你派出来，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太叔泽松了口气，他站了起来，说：“术业有专攻而已。”
陆羡之看着太叔泽快步往外走，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虽然觉得这个人看上去不止江湖浪人那么简单，但看着周身气质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因此随李苗苗胡闹，将他当自己人用了。
那天在山匪窝里意外泄露了他真实身份后，陆羡之着实给吓了一跳，甚至后面为了身份问题苦恼了许久。
长御史的权势太过大了。不客气地说，只要太叔泽开个口，不管多么不讲理的事情，他这个县太爷就得上赶着去办。
这对他一贯自由的脾性是相当大的挑战。可要是太叔泽在他面前摆官威压他，那还好说，最多他顶撞一下，惹太叔泽不高兴了，让人家把自己摒除在案子之外，直接接手了渡安县衙门，那也不算坏事，起码他也明白，这个案子越接近蝙蝠帮核心的人，恐怕自己越是不好查这个道理。
偏偏，太叔泽太讲道理，太尊重他了。而且对于他每一次的行动，太叔泽都相当配合，陆羡之就算脸皮再厚，三番两次用这个人，也会觉得在人情上有所亏欠。
这种亏欠，在对方有理有据同自己商量的时候，对他来说是相当不利的。
怎么会有这种人， 太棘手了。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陆羡之抬起头，正看到李苗苗拖着太叔泽往他这边跑。
陆羡之一看到李苗苗眼睛亮了一下。
对了，他手里还有个什么都不怕的李苗苗呢。
李苗苗还没进门，就朝陆羡之告状。
“陆大人，这衙门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太叔大哥说了算的？”
陆羡之笑道：“自然是我说了算。怎么了。你们俩该不会又吵起来了？”
李苗苗一根纤细的手指毫不掩饰地指着太叔泽，道：“他说要带走我重要的犯人，你管不管？”
太叔泽无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事我是正经和陆大人商量过的。陆大人毕竟年轻，这回抓到的犯人非常重要，这种时候不抓紧点刑讯。时间拖越长越对我们不利。这些话我都和陆大人讲过的。陆大人也赞同我的说法。”
陆羡之点头：“我也认为太叔兄说的不错。衙门里能用的上的人太少了。太叔兄又刚好对这块有些熟悉。我只要拿的到足够的线索就可以了。至于方法我不是特别在意。”
李苗苗眉头一挑，说：“要说你们俩爷们不靠谱还真的是，你们俩商量过了，那跟我商量过了吗？”
陆羡之淡笑道：“那是没有。”
太叔泽哼了声，说：“跟你商量有用？你能有什么办法让犯人开口老实回你话吗？你不能，但我能。”
李苗苗道：“凭什么说我不能啊？你说了算吗？”
陆羡之心道，还真的是太叔泽说了算，他是真的术业有专攻。
太叔泽却好脾气地冷笑了声 说：“那你倒是说说，你能怎么办？”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做派。”李苗苗道，“别小看女人。”
陆羡之忽然对李苗苗如此气场说出这样的话生出来了好奇之心，便说：“诶？苗苗也有想法吗？那要不大家一起过去问问话？”
李苗苗：“行啊，一起去一起动手，看谁有本事先让人家开口。”
陆羡之转头看太叔泽。
太叔泽的脸上明显很犹豫 但在陆羡之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道：“去！先说好，败了的人愿赌服输。”
陆羡之笑道：“那来点彩头，愿赌服输。谁输了谁就负责衙门下个月的饭钱。”
李苗苗喊得比太叔泽响多了。三个人陆陆续续的从外面走进关人的后院。
里面守着的渡安卫见他们过来，给陆羡之行了礼，以眼神问怎么回事。
陆羡之和气道：“留两位兄弟下来帮帮忙就好 其他的都去歇会吧，大家都辛苦了。”
那些军爷们也不墨迹，当即分了两个留在这里，剩下的全都鱼贯而出。
其中一个上去给他们开了锁，门一打开。就见里面的小白脸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见到陆羡之他们轻笑了声，神态轻松地打招呼说：“动作挺快的啊。”
陆羡之看到他就有点犹豫。他对这个人不够了解，想开口压根不知道怎么开口。
太叔泽站在他身后推了一下他的腰，说：“你先进去说个开场白，你想知道的都问出来。后面的交给我。”
陆羡之心底一下子踏实了，他人模狗样的走进去，在小白脸对面坐下，说：“毕竟你是个宝，不早点挖，万一给人撬了就不好了。”
年轻的男人细细地打量陆羡之，半晌收了脸上的笑，说：“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陆羡之有点为难，说：“想问的太多了。”
年轻人道：“渡安的案子全是我做的。”
陆羡之相当意外，却也知道这么直接了当直奔主题，多半都有问题。
他琢磨了一会，问道：“我能信几分？”
年轻人嗤笑道：“想信几分就几分。你们手里不是捏着线索和证据吗？”
太叔泽一顿，下意识看向陆羡之。
年轻人继续说：“二十万两白银确实都在我手上，也确实花了一点。”
陆羡之道：“渡安县里多少人在你手中？”
年轻人摇头：“你们想太多了。若是渡安有人在我手中 你们今天绝对抓不到我。”
陆羡之又道：“那些案子都是你一人犯下？幼童案以及少女失踪案。”
年轻人看着他，道：“是。”
陆羡之：“人呢，还活着的那些孩子。转移到哪里去了？”
年轻人笑出声。
“怎么可能还活着。我们买来的孩子又不是拿去卖的。不然这么多年买卖孩子的事情早就露馅了。”
陆羡之听到这里，反而松了口气，说：“鬼话就说到这为止吧，前面我还真信了。到这儿就编地有点夸张了。”
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哪里编了？我为了不让你身后的这位刽子手上手可是很拼命的表现了。”
陆羡之回头看太叔泽。
太叔泽摸了摸鼻子 这时候才踏上来两步，道：“你认得我？”
年轻人摇头：“不认得。但闻的出来你身上的味道。大家都是血里来去的人，走近身应该都知道。”
太叔泽轻哼了声。
“那作为部分类似的人，我给你个中肯的忠告。好好回答这个人的问题。在他们面前，我们说话都是外行。”
年轻人又把注意力放回在陆羡之身上，淡声道：“接触得不多，见谅。”
陆羡之嗯哼了声，当没听到方才他和太叔泽你来我往的对话，接着说：“我再问一次，人藏在哪。”
年轻人别开了眼，说：“实话，我不知道。赵勇出事之后，渡安这个点已经被放弃了。我原本前几天就要回去的。只是……我想像现在这样会会能让赵勇倒戈的县太爷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
陆羡之双手不留痕迹地往后一背，腰杆挺直，撑起了一副官样。
年轻人笑说：“长得是挺好看。只是意外地有点普通。”
陆羡之点头：“没有绝世武功在身，让您见笑了。”
年轻人摇头，说：“不是武功的问题。”
太叔泽在后面没忍住笑出声，悄声说：“也不知道谁栽在了这个普通的县太爷手里呢。”
年轻人脸色一僵。
陆羡之回头说：“太叔兄，客气些。”
太叔泽侧身转向李苗苗，开始和李苗苗咬耳朵说悄声话。
陆羡之继续说：“我大致能猜得出来。你是在和谁赌气吧，有点像离家出走的少爷。原本在你手上的权限被限制了吧，所以对我怨言很重，那些谣言都是你借着茶馆的客人之口传出去的，是不是？”
年轻人重哼了一声。
陆羡之心想自己大约猜对了至少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不怎么好猜了。
他开始伸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抠着，强行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说：“蝙蝠帮除你之外，至少有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人分管其他的事务。你的性格不适合管帮里一些核心的任务，所以应该有一个随时和你对接的人。”
“胡说……”年轻人皱眉，脸色似乎很不高兴。
陆羡之立刻打断了他，说：“不用反驳。孙卓被你处理掉之后，为了掩盖他死的真正原因。你们还易容了李二姑娘，目的就是暂时性的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给你们转移孩子争取时间。时间虽然很紧，又牺牲了一个郑家公，勉强算赶上了。之后，你们才开始动手将渡安这边布置的线收掉。之所以不杀赵勇，只不过是为了牵制一下我而已。”
年轻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说得好像你亲眼见到了似的。”
陆羡之道：“不，不是我亲眼见到的。是渡安卫搜到的。我自认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但没想到你们反应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