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被贺展飞拽着离开Ben所在展品的区域，一直走到这一列展区的尽头才停下来。
贺展飞的手仍然十分冰凉，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松开苏悦的手，苏悦却又很快地反握住他的手。
“逛累了吧？我们去休息一会儿。”苏悦轻声问，然后做了决定——这次是她拉着贺展飞走了。
贺展飞此刻脑子里有些乱，也就没再多想，本能地跟着苏悦往前走去。
苏悦将贺展飞带到展馆出口的一家甜品店，拉着贺展飞在靠窗有阳光的地方落座，然后把自己另一只手里的包塞到贺展飞怀里：“你先坐，稍微等我一下。”
贺展飞抱住苏悦的包，因为店里暖气很足，他的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他便将眼镜摘了下来。
苏悦已经点完东西回来，还拿了热水壶跟杯子。
看到贺展飞摘眼镜，苏悦愣了一下，她收回目光，给贺展飞倒了一杯水：“先暖和一下，从展馆出来，都快被吹傻了。”
帝都的冬天，无论风大还是风小，只要是从暖和的地方出来，就会感觉寒风凛冽。
贺展飞捧住热水杯，低声道谢。
“我点了红丝绒和提拉米苏，你喜欢哪个？”
“……都可以。”贺展飞道。
“喝的我喜欢芒果汁，你呢？咖啡还是奶茶？”
“咖啡。”
“我猜也是。”苏悦笑笑，“帮你点了咖啡，但糖和奶你自己加。”
“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苏悦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住暖手。她觑着贺展飞的表情，低声问道：“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贺展飞低垂的眼帘掀起来，静静望向苏悦。他不戴眼镜的时候，就是“贺展翼”的样子。
苏悦盯着他稍微失神片刻，然后微微一笑：“没事就好，如果你想倾诉，我就在这里。”
贺展飞看着苏悦真诚的样子，心中的烦躁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两人对视已超过五秒，苏悦轻咳一声，转开了视线，恰好这时服务生把他们的甜点和饮品端了过来，她欣喜道：“啊，我们的甜点到了！”
贺展飞也移开了视线，他此刻比方才要清醒许多，于是把红丝绒蛋糕推到苏悦面前：“你应该喜欢这个。”
苏悦点点头，她的确更喜欢红丝绒，看来是展翼记录在手机备忘的，而贺展飞也看过这些备忘并且记住了。
服务生离开后，苏悦冲他笑笑：“我开动了！”
“好。”贺展飞也拉过自己那块提拉米苏，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
两人一时之间没再说话，都在静静享用自己的那块蛋糕。
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食可以缓解，贺展飞觉得这话没错。
“展翼应该跟你说过我们的事……”贺展飞忽然开口。
苏悦抬头，然后点头：“嗯。”
“我母亲不喜欢我再碰机械相关的东西。”贺展飞继续说。
“……可以理解。”苏悦停止了吃东西，她拿过自己那杯芒果汁慢慢喝了一口。
贺展飞叹了口气：“不过展翼很喜欢这些……”他看了苏悦一眼，后面那句话却没说出来——你也很喜欢。
“而且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要真实面对自己内心的渴望，不要逃避。”贺展飞深吸一口气，把他的想法也说了出来，“我也很喜欢这些科技机械相关的东西，但我害怕过多去触碰。我常常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你其实是想太多了。你想顾及爸妈的想法和态度，想顾及我的感受，但你自己呢？”苏悦的这些宽慰，贺展飞之前也听医生说过，听爸爸说过，可真正实践起来，还是会有一定的难度。
“我……我已经给家里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贺展飞低头，表情透出几分痛苦。
“那只是个意外，没有人想让它发生的。”苏悦伸手抓住贺展飞的手，传递着自己手心的温暖，她非常肯定地说道，“你活下来，并活得开心健康，才是对所有人最大的安慰。我想这一点你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在你两年前离开T市回到帝都后，伪装自己痊愈，让贺叔叔放心。”
贺展飞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握紧，苏悦双手都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你也看到过，贺叔叔在得知你痊愈后，有多开心。所以，如果你不伪装，而是真正痊愈后，贺叔叔应该会更开心。你说，是不是？”
“这些我都明白……”贺展飞艰难地开口。
“嗯，我知道，你担心的从来不是贺叔叔，而是你的妈妈，对吗？”苏悦感觉到贺展飞的手温暖起来，她轻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让她放心呢？不是不再碰机械科技，而是直接面对，多多沟通。让她明白，你即便再碰那些，也是会做好安全措施的……”
“我也这样想过，但太难了。”贺展飞声音苦涩，“真正失去过一个儿子，对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我无法做到再自私地去剥夺她另外一个儿子。”
“好好好，你说得对，我们不急于一时。”苏悦见开解艰难，便不再步步紧逼，她故作轻松地开口，“其实没有你，我也一定可以夺冠的。所以，在我这里，你完全可以放轻松，千万别有压力。”
“嗯……”贺展飞调整思绪，重新稳定下来，“谢谢你的安慰，我好多了。医生也有跟我说，很多事不能着急，需要慢慢来。”
“刚才那位Ben叔叔，应该不会多嘴的，就算他说了，那也没什么，最多会被阿姨认为是我这个女朋友不合格，拉着你来逛这种会刺激到你的展会。”苏悦调侃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啦，到时候尽管把锅甩到我身上来，我扛得住！”
贺展飞没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苏悦，直把苏悦看得疑惑歪头，才哑声道：“你愿意做我女朋友？”
苏悦反问他：“我不是已经是你女朋友了吗？”她顿了顿，故作轻松道，“还是说，你并不想让我做你女朋友？”
“可是我……不是展翼。”
“但‘展翼’毕竟是你分裂出来的呀。”这回换苏悦盯着贺展飞看了，眼神诚恳，“如果我不知道你和展翼两个人格的事，那么我只会认为你是个性情古怪性格多变的人，现在人们压力都很大，无论是学生还是社会人士，性情古怪性格多变也很正常。所以，我个人是非常喜欢你的，无论你是贺展飞，还是贺展翼。更何况，我这样能享受到跟两个性格的人谈恋爱，还挺不错的。”
“除非，你讨厌我，你不喜欢我，那只要你说一句，我绝不纠缠。”
贺展飞见她神色凝重，真的担心她会退缩，于是飞快地接道：“我不讨厌你！”
“这不就结了？”苏悦笑起来，她抓着贺展飞的手晃了晃，“好啦，我知道让你跟我一下子接受我们是情侣的关系以及相处方式很困难，我自己也觉得有一点别扭，但你慢慢也有了一些展翼的性格特点，我想，我们总能适应的。”
“……嗯。”
“吃蛋糕吧，吃完我们也该回去了。”苏悦笑眯眯道。
“好。”贺展飞顺从地点点头，真的拿过小勺继续吃蛋糕了。
他这段时间，做什么都是自己下决定，还没试过这样被苏悦“牵着鼻子走”。这里“牵着鼻子走”并不是贬义，他是真的觉得，有时候放空一下自己的内心，听从别人的决定，也是一件可以放松的事。
两人慢慢吃完剩下的蛋糕，喝完各自的饮品，又重新整理了一下今天买的东西，便离店去了停车场。
“贺展飞。”路上，苏悦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贺展飞有些疑惑：“嗯？”
“没事，我就叫你一下。”
“……哦。”
“展飞。”
“……嗯。”
“小飞飞？”
“……你还是叫我贺展飞吧。”
“哈哈哈。”苏悦笑了起来。
贺展飞也忍俊不禁。
“这样就对啦，没事多笑一笑，心情会好很多。”苏悦笑道。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那……你明天还想来吗？”
“我都可以，你想不想来？”
“……想。”
“那我们明天继续来！今天只逛了几个展区，听说明天有更精彩的。”
“好，那我明天还是八点去接你？”
“嗯嗯，辛苦了！”苏悦嘱托他，“你今晚早点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我尽量。”
“或者你也可以跟我聊天。”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回了酒店，苏悦没再跟贺展飞一起吃晚饭，而是想等苏慕云回来一起吃。
贺展飞送她回了酒店便直接回家了。
今天晚饭是周洋自己做的，他煮了面条，西红柿炒鸡蛋面，放一把小青菜，总之看起来还不错。
贺展飞拎着他今天的战利品回来时，周洋正坐在餐桌前边玩手机边吃，见他回来愣了愣，然后随口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吃了没？”
“没有，你煮了多少？可以分我一碗吗？”贺展飞答。
“……可以。”周洋站起身，“我再去煮一锅。”
两碗面怎么可能够两个大小伙子吃？两锅才行。
“不急，你先吃完你这碗也行，我先上楼放东西。”贺展飞直奔楼上。
周洋叹了口气，重新落座，盯着自己的面碗发了一会儿呆，飞快地往嘴里扒了两口，有些食不知味。