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还真是单纯，竟然以为追女人是照本宣科那么简单。”
这话落地，两人之间陷入良久的沉默。
看着彼此。
直到陆纬的神色渐渐松动，仿佛扯了下唇角，说道：“这本书不是我的。”
他再次否认了这本书的所有权。
宋子悠没说话，只是扬眉。
陆纬又道：“单纯两个字并不适合形容我。”
宋子悠依然没说话。
陆纬继续道：“我也从不认为追女人很简单，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宋子悠心里快跳了一拍。
她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吸入的空气里却伴随着陆纬的气息，他们靠得太近了。
陈放已经走了。
门也合上了。
可是宋子悠还是站在门后的角落里，陆纬站在她面前一步，仿佛将她困在角落。
宋子悠没有挣脱，而是靠着门板，顺着他的话说：“原来陆队现在是心有所属了。但我不懂，为什么你说尤其是喜欢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陆纬微微一笑：“她那个人性格古怪，很难搞，让人头疼。”
陆纬边说边退后一步，顺手拿走了她手里的那本《你了解她吗》，转身来到小书架前，将它放进去。
……
直到宋子悠离开陆纬的宿舍，一路往自己的宿舍走去，她脑海中适中徘徊着陆纬最后的那句话。
当时，她没搭腔，陆纬也没继续。
他们都非常明白什么是见好就收，以及谨守自己的底线。
宋子悠自然也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陆纬指的那个女人就是她，虽然他的描述里提到“古怪”、“难搞”，这都很像是她。
宋子悠回到宿舍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就坐在椅子上慢慢喝，喝了小半杯，放下了，感觉到外套里的手机在震动。
翻出手机一看，是陆明的语音通话邀请。
宋子悠接了，陆明一上来就说：“子悠，我问你，我哥是不是有情况？”
宋子悠一时没反应过来：“陆纬？他有什么情况，你指的是哪方面的？”
陆明：“哎，还能是哪方面，终身大事呗！你快告诉我，我哥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还真是巧。
宋子悠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陆纬和你提了？”
陆明道：“哦，他倒没主动提，就是他爸妈前阵子问他来着，说要给他介绍对象，我也打算在我的大学同学里找找看，结果我哥一口就回绝了，说他打算自己找，等时候到了再带给他们看。我听这个话茬儿不对啊，以前给他安排相亲，他都答应，除非临时有事去不了，要不然一定会到，可是这回竟然说要自己找？我觉得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要不然也不能说要带给父母看这种话。”
宋子悠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正在琢磨陆明的话。
陆明又突然说：“其实啊，我一开始还怀疑过是不是你呢，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
宋子悠一顿：“怎么？”
陆明：“哦，上回我和我哥提过，我说你现在还单身，要不然你们发展一下，我是双手赞成的。结果我哥却说……”
宋子悠：“说什么？”
陆明：“他说，他刚认了你当妹妹，你也答应了。”
宋子悠：“……”
心里有个角落突然拧了一下，有点疼，有点闷。
陆纬喜欢的女人，那个“古怪”、“难搞”的女人，果然不是她。
宋子悠沉默了，陆明却开始八卦起来，一个劲儿地跟她打听，为什么陆纬要认她当妹妹，她怎么就答应了，以她的性格不应该啊。
陆明还说，光是想到宋子悠和陆纬称兄道妹的，她就觉得怪怪的。
陆明很聒噪，一聊起来就顾不上其它，宋子悠却没怎么说话，陆明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宋子悠的手机没电了，通话才突然切断。
宋子悠盯着黑漆漆的屏幕，看着屏幕里面无表情的自己，又坐了片刻，这才起身找出充电器，将手机插上。
……
第二天，宋子悠起了个大早，她一上午话都不多。
期间李可风问过她几个问题，提到陆纬的检查报告，提到医院那个年轻工人双手截肢的情况，还提到怎么带好新人刘创。
宋子悠对接公事一如既往，就是情绪不高，表情很淡，好像一下子又变回刚来队上时那个生人勿进的样子。
到了中午，宋子悠没有去饭堂吃饭，她从柜子里翻出泡面泡好，就坐在桌前看资料。
李可风见屋里没其他人了，这才坐到宋子悠的桌对面。
宋子悠放下资料，看向李可风：“李医生有话想说？”
李可风的神情不似以往，他点点头，道：“再过几天，我就要离队了，有些事情还得跟你交接一下。”
宋子悠：“公事上的交接不是已经差不多了么？”
李可风：“不只是公事，有些事也不能在明面上交接。”
宋子悠先是挑了下眉，随即就想到，上次在医院里，她以前的同事顾小春告诉她，李可风在跟院里的其它医生拿镇痛药，而且拿了不少。
李可风拿镇痛药是给张青云的。
思及此，宋子悠微微笑了，率先问道：“李医生指的是不是张副队的事？”
李可风愣住了。
他自然不知道宋子悠已经知道了，那诧异是货真价实的。
宋子悠见到他的表情就明白了一切：“如果李医生希望将来由我为张副队提供他需要的东西，我会觉得很为难。”
李可风半晌没说话，震惊的看着宋子悠片刻后，才慢慢找回语言：“你知道多少？”
宋子悠：“我了解的只有几个重点，但是已经足够让我串联起整个事情。李医生，你很清楚，那种药属于处方麻醉药品，长期使用会上瘾，无论是供应还是使用都是受到严格控制的。”
李可风吸了口气，说道：“药的提供，我会继续负责，不需要宋医生这里开处方，而且这件事不能出现在档案记录上，我只是希望宋医生能帮忙保密。”
宋子悠皱了下眉头：“张副队如果正在使用镇痛药，就说明他的情况很严重，不管是哪个部位出了问题，都应该及时接受治疗，而不是靠麻药支撑。再说，这里是消防队，所有消防员的运动强度都很大，执行任务需要足够的体力，张副队的身体能负荷么？你让我帮忙保密，有没有期限，万一在此期间出事了怎么办？”
宋子悠一连提了好几个问题。
事实上，这些问题一直装在她心里，她并不是突然想到才一股脑说出来的，只是无论过去任何一个时机追问，李可风都不会给她答案。
她和李可风都很清楚，李可风要离队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没有其它值得信任的队医可以托付，他只能也必须找宋子悠，因为她是这里面最有可能继续帮张青云保密的人，所以到了这一刻宋子悠这样问，李可风一定会回答。
果然，李可风沉吟几秒，开口道：“看来你已经知道很久了，你一直没有拆穿我和张副队，这就证明我没有找错人。”
宋子悠：“李医生，我还没有答应你帮你们保密，尤其是在我不知道真实情况的前提下。”
李可风点点头：“我可以先回答你一个问题，张副队的体力足以负荷日常工作，即便出任务，他也可以胜任，他用那些药是用来镇痛的，他的神经和肌肉并没有失去知觉，他的运动指标是队上数一数二的，他还具备多年的消防经验，是陆队不在期间最适合管理团队工作的人选。”
宋子悠：“到底是什么病，他为什么不做手术？”
李可风：“我也建议过张副队去接受手术，但是成功率只有五成，而且动刀的部位是脊椎。”
脊椎？
宋子悠怔住了。
这还是她和李可风对话这么久第一次愣神。
宋子悠很快就明白了李可风的所有担忧，以及张青云的难处。
如果是脊椎手术，风险的确很大，那里汇聚着主要神经，手术期间很有可能会伤及，轻者影响四肢运动或是其他感官，重者会瘫痪，甚至死亡。
张青云是消防员，这对他来说太难接受。
再者，就算手术成功，术后恢复良好，物理锻炼也都跟得上，等张青云重回队上最快也要半年，只是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冲在第一线，而是慢慢转做文职。
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想到这里，宋子悠沉默了。
李可风这时说道：“其实张副队早就做好了退下来的准备，但是现在队上真的人手不够，要锻炼出一个临场经验丰富，统筹能力强，可以指挥队员们冲锋陷阵的副队，不是三、五年就能成的事。张副队也希望能早一点培养出合适的人才来替代他，让他好安心住院，去做手术，在那之前，他除了靠药物撑着，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还有，他的手术成功率只有五成，张副队家里有父母妻儿，要是他因为手术出现问题怎么办，这些风险也都要考虑进去，最起码在现阶段，实际情况不允许他立刻接受手术。”
是啊，无论在公在私，此时都不是最好的时机。
国家要培养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消防员非常不易，长期的体力训练是可以锻炼出惊人的体魄和异于常人的反应能力，可是面对水灾火灾或是其他灾难，人和动物一样会靠本能行动，会选择逃避、躲避。可是消防员却要在长期的训练中，锻炼出即便心里再畏惧，即便知道有去无回，也要逆行而上，冲到第一线。
自然，到了危机时刻，他们需要的不仅是体力，还有智力，临场的判断力，组织能力，等等。大多数消防员是听令行事的，身为他们的队长和副队，在关键时刻必须进行正确的指示，否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断送一队人的性命。
现在的消防队，人手稀缺，几年才能培养出一个人才，一群杰出人才中才有可能产生一个队长，张青云自然知道一旦自己这时离队，将会给队里带来怎样的麻烦。
思及此，宋子悠叹道：“但是也不能这样一直撑下去，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张副队在出任务的时候突然病痛怎么办，如果病痛时他正在火场里怎么办，他会立刻成为其他队员的另一个需要救助的伤患，他会拖整队的后腿。”
李可风说道：“最多一年，一年之内队里会再选出一个副队。张副队一年前就和上头报告过，说自己家庭负担比较重，希望将来转做文职，也希望上头能尽快选出一个副队来顶替他的位子。上头经过开会考虑，已经批准了张副队的请求，这一年来他们也已经有了几个候补人选，一年之内就会在几人中选出一个正式担任副队。”
宋子悠这才明白：“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帮张副队再隐瞒一年？”
李可风：“对。”
宋子悠再次沉默。
宋子悠没有立刻答复李可风，她需要几天时间考虑清楚。
李可风也没有催促宋子悠，他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很笃定，宋子悠一定会答应。
李可风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宋子悠虽然表面上看似不太合群，说话做事也藏着自己的性格，看似宁折不弯，可往往是她这样的人，会更重感情。
……
两天后，宋子悠又去医院看了一次宋子安。
以前小时候，每当宋子悠觉得心烦，压力胆子过重，她就会找宋子安，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要待在哥哥身边，心里就会好受些。
这一次，宋子悠坐在病床前，嘴里念念叨叨着消防队里的琐事，自然也提到了张副队，提到了陆纬。
等宋子悠离开医院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护工来接班，宋子悠顺便问起艾小娴。
谁知护工却说，艾小娴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来过了。
宋子悠愣住了，她下意识翻开微信，发现艾小娴上次和她联系也是半个月前的事。
宋子悠走出医院后，很快就给艾小娴发了条微信：“小娴姐，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咱们好久没聚了，找个时间聚聚？”
宋子悠等了几分钟，艾小娴没回复。
宋子悠便打了一辆车回队上。
……
出租车来到对门口停下，宋子悠下了车，正准备进门，就接到苗晓娟的微信，说她常喝的那种饮料队里的小卖部卖完了，让宋子悠从外面带回来几瓶。
宋子悠脚下一转，就沿着街走向二百米外的超市。
那一路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总是徘徊着一个念头，这几个月艾小娴神出鬼没的，每次都说工作繁忙，几乎很少去医院看宋子安。
艾小娴，是不是想和宋子安分手？
如果说是，其实宋子悠也是可以理解的，艾小娴和宋子安只是订了婚，没有结婚，两人的人生里并没有牵扯法律条文的任何契约，如果一方要离开，随时可以走。
何况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趋利避害”原本就是人的本能，艾小娴想甩掉一个昏迷不醒的包袱，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这些道理宋子悠虽然明白，心里却仍是不免有些意见。
她从没有期盼过艾小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是艾小娴要甩掉这份负担，也可以直接提出来，不必玩失踪啊。
宋子悠越想越心烦，走进超市快速把东西买好，就结账出来了。
谁知刚走出超市，宋子悠不经意的抬了下眼，目光扫过马路对面的餐馆，双脚就一下子站住了，整个人愣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对面。
对面餐馆的窗户里，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布局，有几桌靠着窗户。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只有两三桌坐着客人，其中靠窗而坐的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挺拔，神色平淡，女的漂亮可人，脸上还挂着笑。
那个男人，才刚刚认了宋子悠当“妹妹”——正是陆纬。
而女人，正是消失许久，微信不回，宋子安还没卸任的未婚妻——艾小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