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开阳郡,蓉城外的一家茶棚。
茶小二盯着官道看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出现,不由失望的叹了口气,将一块帕子搭到脸上,靠着椅背做起白日梦来。
往年这个时节,开阳郡遍地 开,特别全郡最繁华的蓉城,都会举办赏花大会,会上争奇斗艳,吸引各地的文人雅客蜂拥前来。
而他这茶棚,位置正好在进入蓉城必经的官道旁,远道而来的赏菊者,无不来此歇歇脚,喝喝茶,茶小二自是赚得合不拢口。
梦里正幸福的数着白花花的银子,耳边一道穿破耳膜的尖叫声,“上茶!”
茶小二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跳而起,身后的椅子顿时失去了平衡,连椅带人,朝后翻倒在地,将他跌了个四仰八叉,活像是一只被翻到在地的乌龟。
“哈哈哈……”
旁边有人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
茶小二手忙脚乱的翻身起来,揉了揉跌得七晕八素的脑袋,环视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发笑之人,想到什么,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我在这里,笨蛋!”
一道声音懒洋洋的从后方传来,茶小二倏地转身,还是没看到人,他哆嗦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你眼睛是长来装饰用的吗?”声音的主人不高兴了,咆哮道:“我长得如此威风凛凛英姿飒爽卓尔不凡,你居然看不到?!”
茶小二几乎快晕倒了,但又不敢走,努力的瞪大眼睛,哆哆嗦嗦的搜寻,终于,在他仔仔细细的看遍了茶棚里每个角落之后,看到桌子底下,坐在一颗他晨间刚摘来的大白菜上,穿着一件绿色小衣,啃着块糕饼的……孩子。
一个不过两三岁,站起来还没有桌子腿高的孩子。
他方才晃眼看到,还以为是棵青菜。
茶小二感觉自己定是做梦还没醒。
他揉了揉眼睛,正准备掐自己一把,还没来及动手,就看到那孩子在他揉眼睛这会子,已从桌子底下爬到了桌子上,晃荡着两只小短腿,扬着双层肥下巴开口。
“我知道,见到我这种祥瑞,你肯定激动得想要跪下来行三拜九叩大礼,但是,我不喜欢这些虚礼,所以,跪拜就算了吧,快给我沏一壶茶来,我快渴死了。”
想到什么,又改口:“不对,两壶。”
茶小二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孩已经转过头去,看到什么,急急忙忙的跳下桌,朝外头跑去,招着小肥手,“娘亲,这里。”
一回头发现茶小二还在发愣,他叉着小肥腰不乐意了,“看什么看?快上茶啊,还做不做生意啊你?”
茶小二如梦初醒,赶紧上了两壶茶,借着上茶的机会,偷偷瞟了一下来人,极为年轻的一男一女,男的模样清俊,气质不俗,女的穿一袭粉衫,明眸皓齿,观之可亲,一看就觉得不是坏人,茶小二这才放下心来。
他自以为偷看得隐秘,却不知早被旁边之人看了个正着,还叫了出来,“你贼眉鼠眼的偷看我娘亲做什么?”
茶小二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解释,幸而那位女客人先开了口。
“小金,别吓到人家。”
说话的正是舒芙,她看似温柔,实则暗含警告的看了幻化成孩子的金丝鸟,“小孩子要有礼貌,不可以这么无礼的跟店家说话。”
这家伙自从做白日梦说自己是只金凤凰后,就魔怔住了,这一路上,无论是打尖歇脚还是路遇行人,它都摆出一副拽得要上天的样子,就差直接逮人就大声说:“你们这些没有眼见力的凡人,还不快来膜拜本凤凰?”
如此一天过后,舒芙受不了它了,将金丝鸟揪到无人处,让它当场现出真身来,现出真身,以后它想吃什么,她通通满足;若是现不出,就收起那副强装凤凰的鸟样儿。
金丝鸟大喜同意,信心满满的准备现身,结果憋了许久,连跟凤凰毛都没现出来,最后用尽了吃糕的力气,变成了一个……奶娃娃。
而且,居然还一时半会儿的,变不回去了!
是以,舒芙的身份,只好暂时从主人升级为‘娘亲’。
她这刚荣升为娘亲两天,还没积攒上什么带娃的经验,倒是刚变成‘孩子’两天的金丝鸟,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小孩子撒泼耍横的全套。
“你吼我,呜呜呜,为了一个外人你吼我。”
金丝鸟感觉自己变不回真身已经够憋屈的了,更憋屈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它,就连自家主人,竟然都不信,一想到这里它就委屈得吧嗒吧嗒的掉泪。
“呜呜呜,我知道,你不爱我了,我要离家出走,我要去找我爹。”
它抹了一把眼泪,迈着小短腿就往外跑。
茶小二下意识拦住,赶紧解释道:“小公子,你别误会啊,我没有恶意,主要是最近定南不太平,官府吩咐下来,看到可疑人物,都要及时上报,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这孩子看起来才两三岁大,说话做事,却已经像个七八岁大的小霸王似的,更奇怪的是,这孩子说话和做派,都没什么礼貌,但是虎头虎脑的,竟让人生不出什么反感来,反而觉得,有种别样的可爱。
这厢,小霸王炸毛了。
“可疑人物?我们哪里像可疑人物?”
茶小二不知怎么的有种想要跪倒的冲动,幸而忍住了,不过说话更加耐心了。
“小公子有所不知,最近定南县,很多婴儿离奇失踪,有传言说,这些婴儿,都是被妖邪抓去练邪术去了,因此,整个定南地界,家家户户将孩子当眼珠子似的看着,寸步不离,而你们……”
他咳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叫你乖乖的不要乱跑,不听话,这下让人误会了吧。”舒芙将金丝鸟拧回座位,又看向茶小二,不无忧虑的问道:“那案子现在有眉目了吗?”
正说着,又有客人进来歇脚喝茶。
茶小二忙先给新客上了茶,这才回过来,透露道:“这件案子,朝廷非常重视,派了刑部和曜王殿下亲自过来查,听说,这一查,就查出失踪的孩子,都跟七这个数字有关,每个郡七个婴儿,每个婴儿七个月大,总共七七四十九个,所以,查案的大人们猜测,这件事,定是跟用邪术献祭脱离不了干系。”
话音落下,新进棚喝茶的客人,忽然手滑摔掉了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