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门口,时少卿上了汽车,车开走了。此时,另一辆汽车驶来,洪县长下车,看着远处时少卿的汽车。
洪县长问:“那是谁的汽车?”
秘书含糊。
洪县长喊着:“来人!”
守门的狱卒立刻跑了过来。
洪县长咆哮着:“我问你们,那是谁的汽车?!”
狱卒道:“是、是一位姓时的老板,好像是北京来的。”
洪县长怒道:“时少卿?!他是来探视柳瑛娘的吧?哼,这监狱管的真好啊!”
洪县长气得大踏步冲进监狱。
此时,佘队长拎着包裹从后门溜进监狱。
单人监狱,守门的狱警见洪县长来了,连忙敬礼。
洪县长的声音传来:“把门给我打开!”
听见洪县长的声音,瑛娘连忙回身冲向铁栅栏,洪县长进门,看见柳瑛娘急切的目光。
瑛娘问:“县长大老爷,您来了,你答应帮我找三个女儿的,找到了没有?”
洪县长有些尴尬,他一转头,看到了桌上摆着的饭菜以及时少卿送来的东西。
洪县长黑着脸指着饭菜问身后跟来的狱卒:“这是怎么回事儿?”
狱卒们都傻了。
洪县长怒道:“柳瑛娘在服刑,你们要把她伺候成慈禧老佛爷呀?扔出去,全给我扔出去!”
洪县长说完扭头就走。
瑛娘大声地喊着:“洪县长!我的女儿呢?你答应帮我找女儿的!你是县长,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监狱隆延宗牢房,佘队长正举着两个信封,等着延宗看。
延宗摇头:“我不看!爱情是美好的,婚姻是神圣与崇高的!这种包办婚姻,是人性的枷锁,是对爱情的玷污!”
佘队长直咂嘴:“啊?哎呦,隆延宗,你在监狱里都有人帮你说媳妇儿,还让你挑,羡慕死我了!你还说什么枷锁、玷污?这是你娘的一番好意,你别不识抬举行吗?”
延宗道:“你回去告诉我娘,她的这种好意我不接受,我也不想害了别人家小姐!”
佘队长不解:“你们家那么有钱,谁嫁给你都求之不得,怎么能说害了人家呢?”
延宗正色道:“七尺男儿,大仇不报我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就算从监狱里出去,我也不会成家!不收拾了姓洪的,我隆延宗誓不为人!”
“咣当”一声,洪县长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狱卒和十来个警察。
佘队长傻了:“洪县长?!”
洪县长铁青着脸,隆延宗很是意外。
佘队长问:“这、这、这大下雪的天,您怎么来了?”
洪县长怒道:“佘小四,你玩忽职守当然不知道我要来!”
佘队长看着洪县长身后的狱卒们,狱卒们全都低下了头。
洪县长走向隆延宗:“我人就在这儿,你要怎么收拾我呀?”
隆延宗收敛了脸上的所有锐气,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洪县长好。”
洪县长道:“少来这一套!”
隆延宗说道:“我现在是阶下之囚,洪县长是正人君子,一定不会乘人之危,在这个时候为难我,让我不能活着离开监狱吧?”
“那是自然!”
“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着,隆延宗抱拳向所有的狱卒,“诸位兄弟都听到了?洪县长不会为难我,若有人对我用私刑,害我死在牢里,那就是谋杀!”
用过私刑的两个狱卒有些心虚。
洪县长看向隆延宗:“哼,隆延宗,跟你比起来,我确实是正人君子!你放心,我绝不会用私刑让你死在牢里!我等着你出狱报复我,洪某人不怕你!”
洪县长扭头要走。
佘队长忙说:“洪县长,您走啊……”
洪县长驻足:“把佘小四的枪给我下了!”
佘队长大惊:“啊?!”
洪县长道:“既然你愿意给隆家做奴才,为什么当警察?拿国家的薪俸,伺候你家的三少爷?你想得可真美呀!扒掉他的衣服,你,佘小四,从今以后不再是警察了!”
佘队长欲哭无泪,隆延宗也觉得有些意外。
洪县长恶狠狠地瞪着眼睛,他真的愤怒了。
隆家客厅,佘队长哭嚎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隆夫人和佘管家面面相觑。
佘队长哭道:“我还为我们佘家光宗耀祖呢!结果啥都没了,啥都没了……”
佘管家看了一眼隆夫人,想上前去制止佘小四,隆夫人一把拉住了她。
佘管家埋怨道:“太不像话了,这哭哭咧咧的惹您心烦!”
隆夫人轻声道:“让他哭会儿吧,他就是个孩子。”
说着,隆夫人向后面自己的屋走去。
佘队长仍然在哭:“我当了好几年警察了,除了当警察我啥也不会……”
门口,隆家的两个婆子忍不住偷笑。
入夜,一家酒馆里,佘队长在买醉,他边喝酒边哭:“我怎么办呢,我除了当警察我啥也不会……”
佘队长喝光了一壶酒,又叫道:“拿酒来!”
店小二上酒,佘队长抓过酒来就倒,却被一只大手摁住了酒壶。
佘队长一愣,看到隆福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下意识的起身,去摸腰里的枪,可是腰里啥也没有。
隆福问:“佘队长,你这是干什么?”
佘队长道:“隆福?法场上我摘了你的帽子,害得你剪了小辫子,你恨我,要打我对不对?你别看我没枪了,可就你?你个老东西还不是我的对手,来!”
说着,佘队长亮出个黑虎掏心的架势。
隆福摇头:“谁要打你了?我这一把岁数怎么会跟你打架呢?我是见你一个人喝酒,怕你醉了,想陪陪你。”
佘队长愣了半晌,又哭了起来:“福叔……你真是好人,这时候你还能陪我喝酒,我这眼泪止不住啊……”
隆福没想到佘队长哭的像个孩子,连忙上前安慰,佘队长扎在隆福的怀里,嚎啕大哭。
隆家佘管家房里,佘管家抹着眼泪,门忽然被推开了。
佘管家没好气地问:“谁呀?也不敲门!”
佘管家回过身来,发现进门的是隆夫人。
佘管家吓一跳,连忙迎上前:“夫人,您怎么来了?”
隆夫人柔声道:“我来看看你,因为我,小四丢了差事,我心里真觉得过意不去……”
佘管家摇摇头:“夫人,我那不争气的侄子是什么东西,怎敢劳您牵挂?”
隆夫人小声说:“这又没外人,就别说是你侄子了。”
佘管家立刻垂下了头。
隆夫人掏出一张银票来:“明天你就替我把这个给小四。”
佘管家摆手:“这可使不得!”
隆夫人正色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他帮我办事,丢了差事,我得补偿他!”
佘管家很感动,可是嘴上却说:“这么多钱他哪会花啊?”
隆夫人道:“那你就拿着,帮他说个媳妇儿,兴许他一高兴,就把这坎过去了。”
佘管家感激道:“多谢夫人,您对小四真是恩重如山哪!”
酒馆里,隆福一脸的惊讶:“洪县长一句话你就丢了差事?”
佘队长点头:“可不,他是县长啊,收拾我个小屁警察,那还不就是一句话呀!”
隆福唏嘘:“唉呀,我知道你管监狱,还想跟你打听打听二少奶奶怎么样了?”
佘队长摇摇头:“能怎么样啊?我被扒了官衣,她还能活着出了大牢?”
隆福大惊:“怎么回事儿?二少奶奶就被判了入狱一年,难道洪县长又要搞什么诡计,枪毙她不成?”
佘队长叹气:“枪毙?哎呦,谁会为她浪费个枪子儿啊?”
隆福问:“那你怎么说活着出不了大牢?”
佘队长道:“你想啊,她肚子都那么大了,过不了多久就得生了,本来我在监狱里当差,还能偷偷地请个接生婆进去帮她,现在我不在了,谁管?一个女人在牢里边生孩子,啥都没有,不就是落个母子双亡啊!”
隆福愣住了,老人家瞪大了双眼。
天上仍然下着雪,佘管家领着隆福来到天井。
佘管家一脸的敌意:“隆福,你在这儿等着,夫人要是不见你,你可别怪我。”
隆福点头:“好,有劳佘管家了。”
隆家客厅里,隆夫人一脸的惊喜:“隆福?他回来了?太好了!”
隆夫人说着就要往外迎,又想了想:“不行,我得拿出点架子来,隆福人再好,毕竟是下人,隆家岂容他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
佘管家刚要解释,又被隆夫人打断。
隆夫人道:“我估摸着呀,是他在外面活不了命了,他毕竟瘸了一条腿,哪那么容易找营生?这么的,你先把他安顿下来,就说我生气,现在不愿意见他!”
佘管家这才插上话:“夫人你误会了。”
隆夫人一愣。
佘管家说:“他不是回隆家找营生的,他是要卖给您地。”
“卖地给我?”
“是呀,他手里拿着一张地契,二十亩,最好的水浇田,说要卖给您。”
“他哪儿来的二十亩水浇田?”
“我也纳闷儿啊,地原本是隆家的,不过地契上确实有老太爷的亲笔字和印章。”
“叫他进来。”
隆福站在厅堂里等候着。
隆夫人拿着地契反复地看着,她抬起头来:“这块地……”
隆福接话:“隆福不要了,请夫人给折成现钱。”
隆夫人吩咐道:“佘管家,去报官,这地契有诈!”
隆福一愣:“夫人,怎么有诈?”
隆夫人说:“若按这张地契,这二十亩水浇田三十二年前就是你的了,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块地至今还在隆家。”
隆福点头:“对呀,三十二年前就归我了,可是我一直没自己种。”
隆夫人道:“隆福,你是隆家的老人了,即便你跟延宗闹翻了,离开隆家。我也觉得是因为你对继宗的感情,仍然很敬重你!可你,居然伪造地契,回来骗钱?!你……老太爷要是知道有今天,绝不会教你写字!”
佘管家惊讶:“夫人,你说这是?”
隆夫人点头:“这地契上的字一定是隆福伪造的!他跟老太爷多年,会模仿老太爷写字!至于印章嘛,也一定是他偷着盖上的!”
隆福摇了摇头:“夫人,你要是不想要这二十亩地,无妨,你把地契还给我,我卖给别人去。”
隆夫人道:“你大胆!佘管家,还不去报官?”
佘管家连忙答应:“好。”
佘管家扭头就要往外走。
隆福开口问道:“等一等。夫人,您怎么就一口咬定我隆福伪造地契呢?”
隆夫人说:“这地三十二年前就是你的,你自己不种?让隆家佃户种着,打下来粮食归隆家,你也太好心了吧?有了二十亩这么好的水浇地,你还给我们隆家看大门?你早就出去当员外了吧?老太太在家里的时候你怎么不敢把地契拿出来?你是怕她一眼就识破吧?”
隆福笑了:“夫人,您可记得老太爷驾鹤西去多少年了?”
隆夫人沉吟:“这……”
她看了一眼佘管家,两个人都在心算。
佘管家提醒道:“三十二。”
隆夫人道:“三十二年,又如何?”
隆福点头:“没错,老太爷是怎么走的?您可还记得?”
隆夫人说:“去省城的路上,马贼打了老太爷的黑枪,虽说没打中,可老人家受了惊吓,回来一病不起……”
隆福问:“对啊,那黑枪没打中老太爷您可知打到哪儿了?”
隆夫人一愣。
隆福拽开棉袍,使劲向下一褪,露出肩头,回过身去,背对着隆夫人,隆夫人和佘管家都惊讶的看到一个大枪眼儿。
“三十二年了,子弹还在里边,一到阴天下雨,我这后脊梁就钻心的疼!”说完,隆福将衣服穿好,回过身来,“夫人,三十二年前老太爷赏了我这二十亩地,可我没把它收过来,是因为老太爷对我恩重如山,我觉得替老太爷挡住这颗枪子儿是我的福分!可现在我缺钱花了,离开隆家这半年,我已经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值钱的家什,好点儿的衣服都当光了,就剩下这二十亩地了,我不得不把地契拿出来,但我不想卖给别人,毕竟这是隆家的地。所以我才来求夫人,把它买回去!”
隆夫人惊诧,佘管家也很意外。
隆福接着说:“你若是还不信我,我也没法子了,那你就去报官吧,直接把我关进监狱,也就省事了!”
隆夫人有些尴尬:“隆福,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跟过老太爷,老太太对你也很信任,我就信你一回!拿了钱,你好好置一份家业,安度晚年吧!”
隆福抱拳:“隆福多谢夫人!”
县政府大门口,仍然下着雪,隆福拎着个酒壶过来,向嘴里咕咚咕咚地倒着。
来到县政府门前,隆福将酒壶“啪”地摔在地上,看门的警察立刻警觉。
一名警察冲了过来:“老头儿,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打人!”说着,隆福劈头盖脸就向警察打去,一巴掌抽在了警察的脸上,立刻有四五名警察端着枪冲向隆福,将他围在中间。
隆福带着酒劲一阵狂笑:“快把我抓起来吧,进了大牢我就有吃有喝,有地方住了!”
隆家客厅里,佘管家和隆夫人犯着嘀咕。
佘管家不解:“隆福虽是个看大门的,可他的月钱和我一样多,他又是个孤老头子,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这怎么才离开半年,钱就都花光了?”
隆夫人叹气:“怕就怕染上抽大烟,或是逛窑子的恶习。”
佘管家恍然:“噢,所以您才让人跟着他?看他到底去哪儿?”
隆夫人指了指桌上的地契:“其实我心里早就有数,这张地契十有八九是假的!唉……”
隆夫人长叹一声:“当年老太太还跟我说,老奴半个爹,让我永远都不许拿隆福当下人,哪成想,他竟然……”
这时,一个家丁冒着雪穿越天井,来到内厅门口,他向里面喊着:“夫人!夫人!”
佘管家问:“什么事?”
天井里,家丁大声禀着:“回禀夫人,隆福离开隆家之后直接去了酒馆,买了一壶酒就奔了县政府。在政府门口拽过一个警察就打,还说他想坐大牢!”
隆夫人和佘管家对视,全都惊讶了。
“坐大牢?莫非他……”隆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几个狱卒来到审讯室。
隆福连忙抱拳:“三位官爷,吉祥,吉祥啊!”
一个狱卒把鞭子在空中抽的直响:“老头儿,听说你活腻了,敢打警察?”
隆福忙说:“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
狱卒问:“没有?没有你怎么进来的?”
隆福小声道:“是这样,我专门惹了点事,就是为了进来坐牢。”
狱卒气乐了:“嘿,听说过争着娶媳妇的,没听说过争着进大牢的!老头儿,你有疯病吧?”
隆福摇头:“我腿瘸,别的病没有。”
狱卒问:“那你进来想干啥?”
“孝敬三位官爷啊。”隆福说着把手伸向怀里。
狱卒警觉:“你要干什么?!”
隆福笑了,慢慢地从最里边的衣服里拽出叠成小卷的银票,他将银票慢慢地展开:“幸好我把现洋换成了银票,要不可带不进来,三位请笑纳。”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狱卒接过银票来看:“呵,这么多,你个老小子够有钱的!”
另一个狱卒道:“坏了,这老头没准儿是土匪的眼线,八成土匪又要砸牢劫狱,银票拿了可要烫手啊!”
其他几个狱卒立刻觉得有道理。
隆福摇摇头:“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眼线?我叫隆福,以前是隆家看大门的。你们想想,有没有见过我?”
几个狱卒又相互对视。
一个狱卒开口了:“想起来了,他确实是隆家看大门的。”
于是狱卒们都回过身来,嘀咕着。
“既然是隆家的人,进来不外乎是为了让隆延宗过得舒服点儿……”
“没错儿。”
“那这银票可怎么不烫手啊……”
几个人都认同了这个观点,回过身来。
一个狱卒问:“老头儿,你孝敬我们哥仨为了什么呀?”
隆福道:“我忙活一辈子了,闲不住,想让三位官爷在这牢里边给我找点儿活干,比如做做饭,伺候伺候人?”
另一个狱卒道:“看来咱们是猜对了。”
几人哈哈大笑。
狱卒说:“行了,我们不难为你,你该干嘛干嘛吧,全当我们没看见!”
隆福抱拳:“多谢三位官爷!”
监狱单人牢房,瑛娘的身后出现了隆福的身影,隆福打开送饭的小铁门,将一份吃的递了进来。
隆福说:“开饭了。”
瑛娘没在意,也没回头。
隆福嘱咐了一句:“你有孕在身,你不吃孩子就没得吃,你是当娘的,跟谁生气可都不能亏着孩子!”
瑛娘一愣,回过身去,发现站在门口的是隆福。
“福叔!”瑛娘扑了过来,“您怎么……”
隆福笑了:“我找了份新差事,专门在这儿做饭,以后每天都能见到二少奶奶了,这多好。”
瑛娘看着隆福的囚服:“不对,福叔,您也穿着囚服,到底怎么回事儿?”
隆福笑着说:“二少奶奶,您好好养胎,我的事就不劳您费神,接着这个……”
隆福一伸手,递进了两个鸡蛋。
“趁热吃啊。”说完,隆福离开。
瑛娘大声地喊着:“福叔!您等一等!”
隆福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来,他看到的瑛娘面黄肌瘦。
瑛娘问:“我已经进大牢几个月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们……你可见过?”
隆福稍加犹豫,脸上便挤出了笑容:“恭喜二少奶奶,盼娣、招娣,我找到了。”
瑛娘大喜:“啊?您是追上了盖家班?”
隆福一愣:“盖家班?”
瑛娘问:“我的两个女儿不是跟唱戏的盖家班走了吗?”
隆福难为的表情:“啊……”
瑛娘又问:“不是啊,那你是在哪里找到她们的?”
隆福试探地说:“古风村哪……她们离开奶奶家就回了古风村,买下您那三口窑的老郝收留了她们。”
瑛娘点头:“回了古风村?这两个丫头真有主意!我一直嘀咕来着,戏班子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收下我两个闺女,姓佘的果然又骗了我!”
见瑛娘面露喜色,隆福松了口气。
瑛娘接着问:“她们在古风村好不好?”
隆福点头:“好!街坊邻居都是好人,三天两头的往老郝家送粮食,谁家要是杀只鸡呀,准得请二位小姐去吃鸡大腿!”
瑛娘满脸的泪水:“太好了,福叔,我最近一直做恶梦,还以为我的盼娣和招娣……”
瑛娘突然破涕为笑:“原来她们俩回了古风村,有那么多老邻居对她们好!唉呀……梦都是反的,反梦啊……”
隆福道:“还有三小姐念娣,我也有了消息,被清风镇一个姓郭的人家收养了。是个富贵人家,我见到了郭员外,跟他说明了原委,可是人家很谨慎,没让我见三小姐。不过郭员外答应了,只要是孩子的亲娘到了清风镇,他们一定让孩子出来相认!”
瑛娘惊喜:“真的?我的念娣还活着?!”
隆福点点头:“那当然,郭员外很喜欢念娣,说孩子到他家长高了不少!”
瑛娘回过头跪倒在地:“二少爷,三个孩子都找到了,都找到了!”
隆福看着瑛娘的背影神情复杂。
瑛娘又爬起身来,跪倒在隆福面前:“福叔,您帮我找到了三个孩子,从今以后您就是她们的亲爷爷,我给您磕头!”
说着瑛娘一个头磕在地上。
隆福连忙摆手:“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我先走了,时候不能太久,要不然警察该拿鞭子抽我了。”
瑛娘看着隆福一瘸一拐的背影,喜悦异常。
不久,延宗发现了正在盛饭的隆福。
延宗问:“隆福?”
隆福点头:“是我。”
“你怎么进来的?”延宗四下望着,并没有发现其他狱卒跟随,“是不是佘小四出了事,我娘让你进来伺候我的?”
隆福摇头:“我早就不是隆家的人了,凭什么伺候你?”
延宗有些尴尬。
隆福道:“在县政府门口打警察的巴掌可真痛快呀!判我入狱半年,正好赶上二少奶奶生产,兴许呀,还能赶上和二少奶奶一起出狱哪,嘿嘿!”
隆福有意气延宗,说完就走。
延宗问:“你为了那个女人去打警察?甘愿为她坐牢?”
隆福驻足回身:“是又怎么样?”
延宗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隆福道:“从二少爷四岁起,就是我带他,那是老太太托付给我的。二少爷何等尊贵?可他跟我说过,我们情同父子!现在二少爷走了,二少奶奶怀着二少爷的骨肉进了大牢,我隆福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保二少奶奶母子平安!”
隆福离开,延宗震惊。
远处,放起了烟花,大大小小的灯笼挂满了屋檐。
佘管家将一件披风披在隆夫人的身上,隆夫人望眼欲穿,思念着延宗。
佘管家禀告着:“今年的年夜饭是四凉八热,菜谱我就不给您报了,您要是没心情吃,我就让他们直接送到长房院里去?”
隆夫人摆着手表示同意:“也不知道我儿延宗在牢里能不能吃上几个饺子……”
说着,隆夫人抹上了眼泪,远处的鞭炮声难以阻止她的思念。
监狱延宗牢房,隆福将一盘饺子递了进去。
延宗一愣:“饺子?呵,他们这么好心,还给我饺子吃?”
隆福不搭话,扭头就走。
延宗吃了一个饺子:“这是隆家饺子的味道,隆福,不会是你专门给我包的吧?”
隆福回过头来:“三少爷嘴可真刁啊,一下子就吃出来了?我可没那么好心,专门给你包饺子。要谢你就谢二少奶奶吧,她说一个人吃不了,让我分几个给你!”
延宗叹道:“隆福,你进来两个多月了,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聊聊,今天是除夕,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隆福回过头来看着延宗。
隆福将一小壶酒隔着铁栏杆给隆延宗倒着。
延宗闻到酒香,感叹着:“多谢,真没想到在这里过年我还能喝上酒。”
隆福说:“这壶酒是当官的喝剩下的,我藏了十几天了。今天大年三十,没人巡夜,就给你解解馋吧!”
延宗一口将酒喝下:“真香啊!”
隆福又给延宗倒酒。
延宗道:“隆福,你也喝一口。”
隆福却摇摇头:“我可不敢喝,按日子二少奶奶早该生了,我得精神着点儿。”
延宗问:“就是怕柳瑛娘生孩子的时候没人照顾,你才进来的?”
隆福点头:“对呀。”
延宗又问:“那你……怎么买通的那些警察?”
隆福道:“幸好三十二年前,替老太爷挨了一枪。老太爷赏我的地,是让我成家立业,自立门户的,我拿它换了钱,跟你娘换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要不然你哪能喝的上酒?”
延宗喝不下去了:“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你不会也是被柳瑛娘迷惑了吧?”
隆福叹道:“我岁数大了,眼花了,但心里边明白,二少奶奶若不是好女人,会有那么多孝兴百姓为她挡枪子儿?”
延宗喝掉酒,喃喃道:“难道真的是我娘对她有偏见?难道我真的中了时少卿的诡计?”
延宗看向隆福:“隆福,难得今天过年,你跟我好好讲讲,二哥带着柳瑛娘回到隆家,前前后后到底怎么回事儿?”
隆福娓娓道来:“要讲二少奶奶,得从她七岁那年讲起,你可知当年挑选河姑,老太太就是派我去的蘑菇镇……”
单人牢房,瑛娘吃着饺子,她的肚子已经非常的大了,她很难找到舒服的姿势坐着。
瑛娘摸着肚子:“儿啊,外面这噼里啪啦响是在放鞭炮,你别怕噢。按日子,你也该出来了,可你咋待的这么消停啊?其实娘不愿意你出来,怕你受苦,娘的肚子里暖暖和和的多好啊,你要是听话,就再多待上几个月,等咱从这鬼地方出去了你再出来。”
瑛娘说着说着笑了:“想想都觉得好笑,你要是过了十个月还不出来,又有人要说娘是妖女咯!”
突然,瑛娘有了感觉,半晌才缓过来:“儿子,你是不是听懂娘说的话了,要出来陪娘过年呀?你可别着急,让娘先把福爷爷送来的这盘饺子吃了,好有力气生你!”
瑛娘说着继续吃饺子。
延宗牢房,隆福继续讲着瑛娘的事情:“二少爷也曾经误会过二少奶奶,后来他弄清了真相非常后悔。就在他临死前一个月,还找我去陪他喝过酒。那天二少爷多饮了几杯,掉了眼泪,他说他对不起瑛娘,要一辈子好好待二少奶奶和孩子们,弥补自己的错!”
隆延宗一口干掉了一杯酒:“隆福,还有吗?再给我倒一杯!”
隆福直接将酒壶递了进去,延宗将酒壶里的酒都倒了出来,也就只有一杯了。
隆福叹道:“二少爷最后悔的,就是引狼入室,与那时少卿拜了把子!时少卿这个人,无比奸诈狠毒,他说假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眨,三少爷,你怎么能相信他的话呢?”
隆延宗心虚了:“难道是我错怪了柳瑛娘?”
隆福摇摇头:“三少爷,你大白天的劫道杀人,是被时少卿激怒了吧?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牢狱之灾?三少爷已经吃了亏,还不知道自己是上当受骗?”
隆延宗长吁一口气:“糊涂,我真是糊涂啊……”
他说着将最后一杯酒倒进了嘴里,无比的苦涩。
延宗顿足捶胸:“我险些置柳瑛娘于死地,不是更对不起二哥?二哥,我……”
延宗满眼的泪水,望着窗外的月光。
突然,隆福问:“三少爷,你听见了什么声音没有?”
延宗一愣:“没有啊,什么声音?”
“是二少奶奶的叫声!要生了,肯定是要生了!”隆福说完扭身就跑。
瑛娘捂着肚子正在呻吟,她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豆大的汗珠已经流了出来。这时,隆福夹着一叠布,拎着水壶快步赶来。
隆福问:“二少奶奶,还能不能走动?”
瑛娘微微点头:“能动……”
隆福吩咐:“快,把盆拿过来。”
瑛娘艰难地起身,拿起木盆来到铁栅栏旁,隔着铁栅栏,隆福先将一叠布递了进去:“二少奶奶,这些布是我一块块攒的,都洗干净了,待会儿你一定用得着!”
瑛娘感激:“多谢福叔……”
“谢啥?”隆福说着从外面将壶里的热水全都倒在了盆里。
隆福又往返几次给盆里加水,他说道:“只有一个木盆,这些热水也不知道够不够,二少奶奶,您就将就吧。”
瑛娘点着头:“这已经很好了。”
瑛娘说着慢慢拖着木盆,向自己木床的方向移动着。
隆福道:“我这就给您做饭去,生孩子需要力气,我多给您煮几个鸡蛋?”
瑛娘摇头:“不着急,我都生过三个了,我知道没那么快。”
隆福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边拽出一样东西来:“对了,这个给你。”
瑛娘接过来发现是一把剪子,愣住了。
隆福笑了:“在牢里,这玩意儿可不好找,我用了一张不小的银票,才换来的。”
瑛娘很感动:“福叔,您想得真周到。”
天渐渐黑了,监狱厨房里,隆福做着饭。
监狱单独牢房里,瑛娘躺在床上开始生产,她疼得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她将一块布咬在嘴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牢房里的隆延宗,一直向着瑛娘牢房的方向看着,心里忐忑不安。
天上飘着雪,远处有人放着烟花,外面一片祥和,却罕有人知,监狱里,两条生命悬于一线之间。
终于,瑛娘忍不住了,她大喊一声,远处的隆延宗瞪大了眼睛,仿佛在帮瑛娘使力气。
监狱的一个大牢房里,几十个犯人全都拥到了栅栏前,他们向外张望着,议论着。
“怎么回事儿?”
“生孩子?听着像女人生孩子!”
“这是要生孩子吗?还有人在监狱里生孩子?”
“我见过一个大肚婆,好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就是隆家的二少奶奶柳瑛娘,差点儿被枪毙的那个!”
单独牢房里,瑛娘喘了一口气,她强忍着闭上眼睛:“儿子,娘在牢里待了半年多了,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娘再使使劲儿,你就出来吧,行吗?娘求你了……”
说着,瑛娘双手抓住床缝使着劲,声嘶力竭地喊着。
监狱女牢房里,女囚犯们议论纷纷。
“这么叫唤,难产吧?”
“我可没少见生孩子,不过这么叫唤的少啊。”
“也不知道有接生婆没有?”
“牢里哪来的接生婆?”
“我倒是会接生,可这么远我也够不着啊!”
监狱大牢房里,男囚犯也在嘀咕着。
“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都叫唤俩时辰了吧?!”
“睡啥觉啊大过年的。”
“这是难产,准得疼死,哎,在监狱里生孩子,命可真够苦的。”
隆福又拎着一壶热水走来了,他回避着不往里看。
隆福问:“二少奶奶,水凉了吧?我又烧了一壶热的,怎么给您啊?”
瑛娘摇头:“福叔,他该出来不出来,哪有用热水的命啊?您就别管我了,就算是豁出我这条命,我也要把他生出来,您放心吧!”
说着,瑛娘又一声惨叫,背着身的隆福流下了眼泪。
监狱延宗牢房,延宗突然忧伤了起来,他跪倒在地,双手合十:“隆家的列祖列宗,二嫂柳瑛娘正在生产,求列祖列宗保佑她顺利平安,若是个男孩,我二哥隆继宗就后继有人了!”
瑛娘仍在声嘶力竭地嚎叫着,可是孩子还没动静,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儿子,我知道娘的身体里暖和你不愿意出来,可是不行啊,再这样下去,咱们娘俩就都没命了。对不住了,娘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生下来!”
瑛娘一咬牙,攥紧了拳头,在自己的肚子上使劲地砸着。
在外面不敢往里看的隆福听到声音急坏了:“二少奶奶你在做什么?”
瑛娘道:“放心吧福叔,隔着肚皮,我打不疼他,出来吧,儿子,这世上再苦再难,你也得出来!娘,还有你三个姐姐,会陪着你长大的,别怕,出来!”
瑛娘又朝自己的肚子使劲地砸了两拳,由于疼痛,她更加用力地叫嚷着。
监狱女牢房,女囚犯们面面相觑。
“哪有这么叫唤的?赶上杀猪了!”
“完了完了,八成是生不出来了!”
“我看,娘和孩子都得没命,这大过年的,真够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
说着,女犯人们还抹上了眼泪。
监狱大牢房里,男囚犯们也都没睡。
“唉呀妈呀,天都快亮了,生了一宿啊!”
“这算啥,我媳妇生孩子生了三天呢!”
“你媳妇生孩子那是在家里,有人伺候着。这儿还得了?牢里边四处冰凉,又没接生婆,又没吃没喝,我看这可怜的女人,十有八九是没命了!”
隆延宗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也预感到不好。
延宗跪倒:“列祖列宗,延宗在这儿给你们磕头,求你们显灵,保佑二嫂吧!”
说完,延宗在地上咚咚咚地磕着头。
天亮了, 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在瑛娘的脸上。
瑛娘再次休息着,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突然,她睁大了眼睛:“儿子,你和娘再一起使把子力气,最后一次!你要再不出来,娘就豁开肚子,把你取出来!”
瑛娘已经下定了决心。
外面的隆福劝道:“二少奶奶你可别着急,你再歇会儿,歇会儿。”
瑛娘摇头:“不行,血流的太多了,再生不出来,孩子准得憋死,待会儿我豁开肚子,你就去喊警察开门,帮我把孩子拿出来。”
隆福急了:“别呀,二少奶奶!”
瑛娘道:“最后一次,儿子,使劲儿!”
说着,瑛娘大声地喊着:“啊——”
背着身的隆福急坏了,他知道瑛娘用尽了全身力气。
突然,瑛娘有了感觉,她连忙起身用手够向孩子出生的地方:“使劲儿,儿子!我的儿,使劲啊!”
瑛娘的双手仿佛摸住了孩子的头,她在向外拽着,用力地拽着。
外面的隆福急的浑身是汗,眼里都瞪出了泪水。
突然,瑛娘重重地倒在了床上,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脸上却出现了幸福的模样。
瑛娘转过头去,看着放在一边的剪刀,她用带血的手抓起剪刀,再次起身,在两腿之间剪断了脐带,用布擦着孩子。
擦着擦着,瑛娘突然慌乱了起来:“孩子,你怎么不哭啊!你为什么不哭?”
外面隆福傻了。
瑛娘慌乱着起身下床,她抓住了婴儿的双脚,将孩子整个倒着提溜了起来,“啪”“啪”地拍打着婴儿的屁股。
终于,婴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传来,整个监狱的人们都松了口气。
“哎呀,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这哭声够有劲儿的,估计是个小子蛋子!”
隆福转过身来:“二少奶奶!”
瑛娘将孩子用布包好抱在怀里,笑了:“福叔,是个儿子!我给二少爷生了个儿子!”
隆福万分欣喜,他“噗通”跪倒在地:“二少爷,二少奶奶为您生了儿子!母子平安哪——”
瑛娘看着孩子:“继宗,我终于给你生了个儿子……二少爷,你快看看,看看……”
瑛娘怀里的婴儿哭着。
监狱大牢房里,听到婴儿的哭声,男囚们议论着。
“嘿,还真生出来了?这娘们儿够厉害的!”
“听哭声,像个男孩啊!”
“今儿是大年初一,咱们这牢里边新添了人口,好事啊!”
“我说,咱们哥几个一起嚷一声,给生孩子的娘鼓鼓劲儿咋样?”
众犯人纷纷附和:“好啊!”
“喊什么哪?商量商量?”
监狱单人牢房,虚弱的瑛娘抱着孩子累得喘不上气来,突然,远处传来男犯人的齐声喝喊:“孩子他娘,好样的!”
只见大牢房里,所有的男囚犯都大声地喊着:“孩子他娘,好样的——”
监狱女牢房,女囚们受到了感染。
一个女犯人说:“咱们也喊!”
众人附和。
“一、二……”女犯人们齐声喊道:“孩子他娘,好样的——”
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犯人们的喊声,瑛娘会心地笑了。
隆延宗牢房前,隆福一瘸一拐地跑来。
望眼欲穿的延宗连忙起身:“隆福,怎么样?”
隆福满眼笑意:“三少爷!道喜!二少奶奶生了,给二少爷生了个小少爷!”
隆延宗再次跪倒:“隆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二嫂生了个儿子,二哥后继有人了!隆家有人延续香火了!”
漫山的杏花绽放,春天已经来临。
在县长办公室里,洪小姐的住处,饭桌上有两道清淡的饭菜,洪小姐正摆放着碗筷。
洪县长从办公室溜达了出来,笑着:“有意思,有意思。”
洪小姐问:“叔叔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洪县长道:“我刚签了字,柳瑛娘明天就要出狱了。”
“真的?太好了!”
“有意思的是,柳瑛娘居然在牢里生了个大胖小子,大年初一生的!”
“叔叔,女人生孩子是多么难的事,更何况是在牢里,一定受了不少苦,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的是有热闹可看了。”
“什么热闹?”
“我刚才问了一下,隆延宗也没有几天刑期了,我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让他也早出来几天。明天监狱门口,一定是一出好戏!”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