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郭靖宇2018-09-22 18:019,751

  第二天,隆家的百年老宅,晨曦尽染。

  隆家客厅外厅,一个媒婆说道:“隆夫人,给您道喜啊!”

  隆夫人皱眉:“你是干什么的?我有什么喜事?”

  媒婆回答道:“我是媒婆啊!奉保安团团长高柴禾垛子先生之命,来提亲的!”

  “提亲?给谁啊?”

  “是这样,高团长啊,看上了您家的二少奶奶了,让我来说媒。二少爷已经走了好些年了,二少奶奶还年轻,要不然您放她往前走一步?”

  隆夫人被气的“啪”的一拍桌子:“混账!我儿媳妇什么时候说要嫁人了?你这个混账媒婆,你拿我们隆家当什么地方?来人!把她给我打出去!”

  佘管家大声喊道:“来人啊!”

  呼啦啦一下子冲进来四五个家丁。

  媒婆吓坏了,“噗通”跪倒:“哎呀,隆夫人,您可别打我,我还不知道隆家的厉害?我也不想来,是当兵的端着枪押我来的!”

  隆夫人正要发怒,隆喜儿跑了进来。

  隆喜儿说:“夫人,姓高的团长又派了一拨人来!”

  隆夫人问:“什么人?”

  “送礼的。”

  “送的什么礼?”

  “聘礼……”

  隆家院落,二十样聘礼,摆得整整齐齐。

  为首的一个汉子抱拳:“隆夫人,我们奉命将聘礼送到了,您收好。”

  隆夫人在佘管家和一众下人的陪同下出来,她气得直哆嗦:“谁说要收你们的聘礼了,抬走抬走!”

  汉子连连摇头:“那我们可不敢!聘礼送不到,我们全家都得被枪毙!隆夫人,你行行好收下吧!”

  汉子一挥手,送聘礼的几十号人扭头就跑。

  隆夫人气道:“这,这……”

  这时,唢呐声传来,隆夫人愣住了。

  佘管家吩咐:“隆喜儿,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隆喜儿向外跑去。

  一会,他又从大门外跑了进来。

  隆喜儿大声道:“报——夫人,花轿上门了!十六人抬的大花桥!高团长亲自来接亲!”

  隆夫人一捂胸口险些晕过去,婆子们吓坏了,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半晌,隆夫人才缓过劲儿来,可是她说话已经没有了力气:“我别逞强了,这个家我当不了了……隆喜儿……”

  隆夫人声音小,隆喜儿不得不凑近听。

  隆夫人叹气:“你快去禀告老太太,一切请她做主。”

  隆喜儿领命:“是。”

  十六人抬的大红喜轿到了隆家门口,看热闹的人把大门口围满了,议论纷纷。

  高柴禾垛子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大红,向看热闹的抱着拳,一副新郎官的做派,得意洋洋。

  高柴禾垛子道:“高棒子,你进去。谁说了算告诉谁,我这就要接柳瑛娘走!”

  高棒子领命:“是!”

  隆家祠堂,喜乐声传来,可瑛娘仍跪在牌位前闷闷不乐,摆在一旁的早饭都没吃。

  五儿上前:“娘,吹喇叭的……”

  这时,刚好一滴泪水从瑛娘的眼里爬了出来。

  “娘,您怎么哭了?”五儿心疼地伸手帮瑛娘拭泪。

  瑛娘一把拉住五儿的手:“孩子,娘说了谎,娘跟你认错。牌位上的这个不是你爹,你亲爹没死。”

  “是那个高团长吗?”

  “对,就是他。”

  “我不要他!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也得跟他走。”

  “不!我要留在娘身边!”

  “留在娘身边,你会受连累的,会有人害死你的!”

  “死也要跟娘在一起!”

  瑛娘一把把五儿搂在怀里,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什么?大红花轿?娶个寡妇?他们一定有奸情,一定有奸情!”

  隆万氏听到这个消息,冲了出去,汇报的几个婆子跟着。

  隆家客厅里,隆老夫人听着隆喜儿和佘管家的汇报,又看了看远处靠在椅子上抬不起头来的隆夫人,点点头:“哦,听明白了,叫人来,抬我去祠堂。”

  隆家大门口,隆万氏道:“哟,高团长,好大的花轿啊!”

  高柴禾垛子笑了:“妹子,喜欢吗?”

  大少奶奶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高柴禾垛子还敢调戏自己,她正了正自己的形体:“高团长,我是个寡妇,请你说话注意点。”

  高柴禾垛子一撇嘴:“我今儿个来隆家就是娶寡妇的,不过要娶的不是你。”

  “我知道,你要娶柳瑛娘。姓高的,听说你是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大英雄,明人不做暗事,说说吧,你跟柳瑛娘啥时候开始相好的?”

  “相好?相好的我有的是,比如你,妹子!昨儿个你去我兵营,不就是想跟我相好吗?”

  士兵们闻言一阵怪笑。

  隆万氏急了:“高柴禾垛子,你放尊重点!”

  高柴禾垛子正色道:“想让我尊重,那你得是个好样的。姓万的,我早知道你不是好东西!高某人奉送你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你存心害人,早晚遭报应!”

  隆万氏气得够呛,可是想理论,眼见不是高柴禾垛子的对手,只得转身跑了。

  隆家祠堂,门打开了,隆喜儿搀着隆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走进祠堂,瑛娘听见动静,从后面迎了上来。

  瑛娘叫道:“奶奶!”

  隆老夫人拉住瑛娘的手,示意隆喜儿退下,隆喜儿出门。

  隆老夫人叹道:“瑛娘啊,奶奶把你害了,对不住你啊。”

  瑛娘摇头:“别这么说,奶奶。”

  “要真滴血认亲,你我可就都完了。我这把岁数倒不惜命,怕的是……害死孩子!”

  “怎么会?”

  “就是会。不是隆家子孙,却受了祖宗恩泽庇护,更何况是骗的,想活着离开,做不到!”

  瑛娘大吃一惊。

  隆老夫人接着说:“要是这孩子被害死了,他的亲爹高柴禾垛子,还不得发疯杀了咱们全家啊!连隆姓宗亲都得遭殃!”

  “这……”

  “奶奶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外面的唢呐声听见没有?高柴禾垛子的花轿来了。”

  “花轿来干什么?”

  “他请了媒人下了聘礼,要娶你!”

  瑛娘一愣,不知该说什么。

  隆老夫人叹道:“高柴禾垛子是个人物,这招儿高明啊!他一定是得到信儿了,专门来救你的!你只要上了他的花轿,隆家的人可就再也管不着你了。你,我,还有你的孩子,咱们娘儿仨就都得救了!”

  瑛娘连连摇头:“不行!好女不嫁二夫,我不能做对不起继宗的事。”

  隆老夫人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忠诚!继宗没看错你!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要不,你假意应承,上了花轿,到了那头,再跟高柴禾垛子理论,让他放你?”

  瑛娘还是摇头:“不行。我宁死也不再嫁!”

  隆老夫人点了点头:“我想到你会这样说了,哎!你是个刚烈的女人,我老太太佩服!”

  隆老夫人从袖子里拽出一条白绫子:“瑛娘,我岁数大了,胳膊腿不好使了,你帮我把这条绫子挂在梁上,给我打个结,让我自行了结了吧。”

  “奶奶,这是为什么?”

  “今天这副局面都是我造成的,大红花轿来隆家,娶守寡的女人,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不死,还有脸活着?”

  “奶奶,您点个头,我再抛头露面一回,让高柴禾垛子回去便是。”

  “你出去就能退了他的花轿?”

  “花轿总比大炮好退吧。”

  瑛娘很自信,隆老夫人却是一副不解的神情。

  隆家大门口,瑛娘走来,所有的老百姓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瑛娘看了看花轿。

  高柴禾垛子得意道:“柳瑛娘,满意吧?我打听过了,皇帝老子娶媳妇,也用不了这么大的轿子!这是轿子行里的摆设,我一眼就相中了,我说就拿这个抬柳瑛娘,她准保高兴!”

  瑛娘冷冷地说:“皇帝要娶的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都用不起的东西,你让我坐,你是想折我的寿吗?”

  高柴禾垛子一愣。

  瑛娘又说:“这轿子傻大,上面光秃秃的,真难看!”

  高柴禾垛子向轿子看去,发现确实轿子只是红布包成的,上面只有简单的刺绣。

  瑛娘接着说道:“你要是诚心,就给我做顶新轿子,四人抬的就够,不过花纹样式都得新绣。轿顶上要绣二龙戏珠,轿身一圈加上轿帘,怎么着也得有九条凤凰吧?”

  高柴禾垛子刚想说什么。

  瑛娘没给他机会插嘴:“虽说我是个寡妇,可我是隆家人,隆家祖上出过江南织造,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官儿吗?连皇上登基大典的龙袍,都是隆家祖宗监制的!”

  高柴禾垛子不耐烦:“不就是做顶新轿子吗?你拿皇上登基吓唬我干啥?柳瑛娘,这么说,婚事你答应了?”

  瑛娘摇头:“那得看你心诚不诚,现在这样可不行。媒人,聘礼,花轿,一天上门,你这是要抢人啊?你是趁我孩子他三叔不在孝兴,欺负我们隆家是不是?”

  “不是!”高柴禾垛子翻身下马,快步来到瑛娘面前,压低了声音,“我是来救你的,你看不出来?”

  “用不着!我是寡妇,会一辈子守寡。”

  “你别不识抬举,我冥思苦想,只有这一招。要不然,你,还有隆延宗他奶奶,就都活不成了。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是隆延宗告诉我的,都赖隆家的狗屁规矩,要是小门小户的,哪会有这种事?”

  瑛娘无言以对。

  高柴禾垛子突然大声道:“我真觉得我英明,我高柴禾垛子重情,你柳瑛娘重义,其实咱俩最般配。刚才出门之前我已经给那三个女人分了银票,把她们全打发了。我高柴禾垛子要明媒正娶,让你做我的团长夫人!”

  瑛娘压低声音:“你不是要救我吗?怎么……”

  高柴禾垛子也压低了声音:“咱俩假戏真唱,一定会是这世上最让人羡慕的夫妻。孩子管我叫爹,管你叫娘,咱们一家三口,美上天啦!”

  瑛娘没想到:“你……”

  高柴禾垛子一转身,大声道:“哈哈……你放心吧,我会把方圆百里所有的绣工绣娘都请来,不就是一个二龙戏珠、九条凤凰吗?三天准好了,三天之后我就来接你洞房!”

  焦急中,瑛娘大声道:“不行!我已经看好日子了,三月十二。”

  “你还会看日子?”

  “当然,终身大事岂是儿戏?三月十二,早一天都不行!”

  “快给我算算还有多少天?”

  高棒子掐指算着:“报告团长,还有九天!”

  高柴禾垛子点头:“好!就是这个日子,愿意看热闹的,三月十二再来,本团长赏酒赏肉!”

  老百姓们一阵欢呼雀跃,高柴禾垛子侧脸看着瑛娘,瑛娘气得瞪大了眼睛,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高柴禾垛子,转身走了。

  高柴禾垛子一挥手,高棒子跑来。

  高柴禾垛子低声道:“从现在起,带着人封锁隆家祠堂,别让瑛娘跑了。她要是跑了,就算把儿子给我留下,儿子也不会认爹。我这招高明吧,为了儿子,连娘一起娶,还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高柴禾垛子哈哈大笑起来。

  隆家客厅里,大少奶奶又在挑拨是非:“这下倒好,不用我看着了,当兵的扛着枪给团长夫人站岗呢。人家也不用跑了,擎等着好日子了!”

  隆夫人不理她。

  隆万氏又说:“婆婆,这柳瑛娘可真是淫贱的很,这是欺负我二兄弟啊!欺人太甚!先是时少卿,后是那土匪头子鬼见愁,现在又一个高柴禾垛子,那孩子就是个野种,昭然若揭了!”

  隆夫人没劲儿强挺着:“这个你说了不算,等延宗回来滴血认亲再说。不是三月十二吗?我估摸着延宗早回来了。孩子要不是隆家的,她甭想活着上那个土匪团长的花轿!我这个当家人不是摆设!”

  隆万氏笑了:“婆婆,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公道!你非得给我个公道!”

  几天后,隆家客厅,隆老夫人被扶了出来,她问:“今天是几儿了?”

  隆夫人回话:“三月初十。”

  隆老夫人点头:“哦……还有两天。”

  “我就盼着延宗早点回来。”

  “为啥?”

  “他不回来,那桩公案断不了!”

  “啥公案?”

  “滴血认亲啊!您老人家忘了?”

  “哦,这柳瑛娘也真沉得住气,也不来找奶奶商量商量……”

  “您说什么呐?”

  “我说饿了,昨个儿一宿没睡,折腾得饥肠寡肚的,咋还不开饭呐!”

  隆夫人明知隆老夫人在打岔,却也无奈:“娘,您老跟我说实话,柳瑛娘和孩子,您没有什么瞒着我的吧?”

  “瞒你,没有啊。咱们娘儿俩快四十多年的婆媳了,一条心,一条心。”

  隆老夫人回避了隆夫人审视的目光:“得,多活一天是一天吧,但愿我三孙子,也能沉得住气,别着急回来……”

  隆家祠堂大门口,瑛娘挎着一个小筐走了出来,看门的高棒子一个立正:“团长夫人好!”

  瑛娘不满道:“我还没上高柴禾垛子的花轿。”

  高棒子只好改口:“柳瑛娘,你要干什么去?”

  “怎么?我不能出去?”

  “当然不能,你要是跑了我没法向团长交代!”

  “跑?我儿子又没跟着我,我能舍下孩子跑?”

  “那你去干什么?”

  “上坟,烧纸。”瑛娘把筐打开给高棒子看,的确是祭奠用品。

  高棒子问:“你要去哪?”

  “那可远咯,你要是不放心,你就拿着枪在后面跟着我。”

  高棒子想了想,跟大伙示意继续站岗,看着五儿,自己追瑛娘而去。

  山脚下,更加苍老的隆福站在塔林口等着瑛娘。

  见瑛娘来了,隆福快走几步:“二少奶奶,隆福给您见礼!”

  瑛娘连忙上前:“快起来,他福爷爷。”

  隆福起身。

  瑛娘叹道:“老人家,您这眉毛怎么都白了?这两年,您可见老!”

  隆福摇摇头:“老有什么用?越老越废物!这一年,小姐们的音信,一丝一毫都没打听着。”

  “不再找了,不再找了……”

  “二少奶奶,那可不行!只要我隆福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得帮着你和二少爷找孩子!”

  “哎,继宗啊,我的二少爷!你听听,福叔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隆福拭泪。

  瑛娘道:“您最亲,我也最相信您。福叔,我这条命再托付给您一回,如何?”

  “二少奶奶,这话怎么讲?”

  “福叔请往我身后看。”

  隆福抬起头向远处望去,只见大个儿军官高棒子远远地瞪着隆福。

  隆福疑惑:“当兵的?咋回事?”

  隆家祠堂院落,瑛娘和高棒子进院,一下愣住了。

  三四个当兵的正在当大马,五儿骑在其中“一匹马”的背上,还用一条树枝抽打着另外的“几匹马”。

  五儿高喊:“快点!再快!驾!”

  瑛娘喊道:“牢生!快下来!”

  五儿一见娘回来了,连忙跳下“马”来:“娘,你回来了!骑大马,可好玩了!”

  瑛娘生气地看着五儿,拉起他的手进了祠堂,那“几匹马”累得呼哧带喘,全都坐到了地上。

  五儿却说:“明天早上,我还来骑大马!”

  隆家祠堂里,瑛娘一甩手:“站好!”

  五儿规规矩矩地站在祠堂里。

  瑛娘板着脸:“你太不像话了!为什么要骑着人家?”

  五儿噘着嘴:“他们都不是好人!”

  瑛娘一愣。

  五儿说:“他们要欺负娘,我就先收拾他们!他们都怕我,我让他们干嘛,他们就干嘛。”

  瑛娘被气笑了:“人小鬼大。”

  军营里,高柴禾垛子问:“这两天她挺老实?”

  高棒子点头:“老实,平时连祠堂的门都不出,有情报说这几年她就一直很少出门。”

  “她今天去上坟,给谁烧纸啊?”

  “我看有个老头子,怕有什么闪失,就凑进去听了。那老头子是隆继宗的老下人,他们俩一起,给隆继宗烧的纸。”

  “隆继宗?隆延宗的哥哥,柳瑛娘的亡夫?”

  “没错。她还唠叨,说她要往前走一步,跟亡夫赔罪。”

  “真的?”

  “我亲耳听见的!”

  高柴禾垛子哈哈大笑:“兄弟,我不但找回了儿子,还给你娶了一个好大嫂!柳瑛娘给亡夫烧纸,说明什么?说明她真心实意想嫁给我了!”

  “她还让您明天晚上请顿饭。”

  “吃饭?”

  “对,柳瑛娘的意思是,上花轿时,怕儿子哭哭咧咧的不干,闹出笑话。所以,让您在孝兴最好的馆子先请一顿饭,让儿子跟您熟悉熟悉,她说孩子拧,顺毛驴,得哄。”

  “顺毛驴?像他爹我!好!请我儿子吃饭,最好的馆子!”

  入夜,隆老夫人辗转难眠,支撑着起身:“哎呀,睡不着,憋闷得慌,扶我出去转悠转悠。”

  婆子连忙上前伺候。

  婆子扶着隆老夫人来到了客厅。

  隆老夫人道:“干脆,你们直接送我去祠堂得了。”

  婆子有些为难:“祠堂有当兵的端着枪站岗,不让靠近!”

  隆老夫人摇头:“不怕,我去自家的祠堂,我不信他们敢对老太太开枪!”

  婆子嘟囔着:“可是……老祖宗,您为难我们了。”

  正在这时,有声音从天井里传来:“老祖宗。”

  隆老夫人问:“谁啊?谁喊我?”

  隆福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我,我是隆福。”

  隆老夫人一愣:“隆福?你是我们家的管家隆福?进来!”

  隆福挑帘拢进来,跪倒在隆老夫人面前磕头:“隆福给老祖宗磕头请安!”

  隆老夫人惊喜:“真是你,真是你!隆福!”

  隆福点头:“我是天黑以后,从后门进来的,不想惊动别人,就是想见见老祖宗您!”

  “隆福,你都这么老了,还有这份儿孝心,我看见你就想起了老太爷啊!”隆老夫人流着泪,伸出一只手摸着隆福的光头,像老母亲在抚摸她的孩子。

  隆家祠堂后厅,瑛娘将银票、红包、成吊子钱、几样首饰依次摆放在供桌前。

  五儿问:“娘,你在干什么?”

  瑛娘说道:“这些,都是这几年太奶奶和奶奶给的,咱们得留下。”

  瑛娘抱起隆继宗的牌位,供牌位的地方空留下瑛娘自己的牌位。

  来到前厅,瑛娘将继宗的牌位摆放在祖宗牌位中间的最下方,她来到黄垫前,要跪,发现五儿一直在后面跟着自己。

  瑛娘叫五儿:“来吧,你也跟娘一起。”

  瑛娘跪下,五儿也跪到了另一个垫子上。

  瑛娘说:“这几年住在这,风吹不着,雨浇不着,你奶奶还派人给盘了炕,到冬天,炕是热乎的,一点都不受罪;娘不用做饭,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过来……神仙一样的日子呀。这些都是隆家祖宗的庇护,孩子,你和娘一起给祖宗磕三个头,谢恩。”

  五儿点头,瑛娘和五儿磕了三个头。

  孝兴酒楼包间里,高柴禾垛子问道:“这是孝兴最好的酒楼吗?”

  酒楼老板点头哈腰:“那当然!您去打听打听,我说最好,没人敢跟我比!”

  高柴禾垛子颔首:“嗯……是不错。”

  他推开窗户向外张望。

  酒楼后的窄巷里,一见高柴禾垛子推开了窗户,两名巡逻大兵连忙立正,向高处的长官敬礼,高柴禾垛子向他们挥了挥手。

  关上窗户,高柴禾垛子看了一眼高棒子。

  高棒子敬礼:“早就安排好了,保证您、小公子和未来团长夫人的安全!”

  高柴禾垛子点了点头:“柳瑛娘对付过土匪,你是得多留点心眼儿,万一吃席是个计策,想跑呢?”

  “是,我想到了。所以才……”

  “好小子,越来越有出息了!”高柴禾垛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老板道:“菜呢?你家都有什么拿手的菜,把厨子叫来,一道一道的讲给我听!”

  隆家祠堂院落,打扮干净整齐的柳瑛娘拉着五儿出门,高棒子上前敬礼。

  瑛娘问:“现在去吃席,时辰合适吗?”

  高棒子道:“合适!其实我们团长中午就去了,主要是检查检查饭馆子的菜做的咋样。晚上要吃的,他都先尝了一遍,包你们满意!到了就开席。”

  瑛娘点头:“好,我儿子都饿了。”

  五儿摸着肚子,他确实是饿了。

  祠堂门口停着一辆轿车,还有两名士兵,牵着两匹马。

  高棒子询问:“您看,是坐汽车还是骑马?高团长说了,请小少爷挑!”

  一见大马,五儿的眼睛锃亮:“大马!”

  瑛娘却说:“娘想走走,你愿意跟娘一起走吗?”

  五儿立刻收敛了喜悦:“愿意。”

  瑛娘拉着五儿就走,高棒子示意牵马的士兵让开,带着两名卫兵紧紧跟随着瑛娘。

  孝兴酒楼门口,瑛娘带着五儿仰望酒楼。

  高棒子道:“我们打听过了,这家就是孝兴最好的酒楼。”

  瑛娘点了点头:“将就吧。”

  酒楼包间里,厨子、伙计、老板、卫兵一起上菜,一个大圆桌迅速摞起了山,可是看着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五儿面无表情。

  高柴禾垛子急切道:“孩子,快吃啊!吃啊!这些我都替你尝过了,好吃的很呐!”

  五儿依然不动声色。

  高柴禾垛子有些着急:“孩子怎么不动手啊?”

  瑛娘道:“我儿子懂规矩,大人没动筷子,他不会吃的。”

  高柴禾垛子一愣:“哦,是吗?教育的好!那你先请。”

  瑛娘问:“你这是请客啊?”

  高柴禾垛子点头:“对啊,请客!”

  瑛娘摇头:“我怎么觉得像审讯呢?你请客用得着这么多人盯着?让人家怎么吃啊?”

  高柴禾垛子一听,示意四个站在屋里的大兵:“你们全出去!”

  高棒子附和:“对,全出去!”

  四名当兵的退下。

  高棒子凑近瑛娘:“其实留我一个伺候就行,总得有个人指使吧!”

  高柴禾垛子看瑛娘:“他留下,行吗?”

  瑛娘道:“我敢说不行吗?”

  高柴禾垛子尴尬:“那……那您就吃吧。”

  瑛娘说:“无酒不成席。”

  高柴禾垛子看了看高棒子,又看了看瑛娘:“上酒!”

  桌子上摆上了精致的小酒盅,高柴禾垛子从高棒子手里接过酒壶,亲手为瑛娘斟上了酒。

  瑛娘不屑道:“拿这玩意喝?绣花啊?”

  高柴禾垛子惊讶:“嫌盅小?”

  瑛娘说:“我儿子从小爱听故事,最爱听故事里的英雄,给我他讲的故事里,英雄可都是拿大海碗喝酒的。”

  高柴禾垛子看了一眼五儿,五儿静静地看着他。

  高柴禾垛子吩咐道:“换海碗!”

  高棒子抱着大坛子在两个海碗里倒着酒。

  高柴禾垛子端起一碗酒:“柳瑛娘,你当年接过了这孩子,没有辜负我的托付,把他养这么大,带这么好。大恩不言谢,我敬你一碗!”

  瑛娘说:“敬我,可是要喝干的。”

  高柴禾垛子道:“那是自然!”

  瑛娘点了点头,对五儿说:“瞧着,看着我们俩,谁像英雄。”

  五儿点头。

  瑛娘端起碗来对高柴禾垛子道:“来。”

  两个酒碗碰到一起,高柴禾垛子“咕咚、咕咚”地喝着酒,瑛娘一点点地喝着,五儿瞪大了眼睛看着。

  一大碗酒,两个人全都干掉了。

  瑛娘擦了擦嘴:“好酒,不够痛快。你要是真心实意敬我,咱俩再连干三碗。”

  “好!”高柴禾垛子声音洪亮,却突然眼珠一转,笑了,他说:“恩人,商量商量,边吃边喝,咱俩慢慢来,行不行?”

  瑛娘摇头:“不行。”

  高柴禾垛子道:“可这么个喝法,我会醉的,我怕醉了出洋相。”

  瑛娘不满了:“都说你是大英雄,冲锋陷阵、屡建奇功,是请说书先生帮你编的吧?喝个酒连女人都怕,你也算是英雄?”

  高柴禾垛子笑了:“激将法。柳瑛娘,你确实厉害!高棒子。”

  高棒子上前一步:“到!”

  高柴禾垛子道:“情报!”

  高棒子摇头:“不是情报,是听说。隆家二少奶奶柳瑛娘酒量超群,怎么喝都不会醉。在七十二寨曾用三大碗酒灌倒了杀人如麻的鬼见愁,背着隆家老祖宗逃离土匪窝。”

  瑛娘愣了。

  高柴禾垛子说:“我酒量比鬼见愁好那么一点点,可刚才已经喝了一碗,你要再让我来三碗,也会醉倒的。我怕我醉了你带着儿子……”

  瑛娘点了点头:“刚才从屋里出去那四个,准在大门口守着呢,我跑的了?”

  高柴禾垛子愣了一下:“那倒也是。不过这打仗,光有勇不行,还得有谋,关键时刻还要谨慎。现在就是关键时刻,我想,我还是谨慎点吧。”

  瑛娘笑了,看着五儿:“瞧见了吧,他不是英雄。来,大兄弟,给我倒上三碗。”

  五儿看着瑛娘。

  高柴禾垛子劝道:“哎,瑛娘,你也别喝了。”

  瑛娘问:“高棒子……你是叫高棒子吧?你们团长请客没带够酒钱?”

  高棒子看向高柴禾垛子,高柴禾垛子无奈,示意高棒子倒酒,瑛娘又连喝三碗。

  高棒子傻了,高柴禾垛子自愧不如。

  第三碗酒酒碗落桌。

  五儿高兴地笑着,伸出大拇指:“娘是英雄!大英雄!”

  瑛娘摸着五儿的脑袋:“高柴禾垛子,自从那天你闯进祠堂,把孩子吓的好几天晚上都做恶梦。我让你陪我喝几碗酒,就是让孩子看着,高兴高兴,瞧你这怂样……”

  高柴禾垛子觉得很没面子,五儿根本不看他。

  瑛娘又说:“还有,你的那个什么情报?不准,我是能喝,不过喝多了也醉,人呐,是干不过酒的!哎呀,醉了……我得靠会。”

  瑛娘起身,奔一个塌而去,五儿连忙上前搀扶,瑛娘靠在塌上,脸色绯红。

  高柴禾垛子尴尬不已:“这,这……真不好意思,你看看,瑛娘,就为了让孩子高兴,多受罪啊!”

  瑛娘道:“受罪?受罪算什么?为了我儿子,我命都可以不要!不像有些人,连酒都不敢喝!”

  高柴禾垛子咬牙:“我补,我现在就补上!来,给我来六碗!”

  瑛娘摇头:“别整没用的,你又多大出息,我儿子都已经看见了。儿子,你爹……”

  五儿接话:“我爹是大英雄!”

  “还有呢?”

  “是天下最好的爹!”

  “还有呢?”

  “可以给我当马骑!”

  “还有呢?”

  “没了……”

  瑛娘笑了:“都听见了?这些就是孩子对他爹的要求,也不太高吧?”

  高柴禾垛子点头:“当马骑,这就当马骑,来,骑上来!”

  说着,高柴禾垛子四肢着地,跪在了地上。

  五儿噘着嘴:“你又不是我爹,我才不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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