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沅跪地叩首，“王兄，对不起，臣妹失败了。”
王座上之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冰白如上等羊脂玉的手，修长的指尖朝她勾了勾。
岚沅头皮一麻，拖着腿，僵硬的一步步往上爬，走到王座旁边，闭上眼睛，做好了遭受惩罚的准备。
预料中噬魂之痛没有降临。
反倒是被人拉住，用力一带，跌坐到了王座上之人的腿上。
“受伤了。”
夜熙抓住她右手手腕，将她的手掌抬起来。
他皱了皱眉，展开右手，有白色瓷瓶出现在掌心，他将瓶中的药倒在岚沅断指创口处，拿来柔软的纱布，一圈一圈的帮她缠绕起来。
忽然又温热的液体滴落下来，落在纱布上，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王兄，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我没有预料到，没有预料到楚陌身边，竟然出现了碧落岛的人，导致身陷囫囵，暴露自己，接应我的族人，都死了。”
“为了避免暴露更多，我只得把他们都火化了，骨灰撒在洺河，都是因为我，他们客死异乡，我没办法带他们的尸身回来，只好将他们的骨灰带回来。”
岚沅哭得气噎声堵，下地请罪。
“王兄为了给惨死的数千族人报仇，殚精竭虑定下这离间计，举合族之力，才让我进入天音司，却因为我不够小心谨慎，功败垂成。”
她以头触地，“臣妹甘愿领受任何责罚。”
“先起来吧。”
夜熙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岚沅越发更加不敢妄动。
此前做错了小事，她都遭受痛不欲生的惩罚，而这次，犯下如此不可挽回的大错，只怕……她身体微不可见的颤抖起来。
夜熙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她的反应取悦了他，加上心情甚好，竟破天荒的轻轻笑了。
“我说，起来吧。”
他甚至朝她伸手。
岚沅怔怔的，将手放入他掌心。
夜熙手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重新坐回他的腿上，一只手环抱着她，一只手将她的下颚抬高，引她看向宫殿的上空。
上空是术法支撑而成的巨大星空，漫天星子如珍珠散落。
他转动她的下颚，将她的视线转向星空的东南角。
那里，原本黯淡无光，这会子，竟有一颗闪耀的星星。
岚沅眼睛蓦然睁大。
“天女星……那是天女星。”
“是啊，天女星出现了，在消失了十六年之后，它竟然重新出现了。”
夜熙的眼中闪烁出狂热的光芒。
“这意味着，天命之女，再次出现了。”
他低低的笑起来，他衣上的曼珠沙华，像是能感应到主人无比愉悦的心情，色泽更加殷红了，花朵也更加的怒放了。
“我们不需要离间计了，现在，我们只需要找到天命之女，获得她的力量，我们暗族，就能摆脱被诅咒的命运，再也不惧阳光，就能渡过洺河，杀进大曜，血洗锦阳城，为枉死的每一个族人，报仇雪恨。”
夜熙手指一动，捏着岚沅下颚，强迫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这一次，我要亲自出马，而你，就是我的灵宠。”
同一时间，大曜帝都锦阳城。
正是傍晚时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空寂的官道上，一辆标记着曜王府的马车，正朝东湖的方向驶去。
“这么晚，我们去东湖干什么？”
舒芙一边疑惑，一边撩起窗口上的窗纱，探头往外看，只见官道两旁的坊间，有一户一户的人家各自聚在一起，往炭盆里烧什么东西。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楚少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们在烧纸，祭奠过世的亲人。”
舒芙这才恍然想起，今日正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她对于中元节，没什么哀伤的记忆，倒是有被师父臭骂一顿、责罚一顿的惨痛记忆。
那记忆太过不美好，因此，早就被她尘封在角落里。
这会子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
那时她约么七八岁，在书上看到过，俗世里，中元节晚上，家家户户要在自己家门口焚香，烧纸，布田，祭奠过世的亲人，缓解哀思之情。
在有的地方，还要放河灯，木板做底，灯体为荷花形，底座上放蜡烛，灯上写着亡人的名讳。夜幕降临，人们将一盏盏河灯点亮置放河中，让其顺水漂流，以此祭奠先人，寄托对亲人的缅怀之情，希望河灯随着长流水，祛除疾病灾祸，子孙幸福安康。
适逢七月十五，她想到了死于山崩，而从未谋面的父母，便自制了一盏河灯，准备祭奠一番，哪知中途被师父发现，哀思之情还没来得及寄托，就被兜头迎来的臭骂和惩罚震得半点哀思之情都没有了，只有满心的后悔。
“你是修行之人，而且碧落岛的人，怎么能学尘世里那些俗人，搞寄托哀思这一套，你要知道，人死如灯灭，你与其做这种无用的事情，浪费无用的情绪，不如去加紧修炼，让自己练就一身好本事。”
“为师看你是闲得慌了，既然这么闲，去符箓堂，画两百张符，画好了才能吃饭。”
从惨痛的记忆中回神，东湖到了。
楚少衡拿出了两盏河灯，带着她，走到了东湖口。
夜色完全降临。
东湖口聚满了放河灯的人。
两人找了一个空隙的地方，蹲 去，将河灯放入水中，两盏河灯上并没有写上任何名讳，河灯顺水而下，汇入灯海之中，千百盏灯漂浮湖面，有如一朵朵盛开的睡莲。
楚少衡十指相扣，置于胸前，闭上眼睛，向逝去的亲人说着什么。
他俊美的面容，在点点河灯的光芒里，显得异常的苍白。
舒芙知道，他是在祭奠，那个曾待他如子的林相，和林夫人。
或许是他眼角眉梢的神色让人觉得哀恸，或许是周遭的环境，让人不由升起一股哀思之情，舒芙心里某个地方跟着酸酸的。
她跟着众人的样子，十指相扣，置于胸前。
“爹，娘，女儿长大了，也找到共渡一生的人了，你们安息。”
再睁开眼时，身旁之人，不知何时不见了。
今日楚少衡的情绪一直不大对劲，舒芙不无担心，忙穿梭过众人，去找他的身影。
很快，她看到了。
而后，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