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延宗愣了,他万万没想到瑛娘会来,瑛娘担心祠堂安危,仗着胆子快步冲向后面,延宗已经无处躲藏,他只得将牌位拿在手里,背在身后。
延宗刚刚藏好牌位,瑛娘就赶到了,两人对视。
瑛娘一愣:“三叔?”
延宗尴尬:“二嫂?”
两人几乎一起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又几乎再次同时回答:“我没想到……”
两个人同时谦让对方接着说,但又几乎同时开口。
延宗道:“我没想到这么晚了会有人来。”
瑛娘点头:“我也是,对不起,不打扰了。”
瑛娘转身就走。
延宗出声叫道:“啊,等等,二嫂,你是来拜祭二哥的吧?我和你一起,好吗?”
瑛娘想不出理由推却,好生为难,半晌,她沉下脸:“不好,你要拜祭你二哥可以等到明天,白天再来。我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着了,只有这会儿才得闲,请你走吧,让我和孩子他爹待一会儿。”
“噢……”延宗答应着,却不动地方,他背后藏着瑛娘的牌位,就算是要走也不方便。
瑛娘有些生气了:“你倒是走啊?这深更半夜的,你我孤男寡女,让人看见会说闲话的。”
延宗为难道:“我走……二嫂,你先走,我这就走。”
瑛娘皱眉:“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你是从后门进来的吧,我是要等你出去了,好别上门。”
延宗不知如何回答,掩饰好藏在身后的牌位,他想拿出来,可又很不自在。
瑛娘发现隆延宗有些可疑:“你手里拿的什么?”
隆延宗迟疑着:“啊……一块破木牌子而已。”
瑛娘一见是牌位,很是吃惊:“这是哪位先人的牌位?亏你是隆家子孙,居然敢说是块破木牌子?”
延宗无言以对。
瑛娘道:“可不能像你这样拿着,真是罪过,快给我,我帮你供到高处去。”
瑛娘做过河姑,在祠堂里待了很久,一见到灵位格外重视,连忙冲上前去接,隆延宗不知所措。
瑛娘双手托过延宗手里的“灵位”,尽量举到高处,表示对祖宗的尊重:“你是从哪儿拿下来的?这位先人是什么辈分?原来摆放在哪里?”
瑛娘不认字,并不知道那是自己的灵位。
延宗摇摇头:“二嫂,这个就是一块随便的木牌子,不用供的。”
瑛娘正色道:“胡说,祠堂里哪有随便的一块木牌子?每个牌位上,都住着一位先人的灵魂!我在祠堂里一住就是七年,我比你懂!你知道吗?逢年过节,萧姑姑带着我给牌位擦灰尘的时候,都是要跪着擦的,对待祖辈先人,万万不可不敬!你快告诉我,这块儿牌位该摆回哪里去?”
延宗更加为难:“二嫂……这……这……”
瑛娘怀疑道:“孩子的三叔,你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
延宗闻言更加尴尬。
瑛娘生气了:“隆延宗,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延宗叹道:“我知道你不认字,这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
瑛娘愣住了,她看向灵位上并不认识的字,半晌,突然笑了,那笑容的意义分了很多层。
瑛娘道:“是吗?真没想到,你以为我死了,还给我做了一个牌位,还把我摆在隆家的祖宗祠堂里,真是多谢了。”
瑛娘深深地鞠了一躬。
“哎,二嫂,你别这样。”
延宗上前搀扶瑛娘。
就在二人有了身体接触的一瞬,瑛娘像被电了一样,连忙后退,见瑛娘的反映,延宗也有些尴尬。
瑛娘的脑子里迅速想起隆老夫人和隆夫人的对话,延宗见瑛娘这么介意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瑛娘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我正愁不知道自己该住在哪儿合适,这块牌位倒是给我提了醒。从明天起,我就搬到祠堂里来住。”
延宗摇头:“二嫂,这里哪是住人的地方?你以前住过的院子一直空着呢!”
瑛娘正色道:“那是我和二少爷一起住过的地方,我不敢回去。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二少爷,还有我的盼娣、招娣、念娣!你让我怎么住?”
延宗愣住了:“那你就像现在这样跟奶奶住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吗?奶奶房里下人多,有人帮你照看孩子。”
瑛娘摇头:“孩子不是隆家的血脉,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怎么能让隆家的人伺候,我会把他带到这里来,一个人把他带大。”
“二嫂,家里有这么多住的地方,你这又是何苦?这里怎么住啊?”
“你二哥的灵位在此,我和他夫妻一场,他对我恩重如山,他走的时候,有孩子们拖累,我没能为他守灵。现在我住在这儿,就算是守灵了。”
瑛娘看着灵位:“正好还有这块牌位,把它和二少爷的摆在一起,也就算我陪着他了……”
“不行!你是个大活人,快把牌位给我,让我把它砸了,烧了!”说完,延宗上来要抢。
“那就更不吉利了。”
“你说什么?”
“有这样的讲究,牌位做好了,再毁了,你是咒我不得好死?”
“二嫂,我没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这牌位做的真漂亮,既然是给我做的,就送给我吧,孩子他三叔,你这份心意,我会永远记着,记着。你回去吧。”
瑛娘一手抱着牌位,一手伸出来示意延宗快走,延宗默默地望着瑛娘,可是瑛娘不再抬头。
延宗无奈,挪动了脚步,他慢慢的走向后门,轻轻的拉开门出去了。
瑛娘抬起头来,目光幽幽的,祠堂的后厅虽然不大,但瑛娘一个人抱着自己的牌位站在那里,还是显得空空旷旷的。
隆家祠堂后厅,空空旷旷的,多了一铺小炕,这小炕正对着7岁瑛娘被当作河姑时供奉的那个高桌,高桌上供着两块牌位,正是隆继宗和柳瑛娘的牌位,两个牌位并排立在那里,犹如一对长相厮守的伉俪。
三年后……
隆家祠堂,瑛娘跪在地上擦着地砖,一半地砖已经被她擦得锃亮,刚好擦到中间部位。
瑛娘累了,抬起头来拭着汗水。瞬间,她仿佛回到了童年,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擦着地。
隆延宗快步穿越院落,他有紧急的事情要出去。
一个四岁大的少年在角落里发现了隆延宗,他大声的喊着:“三叔——”
少年快步跑来,隆延宗一见他顿时兴奋起来。
延宗叫道:“牢生。”
就在少年跑到延宗身边的一瞬,延宗迅速用两只手掌夹住少年的腋下,转了两圈。
被叫做牢生的五儿说:“三叔,咱们俩大战一场吧!”
说着,五儿拉开架势,他的样子很神气,仿佛要跟隆延宗比武。
隆延宗笑了:“今天不行,三叔有公务在身。”
“不嘛,我要大战一场!”五儿吭叽着。
隆延宗板起脸:“吭吭叽叽的哪像男子汉大丈夫?马步!”
五儿立即扎起了马步。
隆延宗喊起了口令:“一!”
五儿出拳。
“二!”
五儿再次出拳。
“三!”
五儿左拳挡,右手出拳。
“四!”
五儿右手挡,左手出拳。
“五……”
五儿在隆延宗的指挥下,练习着打拳的基本功。
隆延宗笑了:“不错,回去练上一百遍,明天三叔再陪你大战一场。”
说完,隆延宗走了,五儿向隆延宗的背影做着鬼脸,很明显没人陪他玩,他很是不高兴。
隆家祠堂,五儿走进大厅,发现大厅里没人,快步向供桌走去,供桌上有大苹果,五儿抓起一个大苹果,刚要吃,就听见瑛娘的脚步声,他连忙将苹果放了回去。
瑛娘出现在祠堂里。
五儿大声道:“娘,我没吃,我就是想闻闻。”
瑛娘虽沉着脸但表现的并不凶,她只是微微的看看:“这盘供果供了几天?”
五儿回答:“五天!”
瑛娘摇头:“你再好好算算!”
五儿立刻傻了眼:“那……那是四天吧?”
五儿伸着手指。
“娘怎么说的?”
“呃……供果供五天以后才可以吃。娘,我今天不吃,我就是闻闻,明天再吃。”
瑛娘点了点头:“早饭已经送来了,洗干净你的手。”
说完,瑛娘往后走去,五儿只好乖乖的跟着。
隆家祠堂后厅,瑛娘正在盛着粥,桌上只有清粥小菜,角落里,五儿在木盆里洗着手,他洗地非常认真。这就是瑛娘与五儿在祠堂里三年生活的基本写照。
隆家客厅里,隆夫人扶着隆老夫人来到餐桌前,一坐下,隆老夫人就掐手算着日子。
隆夫人问:“娘,您这算什么呢?”
隆老夫人道:“昨晚上梦见瑛娘了,我这掐指一算,她搬到祠堂去住,到今儿个,三年零五个月。”
隆夫人看了一眼正在盛汤的佘管家,笑了:“娘啊,您这记性可真好,您要是问我呀,我都记不住。”
隆老夫人摇头:“那是你没用心思记。”
隆夫人一愣。
隆老夫人问:“儿媳妇,这三年多瑛娘咋样?”
“什么咋样?”
“柳瑛娘这个女人咋样?你是隆家的当家人,心里该有个数啊。”
“作为继宗媳妇,她一直在祠堂里给亡夫守灵;作为儿媳妇,逢年过节也没差过礼,都是一大早就来给长辈磕头;每年的大年初一,亲手和馅包饺子,孝敬奶奶,孝敬我这个婆婆,也没什么好挑的;作为孩子的娘嘛……”
佘管家接话道:“孙少爷也教的不错!虽说顽皮,经常满院子的瞎跑,可从来都不干讨厌的事儿。眉清目秀的,还爱笑,看着就招人喜欢。”
隆夫人点头:“是,我也挺喜欢的。”
隆老夫人又问:“这三年多,没人说过她的闲话?”
佘管家摇头:“没有,家里外边的给她竖大拇指!”
隆老夫人叹道:“坏了!我说我梦见她了呢,这是要坏事儿啊。”
佘管家疑惑:“老祖宗,您孙媳妇这么贤惠,坏什么?”
隆老夫人摇头:“越贤惠越坏事!儿媳妇我问你,延宗没深更半夜的往祠堂跑过吧?”
隆夫人肯定道:“没有,这个绝对没有!我们隆家的子孙怎么做出乱了规矩的事情。”
隆老夫人点头:“就是啊,瑛娘贤惠,延宗也没坏规矩,可是他……就是不成亲!提谁家的闺女他都不看上一眼,这里边有事儿啊!我猜想,咱们家的隆大县长八成是在等……”
隆夫人闻言脸色很不好看,佘管家端着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一阵鞭炮声从外面传来。
隆老夫人疑惑道:“这不年不节的,谁家放炮仗干嘛?”
隆夫人道:“八成是城门口,欢迎保安团的。”
隆老夫人皱眉:保安团?
孝兴城门口,鞭炮燃尽,硝烟散去,欢迎保安团进驻的标语和飞舞的彩旗映入眼帘。
保安团团长正是当年托孤给瑛娘的高柴禾垛子。这四年来他一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人跟当年大不相同了,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马当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群众欢呼鼓掌,高柴禾垛子挥手致意。
隆延宗带着政府工作人员在街道中间迎接,高柴禾垛子翻身下马,敬了一个礼。
隆延宗连忙上前握手:“高团长!孝兴欢迎你!”
高柴禾垛子道:“隆县长,我做梦都想回孝兴!”
隆延宗一愣:“怎么?高团长是孝兴老家?”
高柴禾垛子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凑近:“当兵的时候卷宗上没敢写,所以没人知道。”
延宗问:“噢?那又是为什么?”
高柴禾垛子很神秘:“这人多,说话不方便,等咱俩混熟了,我慢慢跟你唠。”
说着,高柴禾垛子一阵哈哈大笑,隆延宗也只能跟着笑。
隆家客厅里,隆老夫人叹道:“这几年,天下大势就是打仗。全中国狼烟四起,战事不断呀!”
佘管家接话道:“就是啊,今天这个大帅打败了那个大帅,明天那个大帅又派人行刺了这个大帅。不管是这个大帅还是那个大帅,只要一打仗就得让老百姓充军饷,我看,他们打仗就是为了搜刮民脂民膏!”
隆夫人叹气摇头:“所以,这些年最难的就是延宗。他身为一县之长,为了少让老百姓受祸害,操碎了心。也没少磕头作揖的求我,让隆家往里面搭真金白银。”
隆老夫人说:“搭点就搭点吧,总算是天下太平了。现在上边派个保安团来了,是个啥意思?”
隆夫人回道:“延宗说了,上边的意思是要军政分开,以后,延宗还是一县之长,管政务,军事上的事归人家保安团管。”
隆老夫人问:“那打没打听,派来的这个保安团咋样?”
佘管家插话道:“打听了!这支队伍不错!作战勇猛,军纪严明,很少祸害老百姓。”
隆老夫人点头:“队伍好,准是当官的好。”
佘管家说:“是!团长姓高,绿林出身,为人仗义,是难得的英雄,听说在战场上救过大帅的命,大帅认了他当把兄弟呢!”
隆老夫人有些担忧:“大帅的把兄弟……那延宗以后不是要看人家的眼色?”
隆夫人点头:“娘的脑筋转的真快,我都没想到这一层。不过请娘放心,只要他不是小人就好,您别忘了,您孙子也是带兵剿灭七十二寨的大英雄。”
佘管家也说:“就是就是,对孝兴百姓来说,再大的英雄也不如三少爷。哦,对了,这个高团长也有毛病,好色!三房姨太太,一个,戏班子来的,俩,青楼里出来的。”
隆老夫人摇摇头:“当兵打仗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里,随时候着去见阎王,多两个女人倒也算不了啥毛病。”
县长办公室里,高团长和隆县长会晤。
高柴禾垛子道:“既然咱俩搭伙,有话我得说在前头。我这个人有毛病,好色!见到漂亮娘们儿就走不动道!不过,对良家妇女,我不会来邪的歪的,请你放心!”
延宗不知道该怎么接,尴尬地笑了,佘小四在一旁也笑的欢。
延宗说:“这是高团长的私事,我们无权过问。”
高柴禾垛子一撇嘴:“什么公的私的,既然咱俩搭伙,你的事,我的事,都是咋回事,互相得知道啊!敢问隆县长,咱家我大嫂喜欢金银首饰还是喜欢绸子缎子?你给我提个醒,改日我登门拜访时,别送错礼呀!”
延宗摇头:“抱歉,高团长,延宗尚未娶妻。”
高柴禾垛子一皱眉:“什么?混账!”
延宗一愣,以为高柴禾垛子在骂自己,佘小四也很诧异。
高柴禾垛子继续说道:“真是混账!高棒子!”
高柴禾垛子的高大副官高棒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到!”
高柴禾垛子怒斥:“你个混账!隆延宗隆县长还没娶媳妇呢,这么重要的军事情报你怎么没侦查到?”
高棒子“啪”的给自己一个嘴巴:“对不起团长,兄弟失职!”
高柴禾垛子吩咐:“去!把我那仨娘们儿叫进来!”
“是!”高棒子转身跑了出去。
一会儿,三个妖艳的女人被高棒子带了进来。
“团长,我来了。”
“团长,什么事儿啊?”
“团长,你叫我们干什么呀?”
三个女人一起说话,叽叽喳喳的。
高柴禾垛子道:“见过隆县长!”
三个女人连忙齐刷刷的行礼:“隆县长好!”
隆延宗有些尴尬:“见过三位大嫂。”
高柴禾垛子一摆手:“不用叫大嫂,挑一个!”
隆延宗一愣:“什么?”
高柴禾垛子道:“挑一个还不明白?我让你挑一个,我送给你!”
隆延宗抬头望去,三个女人笑着。
延宗皱眉:“高团长,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高柴禾垛子摇头:“谁跟你开玩笑了?既然咱俩搭伙,我的女人就是你的女人,看上哪个直说,我立刻送给你,绝不含糊!”
延宗无比尴尬:“高团长……”
高柴禾垛子大大咧咧道:“哎呀!我知道你是名门望族的大少爷,送你一个女人不耽误你将来明媒正娶大家闺秀!”
延宗厉声道:“高柴禾垛子,我说了,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高柴禾垛子一愣,高棒子“唰”的从腰间拽出枪来,上好子弹,佘小四不敢含糊,也拽出枪来,三个女人吓的嗷嗷直叫。
隆延宗回头看向佘小四:“佘局长,你干什么!”
佘小四指着高棒子:“他……”
高柴禾垛子看了看隆延宗又看了看高棒子:“收起来!”
高棒子将枪收了起来,佘小四这才收枪,高柴禾垛子看着隆延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高柴禾垛子道:“你说对了!我跟你开玩笑呢!这么漂亮的女人送给你,我还不舍得呢!你也太不识逗了,还急了?”
隆延宗这才沉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高团长……”
高柴禾垛子一伸手,打断了隆延宗:“行了,什么军政要务的,回头再说。你刚才不是说有欢迎宴会吗?开始吧,饿了!走,吃饭去!”
说完,高柴禾垛子一挥手,带着女人们和副官离开,隆延宗被噎住了。
佘小四上前:“县长,这姓高的……”
隆延宗道:“我之前打听过了,高团长治军有方,是来孝兴最好的人选,不过看来,这个人挺有个性,我们小心谨慎,争取跟他交朋友,切不可为敌。”
佘小四点头:“是。”
孝兴县政府里院,十几个伙计排着队往外院上菜,外院席开十桌,摆的满满登登,另有许多士兵在院子里站岗,每桌都有政府工作人员陪同军官们同坐。
隆延宗端起酒杯:“诸位!本人就任县长四年以来,今天是头一回在政府的院子摆酒席,为的是欢迎高团长和保安团的将士们。保安团的到来是孝兴百姓的福祉,从今日起,孝兴的安全就拜托诸位了!高团长请!”
高柴禾垛子瞟了一眼隆延宗端着的小酒盅:“我们当兵的没你那么秀气,换碗!”
立刻有士兵抱了一摞碗来,摆在桌上。
高柴禾垛子一挥手:“全倒满了!”
迅速,六个碗被倒满了酒。
高柴禾垛子指着碗说道:“你要是诚心敬我,你干三碗,我干三碗。”
被安排在同一桌的高柴禾垛子的三个女人高兴的鼓起掌来,佘小四在一旁察言观色,见隆延宗有些为难,他“腾”的站了起来。
佘小四说:“高团长,我们隆县长酒量差点,这样,我替他敬您三碗!”
高柴禾垛子瞥了他一眼:“你?”
佘小四点头:“是,我姓佘,是警察局长。”
高柴禾垛子挥手:“你算老几啊?滚一边去!”
佘小四没想到高柴禾垛子直接骂人,要急,其他桌警察局的几位官员“腾”的站了起来,更多的军官站了起来。
隆延宗见形势紧张,有些含糊。
高柴禾垛子道:“姓隆的,嫌碗大你不愿意喝,没关系。可今儿个这么大个场面总得找点事助兴吧?别看你没娶媳妇的情报我没侦查到,可别的事,我一清二楚!几年前,你亲自带人攻上了七十二寨,剿灭了盘踞在那里上百年的土匪,省里的大员都把你吹成神仙了,说你能文能武,胜过当年的赵子龙,我有点不信。要不这样,咱哥俩到里院,伸伸手,比划比划,让兄弟们乐呵乐呵咋样?”
军官们一片乱叫:“好——”
有军官站上了椅子:“打这个小白脸子,叫他不给团长面子!”
众军官附和:“对,打他!打他!”
隆延宗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尴尬的局面。
隆延宗摆摆手:“哎,不就是喝酒吗?拿杯子喝和拿碗喝有什么区别?来,我喝!”
高柴禾垛子摇头:“晚了!刚才你不端碗,这会来不及了。”
说完,高柴禾垛子挽着袖子就往里院走去,刚刚端起酒碗的隆延宗没想到又一次失算,他连忙放下酒碗,快走两步拦住了高柴禾垛子。
延宗问:“高团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柴禾垛子一瞪眼:“往哪借啊?明人不做暗事,有话直说!”
“你看,你们保安团今天才到孝兴,我作为县长,尽地主之谊,设宴欢迎兄弟们。我是县长,你是团长,你我要是动了手,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以武会友,谁敢笑话?你们,愿不愿意看我跟隆县长比划比划?”
军官们高喊着:“愿意!愿意!”
延宗摇头:“高团长,就算要比武,今天也不合适!刚才兄弟多有得罪,这样,我先自罚一碗,再敬你三碗如何?”
“我都说了,晚了!”
说完,高柴禾垛子硬拉着隆延宗往里院走去,突然大师兄一声断喝,出现在里院和外院中间的门口。
大师兄道:“等一等!姓高的,我师弟念你是客,一再谦让。可你苦苦相逼,好过分呐!想比武是不是?我跟你来!”
高柴禾垛子一愣。
延宗想劝阻:“哎,大师兄,你……”
高棒子上前一步:“团长,我先把这个揍扁了,你再跟姓隆的来?”
高柴禾垛子转身看向隆延宗:“隆延宗,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咱俩一见面就动手不合适,对吧?这下好了,让他们俩先垫垫场子!怎么样,兄弟们?”
高柴禾垛子的三个女人连连拍手:“好啊,好啊!”
军官们又一阵乱喊,隆延宗万般无奈。
外院摆好的酒席已经没了人,所有人都围在里院看热闹,大师兄和高棒子打圆了场,大师兄身后的隆延宗很是焦急。
高棒子身后的高柴禾垛子大喊道:“高棒子,限你三招之内把他打倒!悠着点劲儿,他是隆延宗的大师兄,打死了,隆县长面子上不好看!”
高棒子道:“放心吧,团长!三招之内打半死!”
说完,高棒子大喊一声,一个饿虎扑食,两人打在一起,几招过后,高棒子发现对方是个高手,谨慎了起来。
高柴禾垛子惊讶:“有两下子?”
隆延宗此时已经看明白了,高棒子不是大师兄的对手。
隆延宗嘱咐了一句:“大师兄,切勿伤他!”
大师兄点头,哪成想高棒子听到了。
高棒子急了:“呦呵,瞧不起我!”
高棒子再次冲上前来,这次他用了混招,抱住大师兄,不管大师兄怎么砸他,都不撒手,终于高棒子将大师兄连根儿拔起,恶狠狠的扔了出去,众人一片惊呼。
高柴禾垛子鼓掌:“好样的!”
佘小四要冲上前去扶,隆延宗拉住了他,大师兄摔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又跃了起来。
隆延宗想阻止继续打下去:“大师兄,你败了。”
大师兄看了一眼隆延宗,想忍了。
高柴禾垛子却说:“隆延宗,你看不起我们?你大师兄是个高手,被我兄弟扔出去,居然没伤着,怎么算败了?高棒子,你小心点!”
高棒子点头:“是,团长!下回我就把他摔成肉饼!”
大师兄被摔红了眼,他这次主动出击,拳脚的速度和准头都比刚才快了很多,但是很快又被高棒子举了起来。
可是这回高棒子想把大师兄甩出却没有了机会,大师兄死死的卡住高棒子的脖子,最终将高棒子累的摔倒,大师兄也累坏了,喘息着。
高柴禾垛子大喝一声:“高棒子!”
高棒子立刻起身,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团长,我无能,输了!”
高柴禾垛子点头:“好兄弟,辛苦了!”
高柴禾垛子把军装脱掉,自己跳下场来:“该我了!”
大师兄一直在喘息着,已经累的不行,但是他仍然要迎战。
隆延宗上前:“大师兄,你快好好歇歇。高团长,我大师兄和你兄弟刚才已经过了招了,大师兄被扔倒一回,第二回反败为胜,两回加在一起,刚好是个平手。兄弟们热闹也看够了,赶紧回去喝酒吧。”
话音未落,高柴禾垛子劈头盖脸就是一拳向隆延宗砸来,隆延宗连忙闪身躲过。
延宗道:“高团长。”
高柴禾垛子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少废话,看打吧你!”
隆延宗不想还手,被打的连连败退,高柴禾垛子一个黑虎掏心,他躲晚了,脖子上留下了血淋淋的印记。
佘小四惊呼,女人们和军官们喝彩。
大师兄急道:“小尾巴,不能再让了!动真格的!”
隆延宗向颈部捂去,发现有鲜血流出,也被逼急了,再次冲入战团。
隆延宗以西洋拳对高柴禾垛子,打得是不分上下,高柴禾垛子没料到隆延宗确实能打。
隆延宗越打越气,招招用尽全力,高柴禾垛子人大拳重,招招奔隆延宗的要害。
打斗过程中,隆延宗三次被高柴禾垛子打倒,高柴禾垛子也有三次被隆延宗打倒,最后一次,二人都摔在了地上,又都一跃而起。再看二人,多少都挂了些彩,这已经不再是比武,而是真打。
警察、军官、女人们都不再喝彩,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担心二人彻底翻脸。
佘小四看准时机跑了出来:“就到这里吧,就比到这里吧!我看隆县长和高团长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平手,平手!”
然而,在这番打斗中,高柴禾垛子和隆延宗都较上了真。
高柴禾垛子不满:“平手算什么比武?拳脚打平了,比兵器!抬我的刀来!”
立刻有士兵领命:“是!”
有两名士兵跑了出去。
佘小四看向隆延宗,一脸的为难:“隆县长,这……”
隆延宗恶狠狠的瞪着高柴禾垛子,根本不看佘小四:“去把我的剑拿来!”
佘小四为难:“不是,隆县长……”
延宗一瞪眼:“我让你去给我拿剑!”
佘小四无奈点头:“是。”
高柴禾垛子从两名士兵手里抄起一把大砍刀,隆延宗从佘小四手里接过西洋剑。
大砍刀挥舞,呼呼风声,隆延宗一抖剑,刷刷的响。
佘小四凑近大师兄,二人都是一脸担忧的神情,三个女人和高棒子也都替高团长担着心。
高柴禾垛子大喝一声:“今日我和隆延宗以武会友,死了伤了全都认命!”
隆延宗点头:“好,死伤有命,不得追究!”
佘小四急了:“县长,这不行啊!”
隆延宗瞪眼:“佘小四,不许动摇军心!”
佘小四无奈:“可是,这要是让夫人和老夫人知道了……”
佘小四话音未落,两人已经打到了一起,这一番打,两人都用足了全力,院子里好一阵刀光剑影。
突然,隆延宗找准机会,一个进攻,剑刺向高柴禾垛子胸口,高柴禾垛子连忙挥刀防守,几招过后,隆延宗撤剑不够及时,被高柴禾垛子大刀将剑磕飞。
隆延宗一下没了剑,慌了阵脚,高柴禾垛子抡起大刀砍向隆延宗,延宗已经无处可躲,众人惊呼。
佘小四带头,所有警察都掏出了枪,高柴禾垛子的手下自然也都亮出了家伙。
可高柴禾垛子的刀停在了空中。
有挑事儿的军官高喊:“砍死小白脸!”
高柴禾垛子却慢慢的将刀放下,插在地上,喘息着。
军官们齐声喝喊:“高团长赢了!高团长赢了!”
高柴禾垛子一挥手,制止他们的叫嚷:“赢个屁,你们好好看看!”
高柴禾垛子转过身来,胸口是两道西洋剑齐刷刷划过的印记。
高柴禾垛子道:“刚才隆延宗抓住了我的破绽,要不是他收了力道,我就开膛破肚了!”
众人吃惊得看着高柴禾垛子胸前的剑痕。
高柴禾垛子扔刀一抱拳:“隆延宗,你果然了不起!我放肆挑衅,你一直彬彬有礼,我逼你跟我动手,打急了你居然还能有分寸?你可知道,你要真给我开膛破肚了,我兄弟们会大开杀戒的!了不起,了不起!你确实是个英雄!”
延宗摇头:“不,刚才不是我留了分寸,是剑道不够,没够着。”
“当真?”
“骗你干什么,若是我的剑再长一点,你可就真的开膛破肚了!”
“那你就没想后果?”
“没想。你死我活之际顾虑太多,我早就没命了!刚才是我输了,我输的心服口服。”
高柴禾垛子指着自己的胸口哈哈大笑:“我给你留面子,你居然说实话,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隆延宗一愣:“难道高团长明知道是我的剑没够着你的胸口,故意给我找台阶下?”
高柴禾垛子笑了:“是又怎么样?你以为我高柴禾垛子就是一介武夫?那我能混上团长当吗?”
延宗叹道:“我一直以为你急了要跟我拼命,没想到乱战之中,你还能想的这么周全,佩服!”
“真佩服,假佩服?”
“真佩服!”
“那你我结为兄弟如何?”
“好!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