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银和徐尧对视了一眼，这两名女子，正是张若云与张若雪姐妹。
张氏姐妹并不像一般贵妇出门，带一大群的嬷嬷侍女，两姐妹只带了四个冷脸的嬷嬷，神情冷漠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瑞亲王妃张若雪和中州国世子妃张若云均不施脂粉，稀少的头发已经不足以撑起发髻，只随意的盘了一个低低的矮髻。
两姐妹漠然的冷眼看着首席领进来的梅雪银与徐尧，略略点头算是回答了徐尧的问候，对雪银和紧随其后的武修成则是直接无视。
由于今年第一年男女同棚，一切都没有先例，按照圣龙大陆男女大防的旧俗，似乎也不算失礼。
雪银扫视了席棚里的席位，思忖两姐妹身旁不远处，那个布置格外不一样的位置，是为张华农预备的。
他刚要往右边偏席走去，首席却知道这次武举比试，英国公张华农并不会前来。故而首席恭敬的请雪银夫妇上座。
雪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自顾自的继续往右边偏席走去。
武修成见雪银不肯上座，知道他是碍着张华农的次序，在旁笑道：“不是首席故作姿态，陛下有旨意，今年武试的主考官由雪银你担任，这主位，本就是武院为你预备的。”
雪银一愣，轩辕烈的确说过让自己关注一下武试，特别是要见见眼前这个儿时好友，却不想他居然已经下旨让自己做主考。
以梅雪银如今的官职，他是枢密院院长，掌管军政，让他亲自主考，恐怕是陛下为了彰显朝廷对武试的重视程度。
雪银想到这里，在中间主位上坐了下来，首席将今年参加武试的卷宗呈给雪银。
雪银随手翻了翻这厚厚的卷宗，又将卷宗放在案几上，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武修成，问首席道：“今年可有格外出色的武举来参加武进士选拔？”
首席思忖片刻答道：“今年蒙陛下天恩，放开本次武进士选拔报名，让寒门子弟亦有为国效力的机会。故而北至北岭，南至梅先生的领地神鱼岛，都有人来报名参加，其中还真有几个练武的好苗子。”
青蝉武院的选拔，与祭下学宫和崇文书院重视修行潜质不同，武进士是为军方培养的人才，修行潜质并不是最重要的。
甚至，比武者要将修为压制在一重天以下，主要考较拳脚功夫。
雪银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过不多时，远处传来一声声沉闷悠长的钟声，武进士的选拔正式开始。
一个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少年，在听到武院郎官的传令声后，从暗影里走出，身形微动，衣袂飘飘，轻盈的飘至台上。
这少年从暗影里走出之际，徐尧的神色已经大变。她狐疑的暗自瞥了雪银一眼，却见雪银正与青蝉武院主席谈笑风生，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下面比武台上发生了什么事。
徐尧用手中的团扇挡住了嘴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喊出声来。直到那个熟悉的瘦削高挑，长身玉立的身影转过身来，徐尧才既失望的叹息，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
徐尧担心出现，又希望出现的人，是赵望舒。她的身体里有轩辕旭尧的残影，对赵望舒这位事实上的“表哥”，和人们口中的“表哥”，非常的牵挂担心。
她已经听说，慕容德回到京都，报名参加了此次的武试。看刚才武修成对渭城长公主的殷勤，此事多半是成了。
那么，与慕容德在一起的赵望舒，又去了哪里呢？
徐尧在失望之余却是被眼前的少年惊艳到了，只见那人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自额前和鬓角向后拢起，随意的披在背上，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
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他穿了一件冰蓝色对襟窄袖衫，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靴子里，手里拿着一柄长刀，静静的站在那里。
“这人是谁？”徐尧问道。
首席正与雪银说着今年各地来比武的举子，听到艳丽端庄的梅夫人在旁发问，殷勤的回答道：
“这位便是下官方才对梅先生提起的，来自渭城的金素衣。他武功不弱，听说文试成绩也是上佳，当真是可造之才。”
武修成笑道：“金家是渭城的大族，他父亲是金家一个偏支，膝下只有金素衣一子。金素衣颇有修行习武天赋，十五岁上便中了武举，如今又赶上好年景，陛下下旨公开进行武进士的选拔，他才得以入京一展平生所学。”
有了渭城最高军事长官和武院首席的推荐，徐尧知道这位金素衣还没有比，就已经入围了。
席棚里四人说话间，比武台上一青衣男子持剑上台。在首席与雪银解说青衣男子身份的顷刻之间，台上两人已拆了十数招。只见金素衣刀锋一转，横里劈，竖里刺，越来越快，刀与剑碰撞在一起，发出裂帛一般的铿锵之声。
刀与剑正舞出两片璀璨的刀花与剑花，忽然金素衣抓住一个破绽，将刀一竖，胳膊一展，那把刀直直的朝青衣男子刺了过来！
青衣男子身子急转，可腰上还是被金素衣的刀刃划过。青衣被划开一道口子，有暗红色的血珠顺着飘舞的布片滴在地上。
青衣男子眼神一暗，抬剑将金素衣的大刀格开。他手腕忽地一抖，快若寒光地一剑，直点金素衣握刀的手腕。
金素衣身体一纵，在空中如蛟龙般翻转，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猛然向后倾倒下去，那一剑擦着他的鼻尖刺了出去，他用大刀挡住转刺为劈的剑，只听“喀喀”几声，火花直蹦。
金素衣眼看对手不弱，不再是前几天碰到的软柿子，招式忽变，方才规矩中正的姿势猛然变得潇洒轻快。青衣男子见他变了招式，动作忽然加快，竟渐渐有些跟不上。
眼看金素衣动作越来越快，他抬手用剑去挡，谁知金素衣的刀忽然变得柔软无比，突然向上一挑，青衣男子手里的剑脱手而出，飞了老远落去地上。
“好！”雪银喝了声彩，台下的金素衣好像听到了雪银的这声好，抬起头来，往席棚这边看了一眼。
首席与武修成对望了一眼，见机的笑道：“此子能得梅先生与夫人的欣赏，也是他的造化。既然如此，金素衣就录取了。”
雪银见面前二人把事情推到自己的身上，摆摆手笑道：“不必，我与夫人只是来观战的，哪里能影响武院的录取呢？一切按规矩办就是。”
首席心里明白，连连拱手称是。
胜了的金素衣并不是只收获了雪银的一声叫好，此刻随着时辰越来越晚，四周席棚也渐渐的满了起来。除了正中的皇帝席位，其余的席位此刻几乎全部坐满。
金素衣的身手的确不凡，随着雪银的叫好，其余人等皆叫起好来，渭城长公主很是满意的对武修成点了点头。
金素衣不卑不亢的朝着四周拱手，行礼至雪银与徐尧的方向时，身形一滞，迷离的桃花眼中似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金素衣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雪银与徐尧远远的深深一揖。徐尧心中的狐疑再次升起，眼看着那一抹冰蓝行礼过后轻盈的走下台，消失在台下的人流中。
那熟悉的身影让徐尧再次想起那个人，她再次狐疑的瞪着雪银。只是碍于青蝉武院的首席在旁，徐尧不方便向雪银询问什么。
雪银却知道徐尧的心思，笑着对首席说道：“这个金素衣倒是与夫人的一位故人很是相像，不如请他过来与夫人一见。”
梅先生要见谁，自然是极快的，转眼之间，金素衣已经来到席棚。他换了一身素白长袍，披肩长发用一枚墨玉发钗拢在头顶，姣好的容颜神情淡然，不卑不亢的行礼道：“素衣拜见梅先生与夫人。”
雪银淡淡的点头，示意他与在座的各位分别见礼。
金素衣依礼首先向端坐一旁的张若雪姐妹行礼致意。张若雪姐妹一个是亲王妃，一个是世子妃，论身份比梅雪银与武修成都要高一等。
武修成方才对金素衣的一番介绍她们自然是听在耳中，一个来自偏远边地的小武生，本就不在她们眼里，更不要说他受到了梅雪银的欣赏。
张华农向来不喜梅雪银，他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对金素衣有什么好脸。张若雪冷冷的瞥了一眼金素衣，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转过脸去。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雪银却并不介意，张若雪一贯如此，张若云自从安元武死后也步了姐姐的后尘。
只是就在金素衣转过身去归入首席示意的自己的位置后，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童，突然以极小的声音对他说道：“公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将诏书交给赵庸伯的瑞亲王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