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温和而悲悯,正如那双蔚蓝色的眼睛。
是白泽之灵的声音。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有和煦如同三月春风般的力量进入身体,身体里那些跟灵力交缠厮杀的阴邪黑气,尽数被这股力量净化、驱离,浑身的剧痛,也有如潮水般退去,四肢百骸变得很轻很轻,灵魂也变得很轻很轻,轻盈得漂浮到了半空之中。
于是,舒芙看到降魔塔中,那些被幻术所惑的守卫和将士,一次一次的跟那些幻影浴血奋战,只为了抢救幻影中哭泣的婴儿;
于是,舒芙看到定南王楚岄,在假山的暗影之中,捡起一对玄天八卦佩,他呆呆的看着玉佩,发出了负伤的野兽般的嘶吼;
于是,舒芙看到楚少衡带着白蟒,踏入降魔塔的暗影之中,走入了‘魑之界’;看到盘踞在他身上沉睡的巨大龙影,在他踏入‘魑之界’的瞬间,乍然睁开了眼睛。
舒芙脑海中又响起白泽之灵的声音。
“孩子,当所有的一切,都已无能为力时,请别忘了,你最初的本心。”
最初的本心!
什么是最初的本心?
是那些将士和守卫,尽管知道,一切可能只是幻术,一切可能万分凶险,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冲入塔中,只为了当初保护弱小的那份本心;
是定南王楚岄,作为分封之王,本不该跟朝廷要员作对,更不该跟如今炙手可热的曜王叫板,但他不可为而为之,只为了为人父的那份本心;
是阿衡,纵使一身修为如被废,无双剑术难施展,但当危难关头,他仍然毫不退缩,挺身而出,只为了‘在其位,谋其政’那份本心;还有阿衡身上的龙影,它盘踞的初衷,是为了毁灭冒犯它之人,但当更大的邪恶摆在眼前,那它的本心……
地底传来的轰隆声更大了,夹杂着哗啦啦的水声。
那水声,让舒芙眼前不期然的浮现出当年,在山涧的洞穴中修炼的情形。
那时,洞中灵气充沛,外头水声哗哗,她不断的导气入体,让灵气冲击筋脉,一日又一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灵识里响起一道声音:“汝,因何踏上修行之途?”
为什么呢?
她想起了藏书阁外那颗枯树,在她练出‘生机’的丹药后,重新焕发新生;想起了后山的红腹锦鸟,因 入深海寻找珠宝,被鱼妖咬伤,她用师父教的治愈术治愈了它;还想起小金失踪不见时,她使用追踪符,追踪到了小金的身影,最终在山崖底下将它救出。
“因为我想要,这天,这地,这人间万物生灵,因我的存在,而更加美好。”
她话清晰出口的同时,本命灵剑从掌心飞出,她步入了脱胎之境。
舒芙霍然张开了眼睛。
她最初的本心,从来不是杀戮和毁灭。
她的本命灵剑,也并非是为杀戮和毁灭而生,而是为了——
治愈和拯救!
这一瞬间,舒芙心中所有的杀气和愤恨,都消失于无形,那种力量被剥夺之后带来的无助和惊惶,也都无声的消泯,全都被平和安然的情绪所替代。
捆绑在身上黑气化成的绳索,也于此刻消失于无形。
她的双瞳,完全的褪去了愤怒和怨恨,只是澄澈明亮,手中的本命灵剑,在这一刻,也莹亮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阵法的中央,‘嘭’的一声巨响,有东西从地底破土而出,是一个巨大的黑色龙头,龙头上的两只眼睛,殷红如血,那双眼睛贪婪的看了看地上的婴儿,又看了看舒芙和金丝鸟的方向,黑龙长啸一声,发出满意的欢愉,随即,龙爪急遽朝猎物伸出。
像是感觉到危险,地上昏睡过去的婴儿,全都放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落入‘魅笙’的耳中,宛如天籁一样动听。
哭吧,哭吧,以后,天下还会充斥更多这样的声音。
恐惧、愤怒、怨恨、不甘、杀意……这些东西,统统都是他们力量的源泉,越是恐惧至极,越是怒火中烧,越是怨气冲天,越是心有不甘,越是杀心大起……支撑着‘魑之界’的力量就越强大,被困此间的人类,就越无法逃脱,最后被吞噬其中。
‘魅笙’退到一旁,红唇勾勒出胜利的笑容。
今晚之后,他们魑族,再也无需谨小慎微,只能隐藏在暗影之中了。
明明,他们生儿强大,而且,随着成长,侵蚀一个又一个的人类灵魂,获得一个又一个的宿主力量,他们也随之而变得越来越强,本该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可偏偏,总有该死的仙族出现,为他们带来灭族之祸,让弱小的人类,主宰天下这么多年。
好在,仙族消逝于三界,唯一仅存的天女,也将会变成暗族人的盘中餐,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天敌,这个世界,任他们为所欲为。
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魅笙’,没有发现,那个本该被捆绑在地不能动弹的少女,竟然站起身来,将灵剑缓缓的挥出。
珍珠般莹润的光华,随着剑锋的荡漾,水波纹一样,层层推开。
没有任何的杀气和怨气,只有慈悲和安抚,像是大殿上神像看向世人的眸光,又像是母亲对婴儿最温柔的爱抚,一切,不为杀戮,只为守护。
这光华在触到婴儿的时候,像是薄薄的的蚕茧一样,把地上所有的小婴儿都包饶起来,罩入其中,婴儿的啼哭,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而黑龙的龙爪,在触及到剑光的时候,像是豆腐一样,被削断了。
黑龙发出惨痛的叫声。
那叫声,把‘魅笙’从幻想中拉回,随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舒芙,“在我们的地盘,你的修为为什么没有被压制?”
舒芙自是平静的挥剑,没有回答。
倒是金丝鸟,福临心至的,悟到了什么。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破解‘魑之界’的方法了,你们最擅长的,就是挑动人类的恐惧、愤怒、怨恨、不甘、杀意等等阴暗面。”
“这些阴暗面,正是你们力量的源泉,所以,修为越高,越是想要消灭你们,反而只会让你们的力量更加增长,而彼涨此消,所以,自身修为反而会被压制得越厉害。”
“而当内心无怨无恨,平和悲悯,这个结界,将毫无作用。”
金丝鸟站起身来,冲‘魅笙’友好眨了眨眼。
“我决定了,从现在起,不恨你不怨你,我怜悯你。”
金丝鸟话音落下,结界再也没有支撑的力量,摇摇欲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