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郭靖宇2018-09-22 18:0010,190

  高柴禾垛子愣了愣:“这话还挺中听。”

  延宗说:“大哥请坐。”

  高柴禾垛子坐下,指着另一个位置:“兄弟也坐吧。”

  延宗笑了,打开酒坛子:“大哥请。”

  高柴禾垛子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大口,又递给了延宗。

  延宗接过来也喝了一口:“大哥,向您赔罪……”

  高柴禾垛子伸手制止道:“你先等会!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来吗?”

  “这有关公像?”

  “不对!四年前,就是在这个破庙里,我把我三个月大的、死了娘的、没奶吃的儿子交给了你二嫂柳瑛娘。”

  延宗一愣。

  高柴禾垛子接着说道:“我要去给孩子他娘报仇,又怕孩子饿死,所以我必须把孩子交给一个有奶的女人。当时柳瑛娘的孩子丢了,正在四处找,急得要跳黄河。是我在黄河边上,把她扛到这的。”

  延宗点头:“二嫂已经告诉我了。”

  高柴禾垛子难以置信:“真的?”

  “她亲口说,你是孩子的亲爹。”

  高柴禾垛子抢过酒来,喝下了一大口:“看来柳瑛娘是个好女人,坦荡。当年把孩子托付给她是托对人了!”

  延宗也抢过酒来,又喝了一口:“昨夜,要不是你鲁莽,今天一早,二嫂就会找我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

  高柴禾垛子问:“你会怎么办?”

  “想尽一切办法,把孩子还给你呀!”

  “你说的是真的?”

  “当着关老爷的面儿,我隆延宗若说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好,那你现在还吧,把孩子还给我,打我黑枪的事儿我可以不计较!”

  “这……”

  “我知道你做不到,说!谁想要我的命啊?你可别告诉我是佘小四啊,他最多就是个打手。我问的是谁是幕后黑手?你给我交出来,我就一辈子跟你做好兄弟!”

  延宗一下被问住了。

  高柴禾垛子道:“你不说,我就跟你割袍断义!”

  延宗拿起酒来喝着:“请大哥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不行!凭什么?老子冲锋陷阵挂了花那叫光荣,这倒好,被人打黑枪算计?就算我不计较,我的兄弟们会干吗?绝不会干!隆延宗,把幕后黑手交给我,让我处置。”

  “不行。”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结拜大哥!要算计我的坏蛋,比我跟你还亲?”

  “你说对了。我不能告诉你是谁,不然,就是不孝!”

  “我明白了,是你娘。我有情报,你娘是隆家的当家人,杀伐决断都掌握在她的手上。”

  “不是!”

  “那还能有谁啊?”高柴禾垛子愣住了,轻声问道,“不会是你奶奶吧?”

  “我说了,我不能告诉你!”

  “你这不已经告诉我了吗?”

  延宗低头默认了。

  高柴禾垛子笑了:“嘿,新鲜,那小老太太瘦得不像样,还挺心狠手辣!可是我不明白了,她要我的命干什么呀?”

  “你就别打听了,大哥,给兄弟个面子,这件事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吗?你要是想解恨,掏出枪来,给我这来一枪!”延宗指着自己的肩膀。

  高柴禾垛子抢过酒坛子喝了一口:“按说,既然咱俩是结拜的义兄义弟,我这个当义兄的,就该给你面子。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必须得给我说清楚了,兴许我能替你分忧解愁呢!”

  “说不清楚!”

  “你必须得说!”

  “不说!”

  高柴禾垛子笑了:“隆延宗,跟我使横的?你以为我没有防备?”

  高柴禾垛子一吹哨,高棒子带着七八个士兵冲了进来,延宗愣住了。

  高柴禾垛子道:“我可以是团长,也可以是土匪。我把你引到这来,还有个目的,就是绑票!在我的军营门口绑,眼线太多了,全县城都知道了,闹到省城,大帅再治我的罪?那可不划算。现在我绑了你,谁都不知道。我也不要金银财宝,就要我儿子。儿子到了我的身边,我立刻撕票,把你分尸扔在山上,野兽会吃得连渣都不剩,我还就不承认绑过你了。你说,这主意高明吧?谁都不能把我怎么样!”

  “高柴禾垛子,你真是个混蛋!”

  “混蛋也是被你逼的!四年啊,我日思夜想的儿子还活着……”

  高柴禾垛子撸起那只受伤的胳膊,胳膊上是大大小小的刀疤:“你看!这是什么?”

  延宗一愣。

  高柴禾垛子说道:“我一直以为,我儿子死了,我觉得对不起他,每当想起孩子,心里难受的时候,我就在这划上一刀放血!”

  高柴禾垛子热泪横流,延宗有些触动。

  高柴禾垛子叹道:“你还没有当爹,你不明白我的心情!”

  高柴禾垛子饱含热泪的双眼,更让延宗不忍直视。

  延宗说:“大哥,你先让兄弟们都出去,我慢慢跟你说。”

  隆家祠堂里,瑛娘正带着五儿擦地板,就如同当年萧姑带着她擦地板一样。

  五儿和瑛娘在祠堂中间汇合,娘儿俩相视而笑,五儿天真的笑容,瑛娘看着有些心酸。

  破庙里,高柴禾垛子摇着头:“这是什么家规?你们大户人家也太不讲理了!”

  延宗喝了一口酒:“不许欺骗祖宗,这规矩本是没错的。当年,奶奶带着二嫂从七十二寨回到隆家时,说了谎话也是迫不得已,可现在……奶奶是最要面子的,一旦这件事情被戳破了,她老人家肯定没法活了。至于二嫂,那还用说吗?大哥,两条人命,要是没有瑛娘,你儿子活不了这么大,她是你的恩人!为了父子团聚不顾恩人的死活,你这样的义兄,我不认也罢!你当着关公的面儿割袍断义或者绑我的票,都随你的便!”

  高柴禾垛子抢过酒坛子,“咕咚、咕咚”地喝着,他问:“就没别的办法吗?”

  延宗摇头:“真没有。”

  “那我时常看看我儿子行吗?”

  “也不行,酒席宴上,你非要认二嫂,很多宗亲长辈都看见了,他们疑心都很重。现在就有人怀疑,孩子是你和瑛娘的私生子!”

  “这什么人散布谣言,老子枪毙了他们!”

  “你要枪毙谁啊?既然你我是结拜兄弟,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那些都是我的宗亲长辈,在孝兴个个德高望重,你枪毙一个试试?”

  “可是……你净说你的理,难道要让我们分散多年的父子,同在一个县城,不能见面?既然你是我的结拜兄弟,不能光为你的家人想,也得为我想想啊?”

  “大哥,只能等奶奶她老人家寿终正寝,我会安排二嫂离开隆家,躲得远远的,那个时候,定将孩子奉还!”

  延宗走到关老爷面前“噗通”跪倒:“我隆延宗当着关老爷的面儿发誓,说到做到,请大哥成全!”

  高柴禾垛子抢过酒坛子,一口气将酒全部喝干,他将酒坛子高高举起,“啪”的摔在地上,酒和眼泪在他的脸上交错纵横。

  隆延宗低头不语,高柴禾垛子紧咬钢牙。

  不久,高柴禾垛子搂着延宗哈哈大笑,从破庙里出来,高棒子等人见状都愣住了。

  高柴禾垛子一瞪眼:“犯什么愣啊?我和义弟和好了,话已经说开了。之前的事,包括黑枪,全都一笔勾销!”

  高棒子嘟囔着:“那孩子……”

  高柴禾垛子一皱眉头:“什么孩子?”

  “刚才您不是说您儿子……”

  “你耳朵塞鸡毛,听岔了。我高柴禾垛子仨小老婆都是花瓶摆设,收了她们一年多了,没一个怀上的,哪来的儿子?”

  高棒子不敢再问,延宗看着高柴禾垛子,心生感谢。

  隆家祠堂,延宗静静地站在瑛娘对面陈述着,瑛娘静静地听着。

  瑛娘躬身行礼:“如此正好,孩子他三叔,多谢你从中周旋解了我的围。”

  延宗连忙还礼:“哪里……昨天是二嫂解了咱们隆家的围,延宗在此谢过。”

  “行了,咱俩就别谢来谢去的了。兄弟媳妇在隆家还习惯吧?”

  “她好的很。”

  瑛娘转过头去,双手合十,对着祖宗牌位:“求祖宗保佑,保佑我弟媳洪凤鸣早点怀上三弟骨肉,为隆家延续香火。”

  延宗看着瑛娘,感慨万千。

  瑛娘道:“你们有了孩子,我离开隆家才水到渠成。他三叔,你快回去吧,和以前一样,平时请少来祠堂。”

  延宗点了点头:“二嫂保重。”

  瑛娘颔首:“三叔保重。”

  延宗转身走了,规规矩矩地关上了祠堂的门。

  军营门口,高柴禾垛子刚要进门:“谁?谁来了?”

  卫兵汇报:“是隆家大少奶奶,隆延宗的大嫂。”

  高柴禾垛子看了眼高棒子:“这女人我见过,有什么情报没有?”

  高棒子回话:“河曲万家的,省城万专员的亲妹妹。”

  高柴禾垛子点头:“噢,对,你跟我说过,不是个善茬。她找我干嘛?”

  见高柴禾垛子进来,隆万氏笑成一朵花,迎了上去:“高团长,您回来了。”

  高柴禾垛子一见隆万氏,他向后一步,抱拳:“大嫂,高某这厢有理了。”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高团长,小妹这里给您见礼。”

  高柴禾垛子一愣:“小妹?这怎么论呐?”

  “那您叫我大嫂又是怎么论呐?”

  “当然是从义弟隆延宗那儿论啊。”

  “都打了黑枪了,还叫义弟,大哥你可真厚道。我自称小妹,是从我哥哥万专员那论的。”

  “哦,万专员。省主席身边的大红人,我们俩不认识啊。”

  “我哥哥怎么说跟您很熟悉呢?他告诉我您是大帅的结拜兄弟,我哥哥跟大帅的交情,想必高团长也听说过吧?”

  “听说过,听说过,那我也就不见外了。找哥哥什么事啊,小妹?”高柴禾垛子拍着肚子,假装不怀好意地看着隆万氏。

  “哎,你一叫我小妹,我立刻觉得自己又活了。在那栋老房子里囚着,我都觉得土埋半截了。大哥一看就是大英雄,了不起的男人,小妹打听打听,当年你是怎么看上柳瑛娘的啊?那么个丧门星,土的都掉渣了,哪配得上大哥啊?”

  高柴禾垛子一皱眉:“小妹的话,我没听明白,柳瑛娘可是二嫂啊!别开玩笑。”

  “行了大哥,别跟我打马虎眼了,柳瑛娘那孩子,是您的吧?您就跟我说实话吧,我好歹是隆家的长房媳妇,兴许能帮上大哥呢?”

  “孩子?我的孩子?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您还是不信任我?柳瑛娘那孩子要是跟您没关系,您深更半夜的去祠堂干啥啊?”

  “噢……”高柴禾垛子假装恍然大悟,“是因为我大半夜的去了祠堂,小妹才起了疑心?告诉你,我呀,打仗的时候被炮弹炸过,脑子给炸坏了,一到晚上就梦游,那天延宗娶媳妇,二嫂柳瑛娘来了,我一看见她,就犯了病,夜里就梦游到祠堂去了。小妹,那天你坐哪桌来着?我要是先看见你,梦游准保找你去,要说长相,柳瑛娘哪能跟小妹比啊,小妹虽说是大嫂,可是看着比二嫂年轻多了。你这腰细的……”

  说着,高柴禾垛子就去摸隆万氏的腰,隆万氏本来还想套话,一见高柴禾垛子动真格的,吓坏了。

  隆万氏急道:“哎,高团长……”

  高柴禾垛子一瞪眼:“叫大哥!”

  隆万氏挣脱:“不是,高团长!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高柴禾垛子叫道:“哎,小妹,你别走啊!你住哪个院子?告诉大哥,今儿晚上梦游了,我好有地儿去!”

  隆万氏已经吓得跑了出去,高柴禾垛子收起了一脸的淫恶之相。

  高柴禾垛子暗暗摇头:“看来隆延宗没骗我,这大户人家,四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钢刀!柳瑛娘带着我的儿子,熬到今天肯定不容易。”

  隆家长房,隆万氏端着架子:“七舅爷,那些年你可没少拿我银票。”

  七舅爷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也没少帮长房说话办事,不是吗?”

  “你再出一回头,我亏不了你。”

  “现在我可不敢了,老姐姐回来了,这个家轮不到我说话了。”

  “那我就把你拿我钱的事都告诉老太太!”

  “别啊,老大媳妇!”

  “这一回我是让你帮隆家祖宗出头!”

  “啊?”

  隆万氏抓起一把银票,按在了七舅爷手里:“这件事办好了,银票是你的,隆家上上下下还都会对你感恩戴德!”

  七舅爷心动了。

  七舅爷、三叔公、四叔公聚在凉亭里。

  三叔公道:“黄七爷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含糊。老四,人家是舅爷,为了隆家的事都这么操心,咱们老哥俩责无旁贷啊!”

  四叔公点头:“对,责无旁贷!”

  三叔公说:“走,找老嫂子说去!”

  七舅爷脸上出现了笑容,三个老头奔客厅方向走去。

  隆老夫人房里,老祖宗问:“这三个老东西来干什么?”

  隆夫人回话:“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三位长辈觉得蹊跷,想跟您理论理论。”

  “我不跟他们理论,儿媳妇,替我挡一阵。”

  “是。”

  隆家客厅,隆夫人端坐,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佘管家。

  佘管家道:“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老太太今天身子不太舒服,你们有什么事跟夫人讲吧。”

  三叔公为难:“这个事跟延宗他娘讲,不太合适啊。”

  佘管家回话:“没什么不合适的,老太太早就说过,虽然她回来了,可夫人还是隆家的当家人。”

  四叔公点头:“哎,行,三哥,跟谁说都是说!我先说!”

  天井里,隆万氏竖起耳朵偷听。

  内厅,四叔公站了起来:“这柳瑛娘带着孩子回到隆家已经三年多了,孩子四岁了,长得倒是不错,也清秀,可就是不像隆家的人啊。”

  天井里,隆万氏美得直攥拳头。

  内厅,隆夫人脸色很难看。

  四叔公道:“前两天,延宗娶媳妇,酒席宴上,那个姓高的团长和柳瑛娘……我们大家可都看见了,老头子我心里边直犯嘀咕。”

  三叔公也说:“我也犯嘀咕,延宗他娘,当年柳瑛娘丢了孩子,可是拿着枪回来找过你算账的,动静闹的挺大,走的时候疯疯癫癫,大伙都以为她寻了短见,请问,她又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把这个孩子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佘管家看向隆夫人。

  隆夫人点头:“说清楚了,孩子是丢了,后来她又自己找着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吗,更何况有婆婆作证。”

  七舅爷疑惑:“我老姐姐作证?难道她看见柳瑛娘找到孩子了?不对吧,我老姐姐可一直被关在七十二寨,难道柳瑛娘是在土匪窝子里找到她丢的孩子?”

  隆夫人被问住了:“这……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三叔公正色道:“作为隆家的当家人你不能不清楚!”

  四叔公附和:“就是,这事糊涂了行吗?”

  七舅爷添油加醋:“这个孩子长大了,是要掌管隆家家业的,是不是隆家血脉都不查清楚了,难道要把祖宗基业拱手送人?”

  隆夫人站起身:“七舅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叫拱手送人?你怀疑这孩子可以,什么时候就认定是假的了?”

  七舅爷道:“那你得先认定他是真的才行。”

  隆夫人急了:“怎么认呐?”

  七舅爷摇头:“你是当家人,我们可不管!”

  隆夫人气得直转悠:“我就说是真的了,不行吗?”

  三叔公摇头:“不行,祖宗留下的规矩一大本呢,延宗他娘,作为当家人,你没好好看过?我是你三个儿子的叔公,血脉传承的事要是弄不明白,我可不答应!”

  四叔公说:“我也不答应!必须得弄清楚,那孩子到底是不是继宗之后!”

  隆夫人软了:“怎么弄清楚啊?有什么法子?”

  三叔公看看四叔公,又看看七舅爷。

  三叔公示意七舅爷过来商量,三个老头凑在一起嘀咕着。

  天井里,隆万氏焦急地等待着。

  里间,三叔公开口了:“我们几个商量了,滴血认亲!”

  隆夫人一愣:“啥?”

  四叔公说:“古时候骨肉失散,相认之时都是滴血认亲!”

  隆夫人看向佘管家。

  佘管家为难:“那谁跟谁滴血啊?孩子的爹,二少爷过世多年,这孩子是遗腹子,长辈们难道忘了?”

  四叔公看了眼三叔公,三叔公早有准备。

  三叔公说:“那怕啥?老二继宗和老三延宗是双生子,由延宗替他二哥,滴血认亲!”

  隆夫人沉吟:“这……”

  七舅爷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我看就这么定了吧。延宗他娘,请你转告我老姐姐,这事非做不可,不然我们这些长辈,不答应!”

  天井里的隆万氏高兴极了。

  隆家隆老夫人房,隆夫人向老太太汇报着:“娘,我看这也是好事,省得大伙心里犯嘀咕。”

  隆老夫人看了看儿媳妇:“你不会也……”

  隆夫人点头:“是啊,娘,我心里也犯嘀咕。”

  隆老夫人瞪大了眼睛。

  隆夫人连忙说:“这事儿有蹊跷。我是当家人,得对隆家祖宗负责不是?”

  隆老夫人很尴尬:“啊,啊,那就滴血认亲呗。”

  隆夫人点头:“好,等延宗回来我就跟他商量,这是大事,得开祠堂,把所有的宗亲长辈都请来。”

  隆老夫人转着眼圈:“你办、你办!”

  县长办公室,隆喜儿走来。

  延宗正在批阅文件,透过秘书,他看见了隆喜儿,隆喜儿点着头,向延宗招手。

  延宗连忙快速处理完文件,对秘书说:“你先下去吧。”

  秘书退出。

  隆喜儿凑上前去:“三少爷。”

  “什么事?”

  “这是老祖宗的亲笔信。”

  延宗拿起信来看着,隆喜儿很焦急,擦着汗。

  延宗将信“啪”的拍在桌子上:“滴血认亲?胡闹!”

  “老祖宗还有几句话让我跟您讲。”

  “说吧。”

  “老祖宗说,咱们家跟高团长的误会,指定传到省城去了,让您赶紧去省城多请几天的客,流言蜚语害死人,您在酒桌上打打哈哈,流言蜚语便不攻自破了。”

  “用不着,我最讨厌请客喝酒!”

  “之前这句,老祖宗是让你当幌子的,后边还有一句。”

  “快说。”

  “老祖宗说,让您先避避,她老人家现在没想出别的辙来,您走了就是多给她几天功夫,让她琢磨琢磨。”

  延宗闻言叹了口气,缓缓点点头。

  军营,高棒子进门:“团长,隆县长送来的亲笔信。”

  高柴禾垛子问:“写的啥?”

  “他说他要去省城几天,孝兴的安全请您负责。”

  “去省城?”

  高柴禾垛子冲了出去。

  县政府门口,高柴禾垛子翻身下马,正赶上延宗要上汽车。

  延宗一愣:“大哥怎么来了?”

  高柴禾垛子道:“送送兄弟啊。”

  延宗说:“我去省城……”

  高柴禾垛子伸手制止:“别解释,我不听,大哥相信兄弟!你指定不是去告我的刁状的!”

  延宗笑了。

  高柴禾垛子一把抱住延宗:“兄弟,你大嫂,万专员的妹子,不是玩意儿。”

  延宗点了点头:“多谢大哥提醒。”

  “你不在家我儿子安全吗?”

  “放心,安全。”

  “那就好,快去快回!”

  延宗刚要上车,高柴禾垛子又叫:“哎,等会!”

  高柴禾垛子又把延宗拉到一旁:“我……我要是想得厉害,能不能……能不能有什么办法看我儿子一眼啊?”

  延宗为难:“不能,大哥,尤其是这些天,请大哥……”

  高柴禾垛子再次打断:“明白!我忍了!我忍!”

  隆家客厅天井,隆夫人在佘管家的搀扶下张望着。

  隆夫人皱着眉:“这才成亲三天,延宗怎么就不回家吃晚饭呢?”

  佘管家道:“三少奶奶也没在家,出去了一天。”

  隆夫人问:“她出去干什么了?”

  话音未落,提着书包的洪小姐从外面进来。

  洪小姐行礼:“婆婆好,佘管家好。”

  佘管家很奇怪:“三少奶奶,您这是……”

  洪小姐回话:“婆婆,之前没跟您禀告,从今天开始,我到县中学教书了,教国文,今天第一课,我给同学们讲的是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同学们可爱听了!”

  隆夫人有些尴尬,看向佘管家。

  佘管家说:“三少奶奶,您可是隆家的少奶奶,出去抛头露面当教书先生,不好吧?”

  洪小姐笑了:“这是新时代了,没有什么男尊女卑。况且教书是很受尊重的。”

  佘管家轻声道:“那三少爷……”

  洪小姐插话了:“延宗是支持我的。”

  佘管家一下没了词,看向隆夫人。

  隆夫人点点头:“好,知道了,教书的事儿等延宗回来再商量。”

  洪小姐笑道:“婆婆,您是在等延宗啊?不用等了,延宗去省城出差了,他让我转告您,要去十几天呢。”

  隆夫人一愣:“哦?”

  各位宗亲长辈都集中在祠堂院落,个个表情严肃。

  隆家祠堂里,五儿正趴在门口往外看。

  瑛娘走来:“五儿你在干什么?”

  五儿回头:“娘,您快来看,来了好多人!”

  瑛娘来到门前往外张望,透过门缝,她看到了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她有些含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隆家祠堂院落,隆万氏赶来:“哎呀,各位长辈都来啦?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隆万氏在这里给老几位见礼啦。”

  三叔公颔首:“老大媳妇好。”

  正在这时,隆夫人在佘管家的搀扶下走来。

  隆夫人说:“各位宗亲,延宗出差去了省城,让大伙白来了,都请回吧。”

  众人相互对视。

  “那可不行!”隆万氏尖利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隆夫人瞪着隆万氏:“各位宗亲长辈都在,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再说,是谁让你来的?”

  隆万氏有点下不来台:“我还正想问呢,开祠堂这么大事儿,为什么不叫我?”

  七舅爷打着圆场:“是我跟老大媳妇说的,她是长房媳妇嘛,这么大的事,当然得来共同见证。”

  隆万氏赶紧接话:“是啊,七舅爷叫我,我就来了。”

  隆夫人瞪了隆万氏一眼。

  三叔公皱眉:“我说当家人,延宗怎么突然就去了省城?不会是故意躲着,骗我们呢吧?“

  隆夫人不满道:“三叔公,您是隆姓长辈中最德高望重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延宗是一县之长,为国家效力的,国家国家,国排在家前面,省里边的长官有事召唤,他能不去吗?“

  三叔公见隆夫人严厉,含糊道:“也是。”

  四叔公一摆手:“白跑一趟不怕啥,不就是去个省城吗?他早晚得回来呀!我说延宗他娘,你是当家人,给大家打个保票吧,只要延宗回来,立刻滴血认亲!”

  祠堂里,一听滴血认亲,瑛娘吓了一跳。

  祠堂院落,七舅爷附和道:“就是啊,延宗他娘,今儿个是来干啥的,大伙心里都明白,这件事要是不做,已经说不过去了。大伙可都是为了隆家好,替你这个当家人操心。”

  “我明白,等延宗回来,该办的事,办就是。”

  隆夫人有些不高兴,转身走了,众人也渐渐散去。

  隆家祠堂离,五儿问:“娘,啥叫滴血认亲?”

  瑛娘一激灵:“说书唱戏里的词,娘也不懂。走,儿子,咱们吃饭去。”

  后厅,喝着粥的瑛娘心事重重,她突然说道:“五儿,快吃,吃完娘带你走。”

  五儿问:“去哪?”

  “还不知道,不过,永远也不回来了。”

  “不嘛,我喜欢这。三叔还答应教我练剑呢,走了我就学不成了。”

  “要是不走,娘就得死。”

  “娘,您说什么呢?娘……您又瞎说!”

  五儿吓了一跳,他憋得满脸通红,掉下了眼泪。

  瑛娘严厉道:“不许哭。快喝粥,吃饱了咱就走。”

  五儿连忙点头。

  隆家祠堂院落,瑛娘和五儿各背着一个小包匆匆向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声断喝:“去哪啊?”

  只见隆万氏带着七八个婆子冲了进来。

  瑛娘一愣:“大嫂。”

  隆万氏无比得意:“今天宗亲长辈们来祠堂,你是偷听了吧?幸好我料到了,不然就被你跑了!”

  瑛娘故作镇静:“我跑什么?我为什么要跑?”

  “不跑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

  “不想找没趣,就乖乖回去。从今儿个起,我天天在这盯着,你甭想跑,你就等着隆延宗回来,你和你这野种原形毕露吧!”

  瑛娘一脸无奈,隆万氏洋洋得意。

  秋天的夜,天凉,隆万氏披着冬天的斗篷,守在院落里。

  祠堂里,五儿睡着了,瑛娘跪倒在隆继宗和自己的牌位面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无话可说,也不想说什么,眼神空洞洞的。

  军营里,高柴禾垛子在炕上打着滚,痛苦之极。

  高棒子进门问道:“团长,您这是怎么了?”

  高柴禾垛子摇着头:“像犯了大烟瘾一样难受啊!我想儿子!”

  “您不是说……”

  “哎呀,我那是给隆延宗面子,我告诉你吧,柳瑛娘的那个儿子,就是我的!”

  “那,团长,您一声令下,我带领兄弟们给您抢回来不就完了吗!”

  “狗屁!人家含辛茹苦把我孩子养大,我要是把孩子抢回来,会把恩人害死的,我能那么做吗?那不是恩将仇报、不仁不义吗?”

  “可是……”高棒子“啪”的一个立正,“有情报!”

  “说!”

  “隆家说要开祠堂,滴血认亲。”

  “什么?”

  “好像是让隆延宗替柳瑛娘的亡夫和孩子滴血认亲。”

  “我明白了,我义弟隆延宗去省城,就是为了躲这事儿。”

  “还有就是,柳瑛娘想带着儿子跑,没跑了。现在,被困在祠堂了。”

  “谁敢困我的恩人?叫警卫班!”高柴禾垛子说完就要往外冲,可又停住了,“等会……上次就是我莽撞,险些出了事,这回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你出去。”

  高棒子出去,高柴禾垛子一翻身上了炕,盘腿打坐闭上了眼睛。

  浩渺苍穹,皎洁的月光显得冰冷冷的。

  隆家隆老夫人房里,老太太气得直哆嗦:“隆万氏居然……这女人好大的胆子!她要造反啊!你是隆家的当家人,你怎么能纵容她?”

  隆夫人问:“娘,我什么时候纵容她了?”

  “那她带人围了祠堂,你不管?”

  “我怎么管?她说是为我分忧啊。”

  “这……”

  “娘,您想,刚说要滴血认亲,柳瑛娘就要逃走,心里没鬼为什么要逃?是,柳瑛娘救过您,救过咱们全家,为延宗保媒说亲,也刚立了功,可若那孩子不是隆家血脉,她所有的功,也抵不了欺骗祖宗的罪过啊!这些年我也体会了,瑛娘是孝顺,那天您在祠堂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也打心眼儿里疼瑛娘,可这件事儿,我要含糊了,怎么配做隆家的当家人?怎么对得起老爷?对得起娘对我的信任?”

  隆老夫人瞠目结舌。

  隆夫人问:“娘,您一再护着瑛娘,不会是那孩子真有玄机,您早知道吧?”

  “怎么能呢?欺骗祖宗的事,我能干吗?”隆老夫人脸色很难看,“哎哟,我累了。你是当家人,一切都由你做主,你去吧。”

  “那娘好好歇着。”

  隆夫人一退出,隆老夫人就双手合十祈祷了起来:“三孙子三孙子,奶奶求你了,你晚回来几天!奶奶真是老了,想不出对策了!你要是回来早了,这事儿漏了包,你可就得给奶奶办丧事咯!”

  机敏的隆老夫人第一次没了辙。

  军营里,高柴禾垛子睁开了眼睛,大喊道:“来人!”

  高棒子进门:“团长,人在呢!”

  高柴禾垛子吩咐道:“请媒人,备聘礼,雇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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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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