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郭靖宇2018-09-23 15:359,654

  延宗下了汽车,冲进军营。

  军营院落,高柴禾垛子大喝一声:“来人啊,把高棒子给我押上来!”

  被五花大绑的高棒子被押了上来。

  高柴禾垛子抱拳:“义弟,义兄对不起你!这小子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真没看出来他色胆包天!绑架你的女土匪,他看上了,要娶了当媳妇!怕你来了枪毙,他给放跑了!”

  延宗急坏了,上前一把抱住高棒子的肩膀:“高棒子兄弟,那姑娘往哪跑了?”

  高棒子摇着头:“不知道!反正人是我放跑的,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杀要剐对我来!”

  隆延宗咆哮着:“她是我侄女!我找了十几年没找到的亲侄女!”

  高棒子傻了眼:“啥?”

  高柴禾垛子也蒙了:“怎么回事?”

  延宗哭笑不得:“你怎么把她给放跑了?”

  瑛娘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个输液瓶子,瑛娘察觉到自己的手上扎着针,液体正一点一点地滴进她的体内。

  瑛娘刚想起身,就听到外面延宗的声音。

  延宗问道:“高棒子,你放走的那个有没有告诉你,她是我大侄女盼娣,还是我二侄女招娣?”

  屏风后面很宽敞,隆延宗、佘小四、大师兄、高柴禾垛子、高棒子在商量着事情。

  高棒子吭哧了半天:“应该是……我也说不好……”

  大师兄接话道:“应该是老二!在七十二寨我看得清楚,老大的个子更高一些。”

  延宗点点头:“没错,我大侄女从小就是大个子!高棒子我再问你,另外一个,也就是我大侄女,真的是从后山的悬崖顺着藤条跑了,不是摔死了?”

  高棒子结巴着:“这……他们跟我汇报说是跑了……”

  延宗怒道:“你混蛋!你为什么不去看?”

  高柴禾垛子出来打圆场:“义弟你息怒,小声点,别把瑛娘吵醒了。”

  接着,高柴禾垛子用手指着高棒子:“你等着,你今天的罪过够我枪毙你一百回!”

  高棒子吓得垂下了头。

  大师兄安慰延宗道:“我顺着藤条到过悬崖下面,倒是没见着尸体。”

  延宗叹了口气:“当年的一场误会,十六年以后……难道这就是因果报应?”

  延宗满脸的泪水:“我们出动了正规军,两个孩子一定会以为是我的主意,他们会更恨隆家更恨我!”

  佘小四半天没说话,突然说了一句:“隆县长,她们跑了不是正好吗?”

  延宗问:“你什么意思?”

  佘小四道:“您常教育我们说,天大地大国家最大,盼娣、招娣当了土匪,国法难容,她们现在真站在你面前,你怎么办?”

  延宗愣住了。

  佘小四又说:“就算马家堡子血案是因为马财主好色而起,她们是被逼的,自卫杀人。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县长,这个罪过,谁能帮她们免了?”

  延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高柴禾垛子道:“要我说,立刻让全孝兴各乡各镇都贴出告示,就说七十二寨的土匪跑了,要百姓严加防范。光贴告示,不画画像。那两个丫头要是聪明,见到告示就赶紧跑出孝兴地界,也省得将来我义弟犯难了!”

  大师兄摇摇头:“我看未必管用,这两个孩子要是怕事儿,敢绑架县长吗?她们手里还有几条枪,怕的就是误会越来越深,她们挺而走险。若是当街杀人,或是放火行凶……”

  高柴禾垛子一拍脑门:“是啊,若众目睽睽之下再犯下大错,可就没得救了。怎么能把这两个孩子找回来呢?”

  大师兄犯了难:“怎么找?总不能贴告示,说隆县长的两个侄女当了土匪头子吧?”

  佘小四摇头:“那也没用,她们不相信隆家,更不相信县长!再说,啥叫找?让警察找到了,那还不就是被抓到的土匪?除非这两个孩子自己出来,还能算个投案自首……”

  众人都不言语了。

  佘小四突然说:“怕的是这会儿,她们已经混进了孝兴城,正找机会报复隆家呢!我倒是已经做了部署,可就怕天一黑,巡逻的有个疏忽,她们趁机放火,这俩孩子当年就放过火!”

  病床上,瑛娘一直在听着,她将头靠在枕头上,仰望天花板发呆。

  扮成男装的招娣混进了孝兴城,警察搜查,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一个卖火柴的摊位,招娣问:“这洋火怎么卖?”

  摊主道:“两个钱一包。”

  “我都要了。”

  摊主一愣:“都要了?那我给您包好咯。”

  说完,摊主铺开大纸,将仅剩的二十几盒火柴放在纸上,包了起来,招娣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搏的打算。

  孝兴一个角落里,二十几个师兄弟聚集在光线昏暗的藏身处。

  盼娣说道:“现在天干物燥,最合适的就是火攻。本来,我和招娣原本不想伤及无辜,可这是最后的机会,不放火没办法为我娘报仇!”

  师兄弟们都点头。

  晁天宝咬咬牙:“放火就放火!那些有钱人心狠手辣,难道只许他们欺负我们,不许我们报仇?”

  盼娣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着:“你们看,这就是隆家。”

  盼娣在地上画了一个大方块儿,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方块:“这个,是隆家的祠堂,只要想办法先在祠堂放火,多数下人都会去救火,隆家也就空虚了。这个时候我们再从后门进去,从厨房、客厅、管家房同时放火,我就不信,烧不死那两个可恶的老太婆……”

  佘管家扶着隆夫人出门。

  隆夫人问:“你说延宗既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那他为什么不回家?”

  佘管家说:“咱家三少爷不是一向如此,有公务在身,他啥时候着急回家过?”

  隆夫人不再看佘管家,她向前走了两步,望着祠堂的方向:“祖宗啊,保佑延宗平平安安的,隆家平平安安的!”

  医院病房里,佘小四说:“盼娣、招娣我从小就认识,都是好孩子!可这十几年不曾见面,真不知道她们变成什么样,若真是心狠手辣……”

  高柴禾垛子琢磨着:“这个节气风大,一旦放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着一大片,甭说隆家,街坊邻居怕都要跟着遭殃啊!”

  延宗叹道:“我隆延宗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大师兄也很为难:“到了那个时候,纵有千般借口,谁还能救得了那两个孩子?”

  “都怪我!”高棒子悔得蹲在地上又用拳头砸着地。

  正在这时,有副官跑了进来:“报!高旅长,紧急军情!”

  一份军情简报递向了高柴禾垛子。

  高柴禾垛子命令道:“念!”

  副官领命念道:“日寇六个大队分两路,跨吕梁山脉同时进攻孝兴和林县,敌军来势凶猛,上峰让高旅长,无论如何要守住阵地”

  “奶奶的,军令如山!义弟,我先走了!”高柴禾垛子一脚踢在高棒子屁股上,“你,别在这装怂蛋抹眼泪了!就算枪毙你,也得等杀光小鬼子再说!上战场给老子打先锋去!”

  高棒子起身:“是!”

  高柴禾垛子带着高棒子离开。

  医生从外面进来:“隆县长,你们也请回吧。病人突然昏迷,病因还没查到,得让她好好休息。”

  延宗等人离开。

  病床上,瑛娘支撑着起身,一把拔下插在手上的针头,扔到了一旁,立刻有血涌了出来,瑛娘用另一只手按住。

  医生绕过屏风吓了一跳:“哎,你怎么自己把针头拔下来了?”

  瑛娘虚弱地说:“这么好的药,应该留给前线杀敌的将士!我是土匪的娘,我不配……”

  瑛娘向外走去。

  原来瑛娘家的大门上挂着锁,一身男装的招娣来到门前,四下张望,她跳进院子来,向房门摸去。

  招娣推开门,屋里的家具摆设已发生了变化,但对这个环境她很熟悉。

  里间,在小时候曾经睡过的炕上,招娣将火柴一捆捆的用小线绳捆好,她在做着放火的准备。

  塔林中,瑛娘正用一把菜刀削着一个木板子。

  隆福快步跑来:“二少奶奶,可找着您了!您怎么来了这啊?我打听到一件事。”

  瑛娘缓缓点头:“我已经知道了……七十二寨的土匪头子,是我的闺女盼娣和招娣。”

  隆福难以置信:“什么?盼娣和招娣?土匪头子?怎么会?”

  其实,隆福想说的是五儿和念娣坠河的事。

  瑛娘请求道:“福叔,麻烦你在这板子上给我写几个字。笔和大红我在县城里买好了。”

  隆福向瑛娘身旁看去,地上有毛笔和朱红。

  隆福问:“二少奶奶,您要写什么?”

  瑛娘幽深的目光中有很多想诉说的话……

  孝兴城门口的街道上,人们突然聚拢,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瑛娘身后背着木板,身插木枝,自己捆绑着从城门洞里走了出来,她背着的木板上有朱红写的字。

  有人念道:“教女无方柳瑛娘,负荆请罪……”

  有人在瑛娘身后跟着,边看边念道:“愿挨千刀万剐,为二女赎罪……”

  一个老汉惊讶:“这不是隆家的二少奶奶吗?”

  一个妇人也说:“对啊,柳瑛娘!”

  这个妇人认识瑛娘,她追着问道:“瑛娘,你这负荆请罪为的是哪一般啊?”

  瑛娘不回答,她只是慢慢地走着,目光中无比坚定,她心里想:“不管盼娣、招娣能不能出来相认,只要有一点希望,我这个当娘的都得试试。就算是她们已经跑了,离开了孝兴,我也得这样做!我柳瑛娘的女儿当了土匪,我得向孝兴的父老乡亲们认罪!”

  孝兴街道上,瑛娘一步一步地走着,三叔公和四叔公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四叔公一愣:“真的是柳瑛娘!”

  三叔公上前几步拦住瑛娘:“柳瑛娘,你这是干什么?你不嫌丢人,祖宗还嫌丢人呢!”

  瑛娘深深地鞠了一躬:“三叔公、四叔公,盼娣和招娣还活着。”

  三叔公愣住了:“你那俩丫头找到了?”

  瑛娘低声道:“没找到,不过有了消息,说她们误入歧途,当了土匪。”

  三叔公吓了一跳:“土匪?”

  三叔公看向四叔公,四叔公也甚是诧异。

  瑛娘正色道:“虽未杀人越货,可这名声,就是给祖宗丢人!我这个当娘亲的既已听闻,不能假装不知道。我这就告诉孝兴的父老乡亲,孩子没学好,是我柳瑛娘教女无方,跟隆家祖宗无关!”

  说完,瑛娘继续向前走着。

  人群中露出隆喜功的脸,他远远看着:“哟呵,那娘们是柳瑛娘啊,她怎么又回来了?这是干嘛呢?”

  几个小流氓围在隆喜功身旁,都向瑛娘的方向张望着。

  隆喜功说:“我娘最恨的就是她。哥几个,跟上瞧瞧去?”

  小流氓们点头,隆喜功等人跟了上去。

  秘密藏身处,晁天奇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跟晁天宝嘀咕着。

  晁天宝疑惑:“有这事?”

  晁天奇点头。

  晁天宝来到盼娣面前:“盼娣,你娘是不是叫柳瑛娘?”

  盼娣点头:“对啊。”

  晁天宝皱眉:“她好像没死。”

  盼娣摇头:“不可能,师父亲口告诉我的,她被枪毙了。”

  晁天奇插话道:“刚才我在街上亲眼看到一个大婶,正在负荆请罪,别人说她就是柳瑛娘!”

  盼娣大吃一惊:“在哪?”

  原来瑛娘家的门口,隆福将一根柱子立在地中间,柱子附近搭了一个两米见方的木台子,两名木匠正在帮着钉台子。隆福的心情难以平复,他想起了在塔林瑛娘说的话。

  当时,瑛娘说:“这两个孩子在孝兴过得最好的日子,就在那处小院里。我记得那院子门口的街道够宽敞,就请福叔在那里为我搭个八尺见方的断头台。若能为盼娣、招娣赎罪,我愿意被千刀万剐。我听说盼娣和招娣在孝兴有眼线,她们若是得到信儿,一定会赶来送我。那个时候,就请福叔立刻报告警察,让警察抓她们去伏法!我相信,孩子他三叔一定会想方设法免了她们的死罪,哪怕在监狱里蹲上十年二十年,也还有机会重新做人呐!”

  隆福长叹一声,老泪纵横。

  台子刚刚搭好,瑛娘已经从街道方向走来。

  隆福示意木匠撤下,令隆福没想到的是,已经有很大的老百姓队伍跟随瑛娘而来。

  瑛娘见到台子,很是欣慰:“福叔,这么多年了,什么事都是您替我操心。这台子搭得真漂亮。死在这,我最容易见到二少爷。”

  隆福含泪道:“二少奶奶,您别胡说!”

  瑛娘走向柱子,往上一靠:“再辛苦福叔,把我绑在柱子上。”

  原来瑛娘家里,睡着了的招娣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起身出来,院子里空无一人,可是招娣能感觉到院外人山人海。

  招娣害怕是来抓她的,抄起一样趁手的家伙,靠墙向外听着动静。

  此时的瑛娘已经被绑在了柱子上。

  远远地,盼娣、晁天宝、晁天奇等师兄弟赶来。

  盼娣清晰地看到了瑛娘,她很纳闷:“是娘?我娘真的还活着!”

  盼娣不顾一切的就要挤上去,可晁天宝一把拉住了她:“盼娣,当心是圈套!”

  盼娣愣住了:“对啊,一定是圈套,隆延宗太狠毒了,拿我娘当诱饵!”

  晁天宝安慰道:“盼娣,别着急,就算他们要杀大婶,你也不能上前,反正今天夜里咱们就能放火替你娘报仇了!”

  盼娣强忍着泪水:“我娘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盼娣实在是无法接受。

  七舅爷从远处赶来,与看热闹的三叔公、四叔公会和。

  七舅爷问:“柳瑛娘,十几年以前你跑了,现在又回孝兴来干什么?这闹得是哪一出啊?”

  瑛娘说道:“七舅爷好,瑛娘不认字,身后这块板子是求人写的,上面写得清楚,前面是‘教女无方柳瑛娘,负荆请罪。’后面是‘愿挨千刀万剐,为二女赎罪。’”

  招娣听到母亲的声音一愣,连忙站上高处向外张望,她发现院外整条街道都被看热闹的人堵满了。

  招娣的位置只能看到瑛娘的背,但她清晰地看到了隆福。

  七舅爷指着隆福道:“隆福,这些年你一直跟着你家二少奶奶?”

  站在一旁的隆福连忙点头:“是。”

  七舅爷皱眉:“她没得疯病吧?”

  隆福摇头:“没有。”

  七舅爷又看向瑛娘:“我还以为她找不着女儿急疯了呢。柳瑛娘我问你,你哪两个女儿还活着?她们犯了什么罪啊?”

  瑛娘说:“大女儿盼娣、二女儿招娣,误入歧途,上了七十二寨,虽未烧杀抢掠,不算土匪;可绑票了她们的三叔,真是罪不可赦!”

  瑛娘像是在回答七舅爷的话,但更像是跟在场的老百姓们诉说。

  瑛娘道:“父老乡亲们,大伙一定知道前两天,县长隆延宗被绑了票,就是我那两个闺女干的!她们离开孝兴十几年了,我猜想当年一定是看到了政府要枪决我的告示,她们以为是隆延宗要害死我,所以心生记恨……本是家事,现在却酿成大祸。一切皆因我这个当娘的而起,我愿意替女儿们接受惩罚!”

  七舅爷撇着嘴:“真是笑话,娘是娘,闺女是闺女,你替得了她们吗?那两个丫头,从小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没等瑛娘说什么,四叔公急了:“哎!黄七贵!你看不上柳瑛娘可以,可你说话要对着良心!盼娣、招娣,小时候我也见过,那是两个好姑娘,识文断字彬彬有礼!你从哪看出来她们不是好东西?”

  三叔公附和道:“就是,那是两个好孩子!当年是因为误会,才离开了隆家,听瑛娘的意思,这些年两个孩子是流落江湖了?我记得老嫂子说过,隆家对不起这二位小姐,什么时候若回来,隆家要厚待!七爷,你老姐姐说这话的时候你也在场啊!”

  人群中的盼娣听到长辈们的议论有些诧异。

  透过墙头向外张望的招娣也清晰的地记得三叔公、四叔公等长辈。

  七舅爷有些语塞:“我……我是被她气糊涂了!隆家的小姐当了土匪,你说她不知道隐瞒,还大肆张扬!这不是给祖宗丢人吗?”

  瑛娘反诘道:“隐瞒?请问七舅爷,做了错事瞒着祖宗,难道就不丢人了?”

  七舅爷哑口无言。

  瑛娘继续说道:“当年,盼娣和招娣离开了隆家,她们的三叔隆县长一直很自责,这么多年,为了找回这两个孩子,他也没少操心。他多次对我说过,对两个侄女心怀歉疚,可他是个好县长,绝不会辜负政府的信任,徇私枉法,这件事情我若隐瞒,岂不更让隆县长两头为难?”

  三叔公挑起大拇指:“瑛娘说的有理!延宗官身不由己,你能为他着想,难得!”

  七舅爷摇头:“可是……可是她在这里负荆请罪,你跟谁请啊?这里上,没有皇帝老子,下,连个小警察都没有。”

  瑛娘说:“我要向孝兴的父老乡亲们请罪!当年,政府下了判决书,法场之上,是孝兴百姓救了我。也就是说,我这条命是大伙给我的……”

  老百姓们回忆起当年的情景。

  瑛娘道:“今日,我这个当娘的再求求大伙,我想为我的两个女儿赎罪。请大家帮帮我,用石头砸我、用刀子扎我都行,了结了我的这条命吧!只求在我两个闺女被警察抓到的时候,大伙能像当年救我一样,为她们求个情!这两个孩子从小死了爹,又离开了娘,她们的错都是我没教育好啊!”

  晁天宝看向盼娣,盼娣眼圈湿润

  院子里,招娣一出溜坐在了地上,她没有想到娘还活着,更没有想到娘会这么说,她心如刀绞。

  佘小四冲进县长办公室就叫嚷着:“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隆延宗问:“二嫂怎么了?”

  佘小四道:“她上了街,负荆请罪,要为盼娣招娣赎罪!”

  延宗愣住了。

  瑛娘刚才的那一番话,让善良的孝兴百姓们感动了。

  一个老汉说:“柳瑛娘,你别在这受罪了,大伙相信你!你教不出杀人放火的闺女来!来,大叔给你解开!”

  说着,老汉就要上台解绳。

  瑛娘摇头:“别!大叔千万别上来!离开我那年,老大九岁,老二七岁,这十几年,我这个当娘的没给她们做过一口饭,也没给她们缝过一件衣服。冬天,不知道她们穿的暖不暖;夏天,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吃上干净的东西,虽日思夜想,可无济于事。只有今天这个机会,就让我替她们接受惩罚吧,也让我尽尽当娘的责任。瑛娘在此发誓,今天的一切皆是我自愿,请大家快点动手吧,瑛娘虽死无憾!”

  已经有几个老太太闻言抹着泪水。

  盼娣泪奔,晁天宝紧紧地拉住了盼娣的手;院子里的招娣流淌着泪水,轻声地呼唤着娘。

  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个当娘的真不容易呀!”

  “是听说七十二寨又出了土匪,绑了县长,可别的坏事人家也没干啊?侄女绑了叔叔,说到底是家里的误会,不该判刑啊!”

  “说的是!柳瑛娘你别怕,等你俩闺女来了,大婶替你跟警察理论!”

  角落里的隆喜功气坏了:“什么玩意?你们几个上去,她不愿意挨刀子吗?捅死她!”

  几个流氓直咧嘴。

  一个流氓说:“孙少爷,您说的轻巧,她可是县长的嫂子,我们真动了手,万一算我们杀人,枪毙咋办?”

  另一个流氓搭腔:“就是啊,你不是说隆延宗跟她有一腿吗?县长准为老情人报仇,还不收拾死我们?”

  “你们怎么这么废物!那也不能让她在这刁买人心呐!”隆喜功掏出一把银元来,“谁去给她点难看,这些钱就拿去喝酒!”

  一个老妇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柳瑛娘,你这个娘是这份的!”

  老妇伸出了大拇指。

  正在这时,流氓们挤过人群,拎着烂菜叶子。

  一个流氓道:“柳瑛娘,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再好听,你闺女是土匪!”

  另一个流氓点头:“对!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土匪比老鼠可恨多了!土匪的娘,该打!”

  说着,流氓们抓起一把菜叶子向瑛娘的脸上扔去,一个流氓顺手从一名老百姓的筐里抓起一个鸡蛋,向瑛娘砸去,鸡蛋正砸在瑛娘头上的那块木板上。

  瑛娘闭上眼睛忍耐着。

  有流氓起哄:“闺女当了土匪,娘也不是个好东西!”

  其他流氓附和:“对!她给七十二寨土匪当过压寨夫人,她就是女土匪!打她!”

  有些老百姓也被煽动了,一起向瑛娘投掷脏东西,瑛娘的身上、脸上已经挂了花。

  隆福大喊一声:“住手!”

  隆福冲上前,拦在了瑛娘身前,更多的菜叶子、鸡蛋扔向了他,可他忍耐着。

  瑛娘急道:“福叔,你让开!”

  隆福摇头:“不!当年是我没照顾好两位小姐,二少奶奶要为小姐受过,隆福理当先受!”

  瑛娘颤声道:“福叔……”

  隆福的身材高大,他几乎将所有脏东西都挡住了。

  院子里的招娣听到外面的动静,她真想冲出来,可又害怕暴露,只得攥紧了拳头,强忍着泪水。

  一直在人群中的盼娣满眼都是泪水。

  晁天宝看不过去了:“师兄弟们,上!”

  晁家班的兄弟们挤过人群,跟流氓们厮打起来,一阵大乱。有的流氓被打倒,有的流氓被打得嗷嗷乱叫,还有的流氓被扔了起来,摔在地上,龇牙咧嘴,嘴里吐血。

  “砰”的一声枪响,整个现场安静了下来。

  隆延宗带着佘小四、大师兄以及十几个警察冲了过来,流氓们迅速汇集在了一起,晁天宝等师兄弟们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也自觉的汇集到了一起。

  延宗一个箭步冲上台去:“福叔!”

  隆福低下了头:“三少爷,您来了。老奴这副样子寒碜,告退了!”

  浑身是脏的隆福转身向远处走去,他一闪身,露出了同样浑身是脏的瑛娘。

  延宗道:“二嫂……”

  瑛娘摇摇头:“他三叔,请你不要管,让开!”

  延宗露出心疼的目光。

  佘小四大声喝道:“怎么回事?”

  隆喜功挤到佘小四面前:“佘局长,我看见了!他们打人!”

  说着,隆喜功伸手指向晁天宝等人,晁天宝等人有些紧张,不敢说话,大师兄向他们望去,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这时,一个老妇不满道:“恶人先告状!是他们先往柳瑛娘身上扔烂菜叶子、臭鸡蛋的!”

  一个老汉点头:“没错!是他们先捣乱的!”

  另一个老汉说:“这几个小混混就是地痞流氓,就是他们先捣的乱!”

  佘小四一见隆喜功就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他掂了掂枪,看向流氓们:“你们怎么回事?”

  流氓们连忙摆手:“不是我们!是隆家长房孙少爷给钱让我们干的!”

  台上的隆延宗闻言猛地回过身来瞪着隆喜功,他用手点指:“隆喜功!”

  隆喜功吓坏了:“三叔饶命,三叔饶命啊!”

  隆喜功害怕延宗揍他,扭头就跑。

  延宗气得想去追,可大师兄凑了过来:“小尾巴,你看那波打人的,我在七十二寨见过他们。”

  延宗回头,看向被警察用枪督住的晁天宝等人,晁天宝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延宗用手指向晁天宝:“你,射箭的。”

  晁天奇低声道:“天宝哥,咱们中计了!”

  晁天宝咬着牙:“跟他们拼!”

  师兄弟们摆起了架势要拼命,警察们的枪上了膛,随时准备射击,远处的盼娣不知所措,她的手摸向腰间的枪。

  延宗问:“你们可是晁家班的?”

  延宗身后的瑛娘听到了“晁家班”,急忙说:“晁家班?晁家班!我的盼娣、招娣,你们在吗?娘当年得到消息,说你们跟盖家班走了,哪成想班主不姓盖,姓晁。就因为这一字之差,娘白白找了你们十几年。还有福爷爷,他瘸着一条腿走了几万里路啊!盼娣、招娣,你们要是在就听着,你们误会三叔了,他是好人,这些年他为了找你们没少花功夫!娘知道你们在马家堡子杀了人,才被迫上了七十二寨,你们的三叔已经说了,那场血案有缘由,不全赖你们!你们赶紧出来伏法吧!悬崖勒马还不晚,我知道你们手里有枪,你们要是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可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盼娣、招娣,娘想你们,你们出来吧!”

  人群中的盼娣轻声唤道:“娘……”

  院子里的招娣已经满脸泪水,她大声的喊着:“娘!”

  瑛娘回身向院子方向望去。

  院子里,招娣向后退了几步,快步奔跑,借助木桶、旧马车等物品垫脚,蹿上高墙,一跃而出。

  招娣蹿出墙来,吓了老百姓一跳,有警察将枪对准了招娣,可招娣视若无睹,此时盼娣也已经快步来到台前。

  盼娣和招娣几乎同时奔至瑛娘面前,双双跪倒:“娘!”

  瑛娘叫着:“盼娣。”

  盼娣点着头。

  瑛娘又叫:“招娣。”

  招娣点着头。

  瑛娘落泪:“我的孩子……”

  “娘——”盼娣、招娣冲上断头台,紧紧地抱住了瑛娘。

  隆延宗不禁落泪,佘小四也掉下了眼泪,连大师兄的眼眶都湿润了。

  不少善良的孝兴百姓都抹着眼泪,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各怀心事地看着这一幕。

  人情冷暖,苍天不作证。

  高柴禾垛子推门进入县长办公室:“义弟,县政府门口人山人海,为你两个侄女请愿的老百姓撵都撵不走啊!”

  隆延宗疑惑:“义兄怎么回来了?鬼子不是正在向你的阵地进攻吗?”

  高柴禾垛子摇摇头:“压根就没等他进攻,我让高棒子来个先下手为强,半路上打了伏击。这小子还真争气,消灭了几十个鬼子,把小鬼子大部队吓回去了!”

  延宗闻言很欣慰。

  高柴禾垛子问:“瑛娘人呢?”

  延宗指了指洪小姐当年住过的地方:“在里面换件衣服。”

  此时,换好衣服的瑛娘正从里间出来:“高旅长……”

  高柴禾垛子点点头:“我都听说了,刚才在大门口,也和老百姓聊了会。大伙愿意相信你。”

  瑛娘叹了口气。

  高柴禾垛子问道:“瑛娘,你那两个姑娘不含糊啊,敢拉队伍占山为王,放不放心交给我?”

  瑛娘一愣:“高旅长,您说什么呢?她们犯了罪,若政府能念她们年幼无知,不枪毙,我就感恩戴德了,做多少年牢都不怕,只求给她们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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