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京之后，皇甫醒夏就被调到刑部任职了。
“阿婉消息倒是灵通。”他也是早上刚刚接到的任命。
“因为这名册是我带回来的嘛，我总得关心关心。”御婉亮出一口白牙，猜测道，“是因为左相之事吗？”
皇甫醒夏低低笑笑，伸手拍了拍御婉的头，“女孩儿家家，这等血腥之事少理会些吧。”
“这次秋猎，女眷是皇婶母那边列的名单，听说云南王府的九鄢郡主和秦国公府的小姐皆在列，你可开心了？”
御婉哼哼两声，没有答话，跟着皇甫醒夏往皇宫外走去。
突然一旁的树林里人影一闪，御婉有些恍惚，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啊，没什么，刚刚好像有只猫。”
“御花园里怎么会有猫，许是你看错了。”皇甫醒夏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御婉点点头，算是应了皇甫醒夏的说辞。只是，方才那人，瞧着像秦国公？
夜晚的京城格外寂静，宽阔的街道左右了无人迹，破旧的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没有半点烟火气息。
隔壁街上传来打更人打更的声音，昏暗得连月光都照不到的巷角里乞儿沉睡将醒，有黑影一闪而过，乞儿揉揉眼睛，嘟囔句眼花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整个京城沉溺在睡梦之中，就连桀王府都只亮着大门外的两盏大灯笼，守夜人抱着大刀，靠在角落里昏昏欲睡，就连空中鸟雀飞过的暗影都没能惊醒他们。
整个桀王府一派安宁，未眠的护卫走过一拨，去了另一个院子巡逻。
屋顶传来一声细响，没有惊动任何人。
一身白色劲装，一把独特而精致锋利的短刀，人儿轻巧地在屋瓦间行走，猫儿一般没有发出分毫声响。
她突然顿下脚步，猫下身子，伸手要去探脚下的瓦片。根据探报，她要杀的人就在脚下。
就在她的手碰触到瓦片的同时，雪羲突然觉得身后一寒，多年的杀手生涯让她提高警惕，反手对身后之人便是一刀。
怎料那人却是知道她的动作一般，不但避开了她的攻击，更甚至一把擒住她的手腕，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眼前景物翻转，雪羲来不及反抗，人就已经被带出了桀王府。
雪羲愤恨地一咬牙，转身又朝桀王府冲住，眼前一黑，有人快她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让开！”声音凛冽。
龙玉眉梢动了一动，依旧挡在她面前。
“让开！”声音凛冽中带了几分恼意，雪羲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她不想跟龙玉动手。
龙玉依旧不动，只是看着雪羲染满杀意的眸子道，“你不能进去。”
雪羲决定不再管顾龙玉，绕过他就向桀王府冲去，还没走出两步，就又被龙玉拦了下来，“南冰洛此时就在桀王府中，不是等你去杀他，而是等你自投罗网。”
“就是自投罗网我也要与他同归于尽！”雪羲咬牙，愤恨地回头瞪龙玉，墨黑的眸子里杀意翻滚。
龙玉摇了摇头，“你杀不了他的。”
“南冰洛明面上孤身一人来了京城，可暗地里安排了多少人手安平王府尚且探查不出。别说同归于尽，怕是你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雪羲抿唇，紧紧的，唇瓣泛白。
“我不甘心。”仇人就在眼前的王府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好不甘心！”
“你放心，天一阁欠的债，早晚有一天会还给所有人的。”龙玉说着宽慰的话，陪她一同站在寒冷的夜风里，“现在，你先回别宫去，郡主让你这几日跟着九月公主，她的身边安全。”
“是她让你来的？”
“是。”龙玉分毫也不隐瞒。
“呵，”雪羲冷笑一声，“她也想分天一阁一杯羹吗？”是想借着天一阁搅动着京城风云吗？“也许我早该想到的。”
龙玉没想到雪羲会这样说，怕她误会，便辩解了一句，“郡主是好人。”
雪羲冷笑，嘴角勾起讽刺，“怎么，天一阁的暗支刺客也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吗？”话落，她又好似叹了一声，“在这乱世里，想要活下去的，哪有什么好人，谁不是手上沾满了鲜血。”
就着月光，龙玉怔怔地看着雪羲身影一闪，便消失无踪。
在确定她不是去了桀王府后，龙玉这才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令御婉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第三日，南诏暗探的消息早已传入别宫安九月的耳中，可安九月却分毫都没有要启程回南诏的意思。
御婉皱眉，坐到纪凌珏身边，“两国的和契不是已经处理妥当了吗，南诏摄政王叔越狱这般的大事，却分毫不能撼动安九月，当真古怪。”莫不成，安九月此次前来天瀚，是别有目的？
“看来九月公主的目的不止和契这般简单。”纪凌珏跟御婉的想法是一样的。修长的手指绕着御婉如瀑的青丝，“这次秋猎，安九月也会去。”
御婉心上咯噔一下，安九月回去秋猎，雪羲自然也会跟着去的，听说桀王也邀请了南冰洛前往。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乱子。
出发前去武秋山那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浩浩汤汤的禁军队伍从城头排到了城尾，有百姓围在一旁交头接耳，好奇地看着热闹。
只听得号角沉闷一声响，这长长的队伍才簇拥这几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而动。
五色彩旗飘飘，在风中猎猎作响，禁军威风凛凛，各世家公子亦是英姿飒爽，不甘落后，背脊挺直高坐骏马之上，目视前方。
虽说护卫的尽是禁军，但其实还有一部分护城军和东城军营的新兵营，所以纪凌珏和萧湛也跟着前后调度，以确保此次秋猎之行的安危。
这等时候，御婉和纪九鄢自然是不会甘心窝在马车里的，让人牵来坐骑，翻身上马。
“许久未去武秋山了，这路上风光倒是没多大变化。”一路行来，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四季变化并没有更迭多少。
“其实是有变化的。”御婉笑着，指着路边的树木道，“你瞧，那棵枣树，前些年来的时候还是小树苗，如今都已经长成大树结了果子了。刚刚路过的那条河，拐弯的地方原本是有架贴着河面而过的独木桥的，如今没了，不是发大水冲走了，就是水位上涨淹没了。”
“所以说，虽然大抵没什么变化，但是世间万事万物，哪里会有亘久不变的，人心也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九鄢总觉得御婉是加重了最后一句。
纪九鄢目视前方，她们两个算是走在后头的了，前面隔着两三排人，是皇甫离和皇甫醒夏两兄弟，还有一个雪色的身影，三人正在交谈着什么，说道兴起，会大笑两声。
说是大笑，其实也只是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而已，玉子桓这样的人，温润有礼，儒雅克制，喜怒大形于色这般的事，很难想象他做起来的样子。
“我说两位郡主阁下，你们走得也忒慢了吧，我在前头都等你们老半天了。”萧湛从前面折了回来，就看见这两位一直在慢慢悠悠地走着，还没有马车走得快呢。
“怎么，又想赛马吗？”纪九鄢压下心中的不适，挑挑眉问道。
萧湛似乎经不住激的，登时就跟纪九鄢怼上了，只是两人还知道分寸，并没有真的赛起马来，只是约好到了武秋山再来一战。
“咦？”突然看见一辆较为陌生的马车，雪梨木制的马车虽然算不上平民，却不是京城里有的。
御婉侧头去看马车上悬挂的铭牌，正楷的文字书写着端正的萧字。
“萧。”待三人离马车远些了，御婉想了想，才问道，“京城里有姓萧的府邸吗？”
萧在天瀚不是什么大姓氏，除了一些零散的小门小户，算得上大门户的也就只有粟阳萧氏，只是萧氏一族近百年来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子弟，入仕的也没有提拔进京的，故而在此见到萧氏的铭牌，还是在秋猎的队伍之中，御婉不免觉得惊奇。
萧湛也看了一眼那铭牌，随即转头不语。
倒是纪九鄢给御婉解了惑，“那是粟阳的萧氏一族，来人阿婉也是认识的，萧氏长房家的大少爷和三小姐，还有二房的四少爷。”
御婉秀眉轻挑，倒是她孤陋寡闻了，粟阳萧氏有人进京了她都不知道。
纪九鄢见她如此，便笑话了她一句，“他们入京的时候阿婉还未回来呢，听说这些时日去拜访了近郊的外祖家，所以不在京，阿婉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御婉点点头，“萧氏一族已有十多年不曾有人进京了吧，如今是做什么来了？”
“咦？”纪九鄢这下倒觉得齐了，“阿婉，你也太不关心王爷也吧，亏得皇太后还一直那么疼你呢。”
“嗯？”萧氏兄妹进京，跟太后有什么关系。
纪九鄢笑得一脸暧昧，朝前面皇甫醒夏的背影努了努嘴，“萧家三小姐啊，此次来京，是与宣平王爷议亲的。”
这茬御婉还真的不知道呢。“也没有听皇祖母和宣平哥哥提起过。”皇帝和皇后也是浑然不知的模样。
御婉看着前头皇甫醒夏的背影，心头几番思量，皇甫醒夏的婚事可是马虎不得，到底要选哪家的闺女也有几分计较，只是京门贵女众多，怎么偏生就选上了久不入仕的萧氏的女儿呢。
太后这心思，也是难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