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赦天下
月童2018-05-11 10:103,273

  唐,永徽四年。

  三月早春,山寒料峭,竟无一丝暖意。

  荆王篡位谋反,权臣宗亲被斩杀、流放者达千人,皇帝痛心之余卧病不起。

  此案虽了,朝堂余声未消,朝臣与后宫勾连,各成一势。拥护皇后及太子的王、柳两家,武媚娘背后的武家以及萧淑妃身后的萧家,此三势最盛,三足鼎立互相争权夺势。

  后宫三妃明争暗斗,亦是硝烟暗伏。

  皇后虽有父家王氏,和母家柳氏坐镇,但其无子又不得宠爱,虽拥立忠王为太子却终究隔了一层。反倒是宠妃武媚,聪慧机敏,精于谋算虽分位不高却最得帝心,武氏一族又手握军权,着实不可小觑。最后便是萧淑妃,她身居四妃之首,有子有女,萧家又是望族,所以野心最大。

  三女相争,祸及朝纲,高宗体弱,天下恐难再安矣……

  月末,武媚娘之父武士彟从西北之地寻来一株千年神莲,高宗服食后精神大振,病症全消,朝野上下一片祈福之声,武家又添荣宠。

  次日,内侍宣旨于长安城大理寺监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西北天降祥花,金光普照,瘟疫具除,实乃国之大幸,今大赦天下,以感天恩!”

  内侍宣罢,神情倨傲的看了眼狱中罪犯,抬手一挥,狱卒便将三重牢门打开,脏臭的囚徒欢呼着涌了出去。

  待都散尽,最里头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好一会儿才晃出一个娇小消瘦的身影。

  那人走的极慢,鸟窝似的发间沾满草屑,身上的囚服晃晃荡荡,愣是在阴暗的牢房里不紧不慢的走出一派闲适。

  狱丞自然认出了她,扫了一眼便垂首立在门边,直到她走到身前才躬身行了一礼,沉声道:“县主得罪了。”

  “什么县主,在外莫唤我这封号,叫我莞尔便是。”

  莞尔衣衫褴褛满脸污痕,却不难看出容貌秀丽,身姿灼灼。尤其是那双乌亮的眸子,如同月牙儿似的半眯着,似笑非笑。

  狱丞扫了她一眼,依旧沉着脸,淡声道:“牢狱乃晦气之地,县主既然身上无伤便请离开,下官见您的护卫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怕是宫中有事。”

  莞尔单手叉着腰,一手揉着额角,懒洋洋的笑了一声,“大人这般年轻何必总是这般愁眉不展,每每见你都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咱们也算熟人,莫太拘谨。”

  她声音悦耳清朗,如清溪润泉,脚下也不知使得什么法子,忽然从十步开外之地移到狱丞跟前,拨开乱发笑嘻嘻的吐了下舌头。

  狱丞无奈,苦笑一下躬身退后几步站定,依旧催促,“县主请。”

  他实在不知,王莞尔贵为京城王氏长房嫡女,姑母是皇后,父亲又是新封的肃州刺史,分明是一门显贵,她怎的非要做什么赏金猎人,结交些江湖草莽,成天闯祸。

  虽断的一手好案,可毕竟有碍名声,为何就不能安生些做个闺阁中的娇娇女……

  莞尔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大理寺监牢可真是风水宝地,只要来此睡上一觉本姑娘便浑身舒坦,还得感谢大人照应,左右无事我请你到醉仙居吃酒去。”

  狱丞眉心紧皱,虽心中不满却不敢多言,后退一步避开莞尔脏兮兮的手,躬身行了一礼,沉声道:“下官还有公务,告辞”,说罢便转身离去。

  莞尔胡乱的将头发拨到脑后,闻言冲着他的背影朗声道:“那下次我带一壶宫中好酒过来。”

  狱丞脚步一顿,低头快速离开。

  “啧,竟是些无趣之人。”

  刚说罢便听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面上一缓收起方才的蛮缠模样,对来人笑了一下,“巴图,你来了。”

  被唤作巴图的男子是莞尔的护卫,他本是西北边陲一个被灭小国蒙舍国的武士,之后国中内乱,他被贬为奴隶辗转来到中原。

  那里的人依旧沿袭着古老的部族制度,奴隶地位低下,主人可以随意打杀买卖,巴图的母亲是奴隶、父亲是平民,他自幼便被卖入王府为奴。

  他天资极高,王爷将他培养成最勇猛的武士。但天朝之师挥军南下之日,王爷别杀,王府被封,他浴血奋战多日重伤倒下,被人贩子卖到中原。

  莞尔外出游玩时,在市集见他目光沉稳不惊不惧,一时兴起便高价买下,不仅悉心照料,还教他中原礼仪,一年后巴图主动请求做莞尔的护卫。莞尔欣然同意,却从未将他当做奴仆,平日也都是你我相称。

  眨眼间,已五个年头。

  所以,巴图五官有异族人的刀刻深沉,再加平日总是板着脸更显得凶神恶煞,二十出头的年纪硬是活出六七十的老气横秋。

  莞尔见他过来,便弯了眼睛,翘着嘴角等他走过来。

  “狱丞说你已等候多时,宫中有事?”

  她面色红润,气息沉稳看来是没受牢狱之苦。巴图眉心的疙瘩逐渐松开,黝黑的脸上依旧无甚表情,躬身道:“皇后招你进宫参加百花宴。”

  莞尔闻言蹙起眉头,淡声道:“京中贵妇贵女自视甚高,我虽为王家女却一直在洛州山庄生活,从未受过什么大家闺秀的教养,此去不过是听一通嘲讽罢了。”

  “拒了便是。”

  莞尔张狂一笑,“为何要拒,我是父亲的凤凰,为何要看那些人的脸色,反正这泼辣娇纵的名头早就被人散了出去,不妨就坐实,也省的姑母总是惦记着想用我的婚事来威胁父亲。”

  “你此次入狱,皇后必然问起。”

  “你以为她不知道?我每日喝了几碗茶她都一清二楚,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巴图见她面带不愉,便沉着脸说道:“王家可用之人甚少,皇后对你和王大人定有图谋。”

  “这是自然,皇家哪有亲缘。琅琊王氏历代出皇后,一直是皇亲国戚,满门荣耀却也抵不过世事变迁。如今高宗忌惮士族门阀的势力,已有意打压,扶持它族来权衡外戚权位。王家这一代子嗣不济,姑母又无子可依,也就父亲官声赫赫能堪大用,所以,短短两年便提拔至肃州刺史,手握重权。”

  “大人之能可封王拜相。”

  莞尔闻了闻身上的臭气,嫌恶的说道:“父亲才不稀罕这些高官俸禄,他更想回庄子里种田养鹅。”随后叹息一声,“如今太子并非皇后所生,人又无甚大才,皇帝对他不冷不热。这般态度,朝臣定会多想,更遑论武媚身后的武家和萧淑妃的母家萧氏一门,这些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巴图听罢手握着刀柄,垂首看着脚下碎石,说道:“大人远在千里之地,主子应多与族中走动,像今日之事,族中定早就派人将主子带回。”

  “他们只会觉得我丢人现眼,怎会费力救我。”

  “为何不等属下回来后再去将军府讨酒,明知那家人对你成见很深。”

  莞尔揉了揉额角,有气无力道:“此事说来话长,路上我同你细说。”

  “是。”

  说罢,二人便相携离去,旁侧暗处驶出一辆素黑绸缎面的马车,在并不显眼之处钉着一块铁牌,上刻“神王府”三字。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挑起车窗帘,从缝隙看了眼莞尔的背影,便又放下。

  黑衣护卫行至车前,躬身问道:“王爷,可要回府?”

  “不,进宫。”

  “是。”

  车轮滚动,驶向皇城。

  此时,莞尔也回到宅中,侍女服侍她梳洗整齐便也坐马车进了宫,拿着皇后令牌一路从望仙门经崇明门直奔蓬莱殿。

  大殿位于皇帝寝殿紫宸殿以北,中间只隔着一条横街,穿过高耸的白墙,层层守卫,便可看到殿内长廊四起,栋宇胶葛,珠璧交映。她只觉得人在殿内犹如虫蚁,渺小的可怜。

  举目望了眼殿顶的金黄琉璃瓦,莞尔眨了眨眼大步朝石阶上走去。

  皇后身边的亲信宫女惠儿已守在门口,內监见她来便躬身喊了句,“善德县主到!”

  善德这个封号是皇后给她求来的赏赐,先是怜她身世孤苦又提起莞尔的曾祖母同安公主,皇帝想起那位睿智的姑母唏嘘不已,又觉得莞尔父亲王方冀为官有功,便封了她县主。

  “县主总算来了,娘娘都念叨你许久了。”

  莞尔理了理衣裳,朝惠儿笑了笑,“本县主这不是来了。”

  说罢仰首进了寝殿,地上铺了波斯国进贡来的织毯,所以走路无声。紫檀木制的案榻,黄花梨木制的花架,书格,古朴典雅,彰显着皇后的知书达理、贤惠之气。

  室内最辉煌之处,便是外屋占了一整面墙的白玉多宝阁,皇后喜欢把玩珠玉奇石,皇帝便寻来能工巧匠,亲自绘了样式打造而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宝物,是皇后最得意之处。

  莞尔站在内屋的珍珠帘帐前,对着旁边明可照人的瓷瓶扶了扶玉簪,嘴角一弯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笑脸。

  她来时画了浓妆,眼尾上挑眉峰锐利,一抹烈焰红唇,额间红梅花钿,更添姿色。

  见她半天都没进入,皇后便在内屋轻唤:“莞尔怎的还不进来。”

继续阅读:第2章 游园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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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疑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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