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东阙街。
晨光明媚,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将一溜儿房舍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街道两旁修剪过的花木,颜色更是莹亮了几分,显得生机勃勃。
这样的好天气,引来卖馄饨的老伯,早早的在街口的位置,支棱起摊子,妄图借这天光多卖出几碗。
香味引来了闲汉的垂涎,没皮没脸的讨要,“给我一碗,反正你也卖不出去。”
“滚滚滚——”老伯操起扁担赶人,“你好手好脚的,不赶紧去做点活计养活自己,却赶来我这里揩油?做梦!赶紧滚。”
闲汉讨不到好处还挨了两扁担,啐了一口,“凭你也有脸说教你大爷?你也不看看你那张下三滥的老脸,哪里不好摆摊,偏偏跑到 一条街来?窑姐儿会起那么早吗?活该你卖不出去,呸!”
闲汉恨恨的走了。
只留下老伯,震惊的看着巍峨楼宇。
“ ……这里竟然成了 ……”
长街深处,一处雕梁画栋的楼宇中,负责洒扫的下人打着哈欠,睡意朦胧的拿起扫帚,开始清扫起屋子。
屋中果皮满地,果香四溢,但比果香更浓烈的,是各种脂粉香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奢靡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洒扫的下人一边打扫,一边忍不住困意,又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他耷拉着眼皮,哈欠连天的将扫帚伸进角落里,准备把垃圾扫出来,扫了几下却没扫动,他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看究竟是什么‘垃圾’要如此费劲?
待定睛一看,他突然‘啊’的惊叫了一声,扫帚也丢了,转身就逃。
一只手突然从角落里深处,揪住他的衣领。
“鬼叫什么?老娘还没死呢。”
来人踹了他一脚,烦躁的扔给他一把铜板,“去,买点早点来。”
洒扫者如蒙大赦,赶紧抓紧铜板,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此人刚走,二楼就有人扶着扶手,打着哈欠款款而下,身形妙曼,声如碎玉,“妈妈,大清早火气怎这么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边说一边下了楼梯,皱眉打量。
这一看,她也跟洒扫下人一样,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平日里徐娘半老,妆容精致的薛妈妈,这会子钗环散乱,面如死灰,眼睛肿成了鱼泡,底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尸。
相比洒扫下人,此人胆子比较大,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到薛妈妈的鼻翼,感觉到微弱的热气之后,她拍着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死,吓死我了。”
“死丫头,会不会说话?”
薛妈妈一个爆栗砸了过去,“还没把你卖个好价钱,老娘怎么会死?”
她打量来人,脸上的死灰迅速被怒火烧了个干净,“颜如玉,你又没能留下客人?”
名唤颜如玉的女人顿时脸色一白,贝齿 红唇,大眼睛里汪了一片水光,像是一只陷入绝境的小白兔,显得可怜到了极点。
“妈妈,我努力了,我照着妈妈教我的,无力的倒在杨公子怀中,请他扶我到床上去,可是杨公子他——”
她眼睛里泪水潸然落下。
“他无情的推开了我,跳窗走了。”
她捂脸哭着跑回了楼上。
薛妈妈:“……”
她额头青筋凸起了几根,差点把帕子绞碎。
一个个的,赚不到钱,还都祖宗似的,骂都骂不得。
她气得一脚踹向旁边的凳子,在脚尖即将碰到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什么,堪堪停住了脚,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眼睛瞥向二楼最里面的房间,继续愁云惨淡的,发起呆来。
到底该怎么才能把里头那两个真正的祖宗弄走啊?!
此时,二楼,最里的房间。
一扇屏风把房间分隔成前后前厅后室,前厅布置得极雅致,窗台上放了盆碧莹莹的兰草,里间可弹琴听曲,可煮茗品香,更可醉卧软塌揽美人;后室则是一张华丽旖旎的大床,碧色床幔如烟似雾,当懒起的美人素手撩开床幔时,能把美人衬托得如仙出尘。
这是天香楼最好的一个房间,只有一掷千金的贵客,才得享用;也只有楼里的头牌姑娘,才能配用。
可惜,此刻,床上躺着的,既非一掷千金的贵客,也非头牌的美人。
而是乍然闯入的一男一女两‘土匪’。
闻到什么味道,女‘土匪’鼻子动了动,乍然睁开了眼睛。
正是舒芙。
另一个不必说,自是楚少衡。
舒芙翻身坐起,因为灵力透支过度,起身又过急,她感觉晕眩了一下,缓了了一会儿才恢复如常,赶紧去看楚少衡。
前日里,正准备跟天音司的人算账,他身体忽然发作,烈火焚心,舒芙急着带他处理,一眼看到天香楼灯火辉煌,隐隐有灵力流动,是个适合的好地方,便携着楚少衡破窗而入,将正到房间里取东西的 薛妈妈差点吓死。
事态紧急,舒芙很干脆的将一个杯子当着薛妈妈的面捏成粉末,并告诫她不许任何人进屋,对方吓得几乎屁股尿流滚出房间。
舒芙赶紧灵力化雨,缓解楚少衡烈火焚心的剧痛,过程中,她又发现他身上的魇妖,又废了不少功夫将魇妖捉出来,折腾完毕,给房间施了个结界,累得筋疲力尽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一醒,就是两天。
舒芙探身一看,发现楚少衡依然双目紧闭,面色也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是心口的位置,焚心的烈火已经完全湮灭,正在缓慢的恢复,呼吸也正常,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又给他喂了一颗丹药,这才翻身下来,打开房门。
薛妈妈正战战兢兢的将两碗馄饨放在门口,闻声被吓了一跳,差点摔碗逃走,是一股和煦的力量托住了她的手。
“小心。”
舒芙稳住对方身形,接过馄饨,冲对方一笑,“谢谢。”
少女眉眼弯弯,莹黑的眼中透出温暖如阳的笑意,澄澈明亮,跟前日夜里骤然闯入的冷面罗刹判若两人,薛妈妈不由呆了一下。
回过神时,她手中多了一张护身符。
“大娘,我身上没钱,用这个先抵吧。”
舒芙将符放入对方手中的同时,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顺势捏走了一团黑气。
房门重新关上。
薛妈妈错愕捏着手中的符,感觉自己遇到的不仅是土匪,而且是个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