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墨汀汀2019-03-28 09:425,379

  六年前,十二月初的一个晚上,严佑蓝脸色灰败地从外面回来。

  外面的风很大,随着门打开,寒风灌了进来。

  屋里坐着个十六七岁、身形单薄的少年,正在看书。他被吹进来的风冻得一哆嗦,抬起头问:“哥,怎么了?”

  他就是严佑青,今年十七岁。

  严佑蓝摇了摇头坐下。他身下的沙发是十几年前那种旧式的,酒红色的外罩上有好几个地方都破了洞,尤其是边角上,破得厉害。

  他脚下踩的不是室内常见的瓷砖或者木地板,而是带着裂痕的水泥地,四面的墙上带着斑驳的灰烬,往上的地方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往下,墙角处有许多地方墙皮翘起,像一片片鱼鳞。

  隔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我可能要延迟毕业了。”

  语气又苦恼又绝望。

  父母早年因为意外离世,他靠接济才考上大学,为了好找工作,他又拼命学习考了研究生。眼看就要毕业了,居然要被延迟毕业。

  助学贷款,欠的外债,还有弟弟读书的学费,家里已经山穷水尽了,再延迟一年毕业,哪来的钱?

  为什么柳教授这么绝情?他恳求他了那么多次,甚至都跪下了,他还是不愿收回决定。他是不是要看他被逼死才好?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呢。

  “延迟毕业”四个字让他感受到了绝望。

  严佑蓝看了眼没有说话的严佑青,叹了口气站起来说:“你继续看书吧。”

  说完,他回了房间。

  严佑蓝把自己关在房间关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从房间出来。

  一夜没睡,他的眼睛熬得发红,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他正要出门的时候,严佑青忽然叫住了他:“哥,你要去干什么?”

  今天是周末,他不用上学。

  严佑蓝身体一僵。

  严佑青看着他说:“你不会是想要去报复那个柳教授吧?”

  严佑蓝满脸惊恐。他的口袋里正揣着把水果刀。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哥,不要冲动。”严佑青的反应跟寻常人不太一样,没有冲上来夺刀,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更没有生气,非常平静。

  严佑蓝却因为他这句话冷静了下来。

  心事太多,又一夜没睡,他的神经有些衰弱,才想到做这样偏激的事情。

  杀人是不对的,柳教授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死。

  他不能杀人,杀了人,他这辈子也就完了。他还有弟弟,还要出人头地,不能毁了自己。

  他昏了头了,竟然想杀了柳教授。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水果刀掉在了地上。

  “对……我不能这么冲动。”

  “可是哥,不给你毕业你要怎么办?你答应了催债对人要尽快还债的。”严佑青说。

  严佑蓝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抱着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哥,柳教授不让你毕业就是不让我们活。当老师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怎么这么坏呢?”严佑青问。

  严佑蓝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是啊。

  怎么这么坏呢。

  他交论文初稿的时候因为抄的太多被打回来了,但后来他重新修改,连查重和外审都过了,却被他卡了下来。

  他为什么要卡呢?

  就因为他之前几次考试作弊吗?他已经承认错误了啊,他作弊也是不得已,不想挂科。

  严佑青又问:“你毕不了业,光靠那些兼职的钱是远远不够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他处于变声期的嗓音说不上好听,宛如是地狱深处的声音,层层环绕着。

  他把家里的情况都说了,都跪着求他了,他还是不同意,不就是想让他死吗?

  想到这里,严佑蓝的杀心又起来了。

  “柳教授是该死。”

  即使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但严佑蓝听到严佑青这么说,还是很惊讶。

  严佑青继续说:“只是哥,你这样冲动是不行的,要好好计划一下。”

  他说的很轻松,好像只是在说要定一下学习计划似的。

  严佑蓝忽然觉得这样的严佑青有点陌生,有点可怕。

  他甚至觉得他刚刚劝他不要冲动,也不是他理解的意思。

  不会的,他还是个孩子,才十七岁。

  严佑蓝把脑中的想法抛开。

  弟弟只是聪明而已,一直都比他聪明。他是一路靠死学考上来的,而弟弟不用怎么学,成绩都很好。

  接下来,一切都变得很疯狂。

  严佑蓝觉得严佑青的年纪还小,本不想让他牵扯到这种事中,但到最后却发现计划几乎都是他制定的。

  严佑青远比他想的还要聪明。

  十二月十号那天下午两点多,严佑蓝前往柳教授家。

  在几天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去杀人。怀里揣着把水果刀,他格外紧张。

  在柳教授家楼下,他与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擦肩而过。直到都敲了柳教授家的门了,他才后知后觉那人有点眼熟。

  “我跟你说了,这事我不会加入的,我劝你——”看到是严佑蓝,柳教授诧异了一下,脸色缓和了一些,“你怎么来了?进来吧。”

  柳教授家似乎刚结束了一个饭局,桌上的菜还没收。

  “吃过饭了吗?”柳教授问。

  “我吃过了。”

  “那我给你去泡杯茶吧。”柳教授的夫人姓祝,是个很温柔的人。

  “谢谢师母。”严佑蓝紧张极了,坐立不安。

  给他倒了水后,祝师母就收拾了桌上的残羹进厨房去了。

  厨房里传来水声,严佑蓝双手捧着水杯,却没有喝。弟弟嘱咐他不要喝水,不然会在杯子上留下DNA。

  “你来找我,是要说毕业的事吧?”柳教授突然开口。

  严佑蓝被吓了一跳。

  祝师母的一杯热茶让他有点心软。他决定再给柳教授一次机会。

  “是的。老师,你能不能放过我,让我顺利毕业?”

  柳教授眉头微微皱着:“你家里的情况我是知道的。只是你确实犯了错,光作弊就被抓到好几次,学校的老师也放过过你,但你不能就这样有恃无恐。这次,我也是按校规办事,你——”

  余光看见一个散发着寒光的东西,他顿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严佑蓝那张老实的面容变得扭曲:“老师,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让我毕业,你也别想好过!”

  他一刀刺中柳教授的腹部。

  祝师母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吓得惊叫。

  “师母,你不要叫。”严佑蓝放开柳教授,颤抖地拿着刀朝她走去。

  杀完人,他按照原计划,烦乱柳教授家的抽屉,取走值钱的东西,伪装成入室抢劫的样子,然后离开。

  **

  一路匆忙慌张。

  趁着没人附近没人,严佑蓝沿着水管爬上二楼,从窗户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刚把外套连带里面带血的衣服、手套脱下,口罩和帽子都还没来得及砦,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哥,怎么样?”严佑青的语气特别悠闲。

  严佑蓝的手都在颤抖:“她走了?”

  “走了。”严佑青今天请了病假。严佑蓝的一个女同学来借书,顺便帮忙照顾他。一起吃过午饭后,严佑蓝觉得头晕就进了房间,那女同学一直辅导完严佑青的回家作业才走。

  “我在柳教授家遇到了一个很眼熟的人,后来才想起来是他家的亲戚,我怕他认出我。”

  “哥,别慌。你带着帽子和口罩,衣服也是新的,不会被认出来的。”

  得到安慰,严佑蓝点了点头,随后想起什么,脸色一变。

  “怎么了?”严佑青问。

  “我……我捅了柳教授一刀后,师母就出来了。我那时候太害怕了就去杀她。现在才想起来我就捅了柳教授一刀,不确定他死没死。”严佑蓝的脸色越来越白,“怎么办?我要不要回去看看?”

  严佑青拉住他:“不能回去。等吧。”

  现在,十七岁的严佑青已然成了严佑蓝的主心骨。

  第二天,严佑蓝去了趟学校。

  学校里都在讨论柳教授夫妇死的事,他暗自松了口气。

  回去后,他把消息告诉严佑青。

  严佑青点了点头:“我今天在学校看到新闻了。”

  **

  柳教授夫妇的死影响不小,警方在全力调查。

  严佑蓝每天都很紧张。

  有一天晚上,兄弟两人在新闻上看到警方把这起案子定性为抢劫杀人,严佑青不屑地笑了笑说:“警察都是废物。”

  之后,他会经常把这个新闻拿出来看,仿佛是在欣赏着什么,脸上还会露出诡异的笑。

  严佑蓝这才觉得他的弟弟有什么不一样。

  **

  兰市警方为这个案子头疼不已。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DNA和指纹线索,这样的凶手绝对不是第一次作案。他们翻遍了档案,查了所有有入室抢劫前科的人,都没有找到嫌疑人。

  有人刚当上刑警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个,够倒霉的。这个倒霉蛋叫钟继苏。

  他每天为这个案子忙前忙后到处跑,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后来,他们队里来个刑侦高手,是上面从别的地方调过来专门协助调查这个案子的。

  开会的时候,钟继苏第一次见到了这位“高手”,很年轻,看起来比他还小一点,是个帅比,名字叫穆浮。

  让他不满的是,这人特能装/逼,脸上总是一个表情,不爱搭理人,即使讲话,声音也是淡淡的。

  刑侦高手?

  装/逼高手还差不多。

  钟继苏很看不上这样的人,偏偏队长派自己跟他一起。

  真的是倒霉蛋本蛋了。

  钟继苏跟这个装/逼高手一起重新看了现场,又看了所有物证。最后,那个装/逼高手把一个装着一包钱的物证袋专门拿了出来。

  他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这里面有一万块,是在柳教授家里找到的,应该是嫌疑人漏掉的。大概是匆忙,漏掉的财物有很多。

  “你一般会在什么情况下把钱包起来?”穆浮问他。

  “给别人的时候。”

  “这包钱的来源查了吗?”

  “没有。”钟继苏想到了什么,“你是说……这包钱很可能跟嫌疑人有关?”

  “只是猜测。”穆浮的声音很平淡,“另外,现场留下了很多财物没有被带走。这么专业的入室抢劫,为什么只是杀人专业,抢劫却不专业呢?我怀疑这不是入室抢劫杀人。”

  重新调整思路后,警方着重调查了柳教授夫妇的社会关系,那包钱也有了线索。

  最后,他们锁定了嫌疑人:柳教授的学生,严佑蓝。

  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

  后来,还是穆浮,戳穿了他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成立。十二月十号下午,那个女同学并没有一直看到他。

  警方来带走严佑蓝的这天,严佑青正好在家。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大家没怎么注意他。

  他表现得很平静。

  严佑蓝被带走的时候,一直记得严佑青刚刚跟他讲的话。

  他说,哥,他们没有证据,你只要不认就没事。

  **

  进了讯问室,严佑蓝按照严佑青说的,咬定自己那天就是在家,跟柳教授夫妇的死无关。

  穆浮在外面的监控看了一会儿,对旁边的钟继苏说:“跟我进去。”

  钟继苏嘴角一抽。

  还是这么装/逼的语气,不过他现在已经服气了。

  进去后,穆浮把装着那包钱的物证袋放在桌上,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严佑蓝回答说:“钱。”

  “你因为柳教授把你的论文打回,不让你毕业,心生恨意杀了他,又把现场伪造成入室抢劫杀人的现场。你很高明。”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钟继苏听到穆浮说的最长的句子。

  确实很高明。高明到不像是第一次犯案。

  这种人用穆浮的话说就是天生的罪犯。

  “我没有。你们不能冤枉好人。”严佑蓝依旧否认。

  穆浮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桌上的物证袋,说:“这包钱是在现场找到的。根据我们调查发现,这钱是柳教授准备给你的。”

  钟继苏终于在严佑蓝脸上看到了紧张之外的表情。

  穆浮继续说:“柳教授为人正直,嘴硬心软。他不让你毕业是按规矩办事,同时,他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想要帮助你。他是个很好的老师。”

  严佑蓝在惊讶之后,眼中涌上泪水。

  穆浮低头看着他,眼底很深,仿佛是在审判他:“这里面是一万块整。钱还没来得及给你,人却被你杀了。此外,他还在帮你申请各种补助。这么好的老师,你却杀了他。”

  “他还有个儿子,跟你弟弟一样大,还在上中学。”

  在平淡又透着悲悯的声音中,严佑蓝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

  他本来就是个脆弱、敏感、心理承受能力很差的人。

  这一次,他错了。

  **

  这个让兰市警方头疼了很久的案子终于破了。

  严家,严佑青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眼中带着深深的恨。

  他记住了这个叫穆浮的人。

  新闻结束后,他关掉电视,拿起严佑蓝留下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电话那头是个男声。

  “是溪南网的编辑施向成吗?”严佑青问。

  “是,请问你是?”

  “我要见你。”

  “你是谁?如果是恶作剧的话,我很忙。”

  在对方挂掉电话前,严佑青笑了一下,说:“柳教授身上还有一刀是你捅刀吧?”

  **

  一个小时后,严佑青见到了施向成。

  施向成发现找自己的是个孩子后,很惊讶,但依旧充满警惕。“你胡说什么?”

  “我哥只捅了柳教授一刀,还有一刀是你后来捅刀吧?那天在楼下,我哥说遇到你了。”

  看新闻的时候,严佑蓝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是严佑青注意到了。

  施向成的目光阴晴不定。

  那天,他姐夫找他去吃饭,他本以为只是普通吃顿饭,谁知道他姐夫发现了他在做走私文物的事。

  他姐夫是文物修复专家,如果他能加入是最好的,谁知他不仅拒绝,还劝他去自首。

  不欢而散后,他就起了杀心。

  谁知道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在楼下,他遇到了一个人,不能完全看清脸,不过有些眼熟,应该是他姐夫的哪个学生,凶神恶煞的,很可疑。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个学生怀里的刀。

  收起思绪,施向成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年。

  他准确的看人眼光告诉他,这个孩子不简单。

  “你哥哥现在已经被抓了,再加上一个我,你哥哥也不能出来。你家境挺困难的吧?不如这样,以后我资助你,供你在国内或国外上大学都可以。而且,我很欣赏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帮我做事。”

  “好,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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