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小葵从小到大的印象中,除了梁倩倩梁嫣嫣姐妹俩,还有张叔叔那个远在国外从小就像个女土匪一样刁蛮任性的女儿张子宁,上海的女孩子普遍还是很婉约斯文的。即便有几个特别另类的,也无非就是如秦秋离一般活泼闹腾脸皮厚了些……
当然,梁家姐妹都是留过洋的,形式做派不同些也正常,那秦秋离就更算不上是一般的女孩子,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连人都不是,她是个狐狸……
艾小葵觉得,那三位就已经是女孩子可怕的极限了,可今天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前这女子,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这……也能算是女的?!
不止是他,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孙敬虎,看到那个最大的赌桌上,正穿着一身男士白色衬衣、背带格子西裤,正摇着色盅嘴里还叼着支香烟的“干女儿”王天露,也是一头冷汗直飙。
“来来来,买定离手,富贵在天!”
那王天露嘴里叼着香烟,说话也是不清不楚,不过倒是跟她这“女流氓”的形象十分贴合,一众赌徒拿着银元票子下了注,只见她“啪”地一声扣下色盅,三个六的数字,立马就卷走了台面上的大部分钱,笑得十分豪放张狂。
这女人明显赌在兴头上,不拦着她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都不一定能等到她下赌桌,艾小葵看这架势,赶紧给虎爷使了个眼色,虎爷心领神会,立马对那黑衣男人说到:“麻烦冯哥通传一声,我们有事想跟王小姐谈一下。”
那叫冯哥的黑衣男人刚准备过去,赌桌那边就出了乱子。只听见一个男人尖利的声音忽然喊到:“小丫头,连开五把都是豹子,你唬谁呢?!我怀疑你的色子有问题?!”
说着就一把夺过本该收走的钱,挥着胳膊就开始起哄:“这场子不干净,庄家出老千,这不是明摆着坑钱呢嘛?!咱们别在这玩儿了!”他这么一挑头儿,所有的赌徒都红了眼,有的是觉得男人说的对,有的就纯粹是跟着起哄,想着或许能趁着乱把刚才输了的钱再给拿回来,毕竟全城赌坊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这儿能玩儿。一时间,各怀鬼胎的赌客们都开始跟着喊“退钱!退钱!”,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场面开始变得十分的混乱。
可这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事实上那男人的话音都还没落,那王天露就冷着一张脸“蹭”地一下就跳上面前的赌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那穿着皮鞋的右脚就已经狠狠地蹬上了那男人肥腻腻的大脸。
她这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迅速流畅,身手之快让艾小葵一个大老爷们都为之汗颜。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偌大个赌坊里,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刚才还吆五喝六赌得正开心的王天露,踩着“咔哒咔哒”的皮鞋走到了赌桌边缘,身体一跃轻飘飘地就落在了那闹事的男人跟前。
她蹲下身,看着那脸上挂着个鞋印,正在狂飙鼻血的男人,“啧啧”了两声,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方丝帕。
那躺在地上的肥腻男人还以为她这是要给自己擦鼻血,本能地手就伸了过去,却没想到那王天露居然是拿丝帕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还立马就站了起来,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似乎在嫌弃他身上的味道。
“今儿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居然有人敢在我无忧赌坊闹事!看不出来,你小子胆子还挺大呀!”王天露挑眉说到,“可别说我王天露欺负你,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就出老千了?说得有理,我放你条活路,桌上的钱你们各自拿走,本小姐给你们翻倍当赔罪!说得没理……别人没事儿,你就得留下你这辈子最宝贝的东西。你可觉得公平?”
那男人本来也就是赌昏了头,连输了几把,实在舍不得自己那点钱,就索性闹事想趁乱溜走。此时听王天露这么一说,赌徒的本性就又冒了头,不由得贪字上脑,揣着兜里那点钱,想再搏一把。
他麻溜地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袖子胡乱抹了把鼻血,装腔作势地咋呼到:“老子原本还想给你留个面子的,你要这么说,那我要是说出你怎么出的老千,这赌桌上的钱,你给我十倍!敢吗?”
十倍?
所有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这人刚才下注也没放多少钱上去,这一打赌就想要赌桌上所有的钱,还翻十倍,这不是存心找茬儿吗?
“好!”
那王天露倒是坦荡,满脸笑意盈盈的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关乎我赌坊的声誉,只要你不反悔,本小姐陪你赌到底!”
那男人走到赌桌跟前,一把拿起刚才王天露用的色盅,一脸肯定地说到:“我怀疑,你这色子有问题!”他一脸得意洋洋,似乎笃定眼前这小丫头必定是用了捣了鬼的色子,否则不可能想要几点就都能摇地出来。
所有人都开始嘀咕起来,一时之间,“我听说色子灌了铅就有可能……”、“色子有问题还是色盅有问题啊?”等等声音全都冒了出来,弄得赌场的打手们厉声斥责了半天才镇压下来。
那肥腻男人顶着个鞋印还一脸挑衅,倒是看得王天露颇为好笑,她没有半句废话,走过去从那男人手里接过色盅,把三个色子都倒在了赌桌上,指着那色子问到:“你是说,我这色子里做了手脚?”
那男人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见王天露一手握拳,“砰”地一下砸在桌上,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三个色子就生生变成了赌桌上的一团拍扁了的粉末。
所有人都傻眼了,那男人也不例外,一拳就能把色子锤成粉末,这女人的拳头是铁锤做的吗?!或者说,这真的是个女人吗?!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王天露看着他们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不由得一声嗤笑,嫌弃地吹了吹自己沾了色子粉末的手掌侧,还拿手帕擦了擦,这才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们也看到了,色子里没有任何的东西,所以你所说的我们色子有问题这一条,不成立!你还有别的说辞吗?”
肥腻男人尽管受了惊吓,但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弃那想象中正在朝他招手的大把票子,索性心一横,强词夺理地说到:“你也有可能是刚才用极快的速度换了色子,有本事你向我们证明,你身上没有藏着色子啊!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把色子藏在袖子里?”边说还边想一旁的赌徒们吆喝,“大家伙儿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居然还真有看热闹不怕死地应承着,起哄让王天露赶紧脱衣服证明。
他这话摆明了是给王天露难堪,要么就逼着王天露认输,要么就逼着她一个大姑娘当着众人的面脱衣服。艾小葵看到这儿,简直想把那肥腻男人直接抓走,这么欺负一个女人,实在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王天露先是冷笑了一下,一边解袖口一边说:“是不是我证明了我袖子里没藏东西,你就认输?”
那男人吃定了她不敢真脱,腰杆子一挺就直接叫嚣着:“是!你要是能证明,老子今儿就认了这个栽!”
“咔嚓”两声,所有人都圆张着嘴看着那王天露,两下就把自己衬衣的袖子给生生扯了下来,两条白嫩的玉臂就这么白晃晃地亮了出来。
“看清楚了?”王天露仍是一脸清冷,“你没话可说了吧!”
那肥腻男人怎可能就此认输,他眯着眼睛又扫视了一圈儿跟他站在同一战线的赌客们,油腔滑调地说:“袖子里没藏,可保不齐裤子里藏了呢?”
他这话一出,连那冯哥都按捺不住了,立马冲了过去,揪着那男人的脖子就开吼:“你这龟孙子,当我们大小姐是什么人?你当无忧赌坊里都是死人吗?”
一时间,所有的黑衣打手都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一副要把那男人生吞活剥的样子。
原本见王天露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就已经有些心虚,一看这阵势,那男人一下子就有些慌了神,但输人不能输阵,还是强忍着恐惧向前踏了一步,勇敢地看着王天露,想要继续说些煽动的话来把事情闹大。就是这一步的距离,让他一下子看清了王天露的胳膊,原本王天露把袖子拽下来的时候,他还以为王天露是在衬衣里穿了个花色的紧身衣服,结果这一看清楚他才知道,那女人的手臂上居然满是刺青的纹路,看起来是一对颇像麒麟的兽形花绣,青面獠牙,看起来十分骇人。
女孩子弄这么个刺青花绣本就不寻常,仔细看来,那花绣竟然是在王天露的胳臂上忽隐忽现,恍惚看去,那花绣中的恶兽居然正在龇牙咧嘴地抖动着脑袋,看起来就像是马上就要从胳膊上跳下来一样。
青天白日的,这是活见鬼了吗?!
闹事的男人一下子就吓软了腿,嘴上立马就开始讨饶:“大小姐消消气,各位大哥消气,我这就是一时昏了头,想着坑点钱,没想着得罪你们啊……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坑点钱?一场误会?”王天露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邪笑,“你是说,刚才你说我们赌坊出老千骗你们的钱,是你想坑我们一些钱而已,全都是一场误会是吧?”
那男人立马点头哈腰,赌咒发誓地说:“都是误会,都怪我嘴贱!我认罚!”说着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自己耳光,倒是颇像个做错事的奴才。
打了足有二十几个耳光后,那男人肥腻的脸变得更是肿大了一圈儿,看得王天露一阵恶心,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直摆:“够了够了,别打了,你这么打下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无忧坊仗着人多欺负你。”
那男人立马嬉皮笑脸弯腰鞠躬地说到:“大小姐千万别这么想,都是我一时财迷心窍,冒犯了大小姐。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说着又转向看热闹的赌客:“”今天这事儿是我的错,无忧坊没有出老千,是我财迷心窍了……”
王天露邪笑着:“啧啧啧……既然你已经说清楚是一场误会看在你认错还算态度良好,饶了你!”
那男人一听他这么说,赶紧千恩万谢到:“那可谢谢小姐了,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说着就像只战败的土狗一样,夹着尾巴就想开溜。
“慢着!”王天露一边接过手下递过来的西装外套披在肩上,一边又掏出一支香烟叼着,倒是也不点,就那么一副痞子相地哼了声:“你把我这场子闹得这么不愉快,你就这么走了,我们无忧赌坊的脸往哪儿搁啊?”
那已经快走到艾小葵他们身边的男人一听她这话,立马就苦着一张脸,却又不敢表现出不满,转身就把右边裤兜里刚才从赌桌上抢的钱掏了出来,想了想又把自己衣服口袋里一个铜怀表和几个铜板掏了出来,一起哆哆嗦嗦地抖着手堆在了一旁的一个赌桌上,讨好地说到:“我……我就这么多了,全都给您!您刚才不是说,饶了我吗?”
王天露朝那冯哥递了个眼神,冯哥立马会意,掏出火柴就凑了过去,给她点燃了那支烟,又恭恭敬敬退在一边。
王天露吸了一口烟,优优雅雅地走过去,尽数喷在那男人脸上,呛得他直想咳嗽,又不敢咳,憋得整张脸通红,看得王天露一阵好笑。“你嘴贱的事儿我饶你,可你这跟我打赌,可还没留下赌注呢啊!”
那男人被她说得一脸愣,一下子就想起来刚开始打赌所说的,一旦输了就要留下“最宝贝的东西”,一张刚才憋红的肥脸,一下子就吓得惨白。
“你……你该不会是要我的……”那男人立马就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自己的宝贝,却让王天露一脚就给他踹倒在地,“谁要你那玩意儿,恶心死了!”
虽然让踹得生疼,但那男人一听这话还是一阵欣喜,就差没跪下给这女阎王磕几个了。“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
“别客气。”王天露嗤笑一声:“我要的,是你那双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