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抬起头来,憨憨的回答狼叶的问题道:“我叫小米,是这山中的猎户,娘子在家里开了个小客栈,各位尽管去歇脚便是。”
于是,众人随着小米一起往小米家走去,沿途经过一些破败的村落,零零落落的没有什么人烟。
小米解释道:“这里以前是西月村和东月村,去年村子里起了瘟疫,两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死光了,这里眼下是谁也不管的地方。”
“去年?”徐尧心里不由得有些古怪,去年不正是自己来到心门的时间么?且去年雪银也来了黑石山。
以雪银的医术,难道控制不住山里的瘟疫?
“去年这里是不是有大事发生?”
小米看了一眼徐尧,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去年……最大的事就是瘟疫吧。”
徐尧不再多言,她见那孩儿走的有些疲累,爱怜的将孩子抱起,柔软的奶香味让她鼻子酸痛不已。
“我想要个女儿……”
雪银的呢喃带着绵绵无尽的情意,还有不知为何的遗憾,甚至带着一丝让徐尧心痛不已的软语哀求。
他只是喜欢孩子而已……自己不告而别,雪银该是很生气吧?他会不会难过?
她真想马上给雪银传讯,让他派人来接自己。
只是,那件事……徐尧心里顿觉有道坎横亘在两人之间,她不想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徐尧心里难过的不能自已,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那个人又是谁?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小米的声音:“各位贵客,到了。”
徐尧回过神,她漫不经心的打量四周,惊讶的发现小米家竟然在当初自己与狼叶相遇的地方。
她惊讶的与狼叶对望了一眼,狼叶也惊讶的看着她。
他们二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当初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没有任何人烟。
“小米,你家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
小米神色自然的回答道:“就是起瘟疫的时候啊,村子里太吓人了,狗蛋儿的娘也病死了,家里也没法住了。”
“狗蛋儿……”徐尧撇了撇嘴,心道这么可爱的孩子,竟起了这么难听的名字,“狗蛋儿的娘死了?”
小米看了梅卿一眼,唉声叹气的说道:“是啊,瘟疫太厉害了,我娘和媳妇儿都没有了,只留下这个孩儿……”
他说完这些,脸色却又接着好转了,笑嘻嘻的继续说道:
“嘿嘿,谁知我媳妇儿没了,倒是成了好事,我后来的媳妇儿来了,她认得药材,说这里有值钱的药材,我们就搬到这里来了。”
徐尧听小米“媳妇儿,媳妇儿”的说了半天,听明白了小米的意思,他是在夸现在的媳妇儿能干。
只是这媳妇儿死了竟成了好事,特别是这个媳妇儿还是这么可爱的胖儿子的娘,小米的话让徐尧不由得齿冷的很。
小米家的客栈,名字就叫作“小米客栈”,是一座很是洁净的两进乡村小院。
前边门脸是酒家,这一带人烟稀少,生意很是冷清。只是据小米介绍,他们主要是泡了药酒往外卖,并不靠客栈生活。
狼叶不以为然的问道:“那为何要开客栈?”
小米笑道:“反正这里也没有人管,树木石头都现成,索性盖个大屋子,这么多房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开客栈了。”
听起来这三不管的地方竟是个宝地了,漫山遍野的上等灵药竟是没有人管的?
只是三人很快明白事情的缘由,前方的树林里,竟是有大量的猴子出没。
这里竟然成了猴族的领地?
这个意外发现最高兴的莫过于飞猴了,他在徐尧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欢呼雀跃的直奔树林而去,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这死猴子!”狼叶不满的骂道,“竟是把主人丢下就跑了!”
徐尧大度的笑道:“我们本来就是要送他回家,如今他找到了同伴,且由他去就是。”
三人于是跟着小米进客栈,从外面半开的窗户看进去,可以影影绰绰的看见一个圆脸的小妇人坐在柜台后面。
“那是我媳妇儿。”
小米憨憨的对三人介绍着,满脸堆笑,幸福的样子让徐尧再次咧咧嘴。
小妇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门来,见到徐尧,眼睛亮了一下,她走上前来,对众人福了福身,特别对徐尧乖巧的笑道:
“有劳姑娘了,我们家孩子很沉呢。”
小妇人甜甜的笑着,她体态婀娜,如风摆杨柳一般走上前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狗蛋儿看起来并不排斥这个后娘,伸出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扑到小妇人的怀抱里。
小妇人抱着狗蛋儿,领徐尧到后院梳洗更衣。
徐尧看着忙前忙后的小妇人,总觉得这个身形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似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小妇人察觉到徐尧的目光,并不躲闪,她在徐尧对面坐了下来,像揭下一幅画那样,把自己脸上的画皮揭了下来。
“苏苏!”徐尧顿时热泪盈眶,“果然是你!那小米……”
苏苏点点头,道:“正是米大人。”
“你们……”徐尧心里一个念头一闪,却接着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这里是等我吗?”
苏苏很是古怪的看了一眼徐尧,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反问道:“尧尧,你为何不问梅先生?”
徐尧心里一疼,她看似心不在焉的,将之前问梅卿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雪银……他在做什么?”
苏苏轻轻叹息一声,道:“梅先生在做什么……我哪里会知道呢?”
徐尧好生的失望,却也有一丝欣慰。
她原以为雪银生了自己的气,大先生也为着这个待自己不咸不淡了。
如今看来,竟是自己多心了,雪银作为轩辕身边的心腹,大先生即便是他的父亲,也的确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心情略好,冲着苏苏挤挤眼睛,笑道:“你竟与米大人在此隐居了么?怪不得这一片成了猴族的地盘。”
“哪里有这个福气呢?”苏苏虽做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却难掩两颊飞起的红晕。
“还不是为你?国师让米大人把你带回去,算是还他准许米大人修锦瑟镇的情分。”
“锦瑟镇?”
徐尧觉得那座她与阿西塞王子共同的小镇,已经是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了。
“阿西塞王子可好?”
苏苏的神情再次古怪起来,问道:“你也没有见过阿西塞王子么?他与你一起失踪的。”
徐尧顿时心神不宁起来,果真如此么?
她一直觉得那个人的气息有些熟悉,难道……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再想下去连记忆都充满了血腥气。
徐尧冲出屋门,蹲在墙角大口的呕吐起来,直到把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才算舒服了一些。
为什么?徐尧难过的不能自已,她的眼泪随着不断的呛咳流得满脸都是。
为什么要让她吃掉自己的朋友?
为了修行?
为了对付魔神?
徐尧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她咧着嘴,看着地下自己吐出来的污秽物。
苏苏不明就里的走出门,她已经重新贴好自己的脸,倒了一杯茶,递给徐尧漱口。
“苏苏,是国师让你们接我回去?”
“是的,”苏苏回答道,“国师快不行了。”
徐尧心里的难过再次铺天盖地而来。
她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苏苏看她脸色不好,做好了她会晕倒的准备,她恐怕会歪倒在那堆污秽里了。
满目疮痍,一辆黑色的马车行走在中州国境内。
无数的流民拖家带口,艰难的行走在往东前往京都,和往南经辰江进入黑石山逃荒的道路上。
“中州国刚发过水,那安化芝老匹夫,看来又侵吞了朝廷给的救济钱粮,才让这么多人无家可归。”
苏苏掀开车帘,往远处看着,他们的马车由隶属于国教的禁军第五军护卫。
米粒儿不知去了何处,马车里只有苏苏和徐尧。
按理说以苏苏和徐尧的本事,她们根本不需要军队护卫,更用不着坐马车穿过流民的队伍。
只是徐尧从昏迷中醒过来以后,虽修为还在,可她却似乎忘记了怎么使用真元。
梅卿为她诊脉,却没有发现她有任何问题,她自己内观丹田,那颗本属于魔神的玲珑心,此刻正好好的在沉睡。
徐尧只能将自己这奇怪的忘记,解释为阿西塞王子的死。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阿西塞王子已经死了。
不是为自己的心魔,而是她明白,阿西塞王子作为朝凤公主疼爱的小孙子,他的死如果坐实,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为何你认定是安化芝侵吞了救济钱粮?”徐尧不能使用真元,顿时衰弱的连普通人都不如。
她有气无力的说道:“据我所知,诸侯国里,真正打理政务的人,是国相,不是国主。”
“温无钟?”苏苏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无钟学长不是那种人!他刚到中州国不久,一定是被安化芝架空了!”
徐尧却在心里冷笑,谁一定不是那种人?谁又一定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